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京城裏偶爾一聲狗吠,引得被吵到的人幾聲喝斥。狗吠聲歇下去以後,街上影影綽綽,顯然是有人在夜色裏獨行。


    過了不就,在長安城西北邊的蘇府牆頭,月色之下閃過一道人影。不多時,那人影站在蘇方迴的窗口,咳嗽了一聲。


    門吱呀一聲打開,內裏卻沒有亮燈。


    崔澤沒有遲疑,側著身子鑽了過去,順手帶上了門。


    「你這裏沒有什麽要命的機括吧。」他趁著月色打量著蘇方迴的居室,看起來賊頭賊腦的。


    蘇方迴一身白衣坐在床上,月光之下的側顏看起來幾分清冷。他依舊那麽瘦,即使如今做了官,不用在林氏綢緞莊忙碌,也似乎沒有吃胖一些。


    「差一點就觸發了。」他淡淡道,說著站了起來。


    「大半夜的,世子爺睡不著嗎?」


    崔澤瞪了他一眼,可惜月光之下想必蘇方迴也沒有看清楚他的神情。


    「白日裏指派人做事,到了晚上來問一問都不行嗎?」他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嫌棄茶已經冷了,仰頭便飲。


    「哦,你是說慕先生。」蘇方迴點了點頭,「聽說世子爺屈尊把他扛著送去了府衙,招惹得街市上一片沸騰。」


    崔澤又瞪了他一眼,「不是你說的,要鬧大,要給人知道嗎?」


    白日裏,崔澤收到蘇方迴的信,還有一幅畫,讓他在路上截住畫上的人,隨便給他個罪責,送去府衙關著。他雖然心裏疑惑,但是還是好好配合,跟林輕盈一起,演了那麽一出。


    隻是事情是做下了,到了晚上睡不著,還是想要問問是怎麽迴事。


    這才深夜來訪,想要聽聽蘇方迴怎麽說。


    「你抓住的那人,懷裏有一副圖。」蘇方迴坐在崔澤對麵,淡淡道,「很重要的一幅圖。」


    「唔。」崔澤應了一聲。


    「你把那人投入府衙,必然有人會去救。我已經委託了魏少爺,查查這幾日府衙的動靜,看一看這人身後,藏著誰。」蘇方迴也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冷水,抿了一口。


    「原來是這樣。」崔澤道,「著人日夜跟著他不就是了。」


    「跟過,」蘇方迴道,「小心得很,而且他見過的那位,我也識得。」


    慕先生見過的,隻是他在汴州見過的聶保和後來認得的慶安郡主。他才不會相信,這一切都是慶安郡主一個身居內宮,財力不厚的婦孺能做出來的。


    「所以搞這些伎倆。」崔澤幾分不屑,「就不能抓住審一審嗎?或者直接打到他說。」


    「不好意思,」蘇方迴神情疏淡,「我這樣的人,就是喜歡這些陰詭的伎倆。」


    「嗬,」崔澤嘆了一聲,「你是這樣,魏青崖也是這樣,就連林大小姐,都成日裏陰沉沉不知道想些什麽。你們累不累啊。」


    「累啊。」蘇方迴揣住手,「你以為都像你這麽傻樂嗎?」


    「又不是隻有我這樣。」崔澤幾分不滿,「林小姑娘不也是。」


    「哦,」蘇方迴站起來走到門口,做出送客的樣子,「她才十二歲,你二十了吧。」


    崔澤皺了皺眉,從椅子上緩緩站起來,「你就能吧!你現在可是官身了,你就能吧!」


    無意義的幾句威脅說出口,他才慢悠悠走到門口,「話說那慕先生,懷裏帶著的是什麽圖啊?明日裏我去搜了看。」


    「也沒什麽,」蘇方迴故弄玄虛道,「破城的投石車罷了。」


    「破城?」崔澤僵在門口,「破什麽城?莫不是誰要反了吧?」


    大弘城牆堅硬,可是相鄰幾個國家或者部落,都很少建城定居。就算有城牆,也單薄易攻。如果是破城,又需要找到蘇方迴出手改良工具的,多半是要反叛才會用到。


    「走吧你,」蘇方迴再次催他,「明日本大人還要上早朝呢。」


    這是不肯告訴他了。


    崔澤朝著蘇方迴的門踢了一腳,罵罵咧咧的走了。


    ……


    ……


    京兆尹孟溫,覺得自己今年絕對是流年不利。


    怎麽京城惹不起的主,都往他京兆府裏跑呢。


    前些日子文安縣主丟了妹妹,就連太子殿下都過問了。這一次輔國公府丟了名畫,惹得全城人人皆知。好在文安縣主的妹妹找到了,而輔國公府的世子爺,竟然自己把賊送了過來。


    送來時好在他並不在府裏,陪著工部大員們一起去欣賞這次被陛下嘉獎的皇陵加固工藝了。等他迴來,司兵參軍李禮前來稟報,說崔世子送來了偷盜他家的賊,就押在牢裏。


    孟溫心中咯噔一下,連忙問道:「世子呢?」


    李禮看起來也像是籲了口氣,「走了,慌裏慌張的,帶著上次走失的那位小姑娘。」


    孟溫撫了撫胸口,「走了好,明日再審吧。明日一早,把崔世子請過來開堂。」


    李禮忙點頭。


    「人犯可看好了。」孟溫又囑咐了一聲。


    「屬下才去看過,好好的。」李禮恭謹道。


    到了第二日清晨,李禮先到了衙門,吩咐兩個衙役先把疑犯提出來。兩個衙役跪地聽令,提著枷鎖向大牢而去。


    府衙大牢陰沉沉的,外麵已經朗日高照,牢房內昏昏沉沉。衙役一個走在前麵,一個走在後麵,給看管牢房的獄卒看了手牌,便由獄卒引著,朝關押慕先生的牢房而去。


    這是一間單人牢房。


    裏麵靠牆的地方鋪了些蘆葦,擱著一個門板算作床鋪。慕先生側身躺著,似乎睡得很熟。


    「快起來啦!過堂了!」獄卒把門打開,鐵鏈子嘩啦啦直響,裏麵的人卻充耳不聞。


    「咦,」急脾氣的衙役走上前去,照著慕先生的後背就是一腳。


    躺著的人沒有吱聲,於此同時,整個人朝著牆麵晃了晃,往床鋪趴了下去。


    不僅如此,踢他的時候,感覺也不似活人。


    衙役忍不住一把抓住他翻了過來。


    慕先生緊閉雙眼,口鼻出血、身體僵硬。顯然已經死去多時了。


    「喲!大早上的。」那衙役退後一步,幾分嫌棄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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