司機從放學便等在這裏了,沈約鎖好教室的門,和顧無雙一前一後出了校門,顧無雙在後麵蹦蹦跳跳,沈約正要拉開車門,隻聽後麵傳來嘲諷似的聲音。


    “呦,看那個蠢貨。”


    後頭又傳來幾個人混雜在一起的嗤笑。


    顧無雙沒意識到說的是自己,等到那人又挑著嗓子重複了一句,左右看了看,隻有自己和沈約,才明白過來。


    他愣了一下,停下腳步扭過頭看,一個個子高高的少年被簇擁在幾個人中間,是老熟人,顧希。


    顧希是顧無雙的堂哥,關係不算太遠,過年還要在一個桌子上吃飯,按道理來說,也該尊稱沈約一聲“小叔”。


    他的雙手插在校服的褲兜裏,斜著上半身,幸好長得沒辜負顧家的良好基因,在一群歪瓜裂棗的初中生裏還算得上出眾。


    可還是遠遠不能同沈約相比的,無論哪一方麵。


    顧希一隻手指著顧無雙,向旁邊偏過頭,挑起唇角,“你看,說是蠢貨吧,傻子。”


    旁邊的一幹少年十分給麵子的又笑了起來。


    顧無雙被這刺耳的笑聲激的扭過頭,他有點慫,小時候被顧希欺負慣了,後來有了沈約,這種境況才好了起來。


    沈約一頓,半隻腳都踏上車子還是退下來,幾步走到前麵,挺直背脊,影子遮住大半個顧無雙。


    這情景幾乎算得上對峙。


    他並不說話,一雙黑沉沉的眼睛落到幾個人身上,打量的目光仿佛冰透了的水,站在最前麵的那個被他盯得一顫,笑聲漸漸平息下來。


    沈約眉尖微挑,心平氣和地笑了笑,“沒有記錯的話,你們幾個應該是今天負責打理禮堂的,老師說這是很重要的任務,一個也不許跑。現在才這個時候,你們已經做完了嗎?那可真是太快了!”說到這裏,語氣裏又帶了天真的疑惑,拿出口袋裏的手機,“要不要打個電話問一下老師,你們說好不好?”


    在場的還都不過初中生,年紀不大,這裏又是重點初中,在同學間再怎麽囂張,多少還是有些怕老師的。


    顧希也像是被卡住了嗓子,硬生生憋不出半個字來。


    沈約後退一步,抓住顧無雙的說,輕聲說:“走吧。”


    眼看著人越走越遠,顧希一捏拳頭,實在是不甘心,對著兩人的背影大聲吼道:“得意什麽,你都不姓顧,怎麽有臉在顧家待著!”


    這句話像是對沈約沒什麽作用,倒是顧無雙微微一怔,又被沈約推上車。


    沈約合上車門,打開窗戶,露出一個十分有長輩風範,十分親切的笑,“我的小侄子啊,顧家有你這麽個智障,叔叔也很擔憂。”


    說完便關了車窗,笑容卻收斂起來,平淡地對前麵說:“開車。”


    外麵的顧希氣的發瘋,把腳下的石子踢得高高飛起,落的老遠。


    “竟然罵我!他是什麽玩意!”顧希忿忿不平地罵道。


    以前隻是覺得顧無雙蠢,顧希欺負欺負也隻是算逗趣。可是後來沈約便出現了,輩分比他高,模樣比他好,什麽都壓顧希一頭。


    他心裏想,總有一天,總有一天要叫沈約嚐嚐教訓。


    迴家的一路是沉默的,顧無雙雖然什麽也不知道,敏感地察覺到周圍氣氛有點壓抑,光和影從沈約的臉上掠過,能看到他緊緊抿起的唇,透著淡淡的粉色。


    他們迴來的不算晚,一推開門,就看到柳媽正在布置飯桌,見到兩個小孩微微一笑,“正好,胖雙兒今天來了,先生今天恰好也迴來了,洗個手快點吃飯。”


    顧寧遠坐在側廳裏的沙發上,電腦擺在腿上,正在工作。他出國談了一筆生意,出差了大半個月,今天才迴的國。


    沈約雖然早就知道他的行程,本應該今天迴來,可知道和看到畢竟是兩迴事,眉眼都染著歡喜,走到顧寧遠背後。


    顧寧遠聽到身後的動靜,把電腦放到茶幾上,瞥了一眼屏幕下方的時間,順手把沈約的書包摘下來,“怎麽了?迴來的這麽遲?是學校裏有什麽事嗎?”


    “學校最近在辦校慶,有事就迴來的遲了一點。”


    沈約貼著顧寧遠坐在旁邊,為了方便把書包擱在顧寧遠的膝蓋上,從裏頭翻出來一盒糖果,打開盒子,從一堆亮晶晶裏的糖紙裏找出下午給顧無雙吃過的那種,小心翼翼地剝開,趁著柳媽和顧無雙都沒有注意,偷偷摸摸地塞到顧寧遠的嘴裏。


    沈約仰著頭,歡欣鼓舞卻又不得不壓抑著聲線地介紹,“這一盒裏,這一種最好吃。”


    這模樣活像一隻偷小魚幹的小奶貓,就差腦袋上沒長兩隻機敏的尖耳朵。


    顧寧遠驟然被甜了一嘴,他嗜甜,迴來時本來就勞累,吃一點糖倒開心一些。又揉了揉沈約的頭發,忽然又有些疑問,“你不是不喜歡吃糖的嗎,怎麽總是知道哪一種最好吃?”


    沈約垂下眉眼,有些尷尬,總不能說拿顧無雙當小白鼠實驗了許多年,隻好幹巴巴地說:“……我去查別人在網上推薦的。”


    其實是偶然發現顧無雙的口味與顧寧遠頗為相近,買迴來的糖果事先讓顧無雙嚐過一遍,再挑出來最好的口味給顧寧遠。這一盒本來應當送給顧無雙的,隻是沈約等不及上樓再去拿新的一盒,隻好先拿這個抵數。


    “是嗎?”


    顧寧遠其實不大相信,瞧見沈約難得有些緊張,剝了一顆糖果塞到沈約嘴裏,看他皺起好看的眉頭,卻還是乖乖的吃進去,吃個糖就像是深仇大恨一般。顧寧遠看的發笑,便算作了他騙人的懲罰。


    沒過一會,顧無雙顛顛的跑到這裏,充當了傳話筒的角色,笑嘻嘻地說:“十一叔,七叔,快點過來吃飯啦!”


    顧寧遠拿起一塊糖紙,放在沈約嘴邊,聲音溫柔,“好了,吐出來吧,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逼你吃□□。”


    沈約偏過頭,哼了一聲,最後還是乖順地吐出那大半顆糖來。


    等到了飯桌上,顧無雙照例是有很多話的,可顧寧遠在,他總有些敬畏,又有些怕,並不敢太放肆。倒是沈約先挑起話題,問:“哥,這次去的地方怎麽樣,好玩嗎?”


    這是傳統的慣例了,也許是由於小時候充當沈約的眼睛當慣了,顧寧遠去了什麽地方,迴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同沈約說一說。顧寧遠原來的語言表述能力不佳,可這麽些年來勤學多用,總算是能夠生動形象地描述外頭的景象。即使是工作之餘看過的一些景觀,也夠讓顧無雙好奇地睜大眼睛,聽的都忘了吃飯。


    顧寧遠說:“時間緊迫,隻是讓助理帶了些當地的特產,無雙你過一會帶一些迴去。”


    顧無雙眼睛一亮,拚命點頭,整個人漸漸活潑起來。


    說完這些,顧寧遠又想起了吃飯前說的事,隨口問道:“不是說校慶嗎?你們都有什麽事嗎?”


    沈約濃密纖長的睫毛顫了顫,陰影遮住大半個眼睛,不慌不忙道:“沒什麽,就是一些瑣碎事……”


    可他還沒說完,顧無雙慌張地咽下嘴裏的飯菜,急急忙忙地搶答:“我是去唱大合唱,小叔要去鋼琴獨奏,老師特別要他去的,可厲害了!”


    沈約仿佛沒料到他的嘴這麽快,無力地扶住額頭,誰也瞧不見他的臉色。


    顧寧遠饒有興味地笑了笑,把碗筷放下來,又問:“鋼琴嗎?倒是很好,你們校慶是什麽時候,能讓家長去嗎?”


    顧無雙來了精神,“可以的可以的!就是兩天後!”


    顧寧遠點了點頭,把沈約的手撥開,眉毛微挑,“要去獨奏了也不告訴我,這怎麽能讓哥哥看得出你最近的水平呢?畢竟我用心教你了,你有沒有用心學?”


    “有什麽好看的,你不是說我彈得不好嗎……”沈約有氣無力地迴答,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又恢複了些力氣,“你不是很忙嗎?不會有時間吧!”


    “誰說你彈得不好?”顧寧遠貼近了一些,語氣肯定,“有時間的,才出了一趟差,抽出一個晚上看你的表演還是沒問題的。”


    沈約恰好吃完了飯,小白喵的一聲跳到他的身上,沈約撇了撇嘴,耍小脾氣似得扭過頭。


    可一轉身,沈約的臉上便露出一個抑製不住的歡喜的笑來。


    他本來就是想讓顧寧遠來看自己,可偏偏是鋼琴獨奏,這樣的項目由自己說總不太好意思,隻好繞了一個圈子,從顧無雙的嘴裏說出來了。


    沈約心裏想,這大約是校慶這件他本不願意做的事的唯一價值了,但叫他開心的不行。


    ……


    此時,顧希才迴到家。他帶著一幫兄弟逃了禮堂布置的任務,最終還是被班主任查人數的時候逮到了,迫不得已留下來躲幹了許多活。


    顧希幾乎在心裏把沈約翻來覆去地罵了個遍,整理到擺在後台的鋼琴和在旁邊配套的木頭椅子。


    他戳了戳在一旁的跟班,“喂,沈約是不是彈鋼琴的?”


    “是啊,班主任成天誇呢。”


    顧希忽然想起了剛剛在一旁看到的另一樣東西,靈光一閃,產生一個有些惡毒的念頭。


    沈約不是很厲害嗎?那就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出一個醜,不是很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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