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雲煙樓。


    此地是京師最有名氣的青樓,能到這裏吃飯的,都是非富即貴。


    不過,來往的賓客總是若有若無的掃上三樓西北角雅間的位置,那裏是雲煙樓最好也是最昂貴的雅間,裏麵坐著當世江湖中舉足輕重的大人物,成名多年的高手,除了少在世間走動的大宗師,便以他們為尊。


    武道的力量,足以左右王權更替,讓皇朝傾覆,相應的,武林高手的地位,自是極其尊崇。


    簡應章喝幹杯中之酒,哈哈笑道:“方才見到紫研姑娘對我暗送秋波,難不成今日可以一親芳澤?”


    其人身材高大魁梧,五官端正,威嚴暗露,舉手投足之間,俱是勃發英姿。


    紫妍乃是雲煙樓最出名的花魁。


    在簡應章對麵,則是坐著一名年輕僧人,白衣白鞋,纖塵不染,卻是江湖中成名多年的妙僧無花!


    隻聽無花笑道:“難不成便不會拋給貧僧?”


    “大師動了凡心啊?”


    簡應章倒滿杯中酒,笑道:“都道和尚乃是色中惡鬼,想不到大師堂堂兩禪寺高僧,竟然是個花和尚,妙哉妙哉!”


    “你這小子,滿口胡柴,紫妍姑娘便不能心向佛法嗎?”


    無花搖頭一笑,將此節揭過,道:“想不到不過五六載的功夫,當初隻是跟在陸帥身邊護衛的客卿,竟然成長到如今這般地步,簡施主,後生可畏,大宗師有望啊!”


    “我是機緣巧合罷了。”


    簡應章擺了擺手,道:“若非當初跟隨陸帥迴京,見識了那位劍聖莫公子的神劍,又有這幾年北上抗擊胡虜的磨礪,我又豈有今日的武功,機緣巧合罷了。”


    昔年陸帥迴轉京師奪嫡,路上不少客卿護送,其中一位,便是簡應章。


    但彼時,他在江湖中不過剛剛小有聲名,武功也未大成,休說比之無花,便是無爭和尚也是大有不如。


    然而見識過莫離劍法之後,他竟然別有所悟,幾年時間,成長迅速,竟然一躍足以與妙僧無花相提並論,當真是厲害的很。


    無花苦笑道:“簡施主練武奇才,何必自謙,當初對付金帳高手之際,貧僧不過講解了幾句拳腳功夫的奧妙,隨即便被你化入刀法之中,如此悟性,世上罕見。”


    “隻可惜……”


    “隻可惜時間不夠,再有幾年,我定然能成長到大宗師的地步,能與活佛抗衡是不是?”簡應章道。


    無花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兩人是沙場打出來的感情,自不是一般的深厚。


    然而自從五年前那一場大戰,劍神、國師雙雙殞命,大離王朝,便缺乏真正的大宗師高手,這幾年陸帥率領大軍,已然數次威逼到北虜金帳汗庭所在,然而都被那活佛逼退,當真是令人憤恨無比。


    眼下,那金帳大汗竟然直接請活佛南下,要趁陸帥壽辰之際,取其性命!


    這當真是令天下武人憤恨無比!


    然而,大離王朝沒有大宗師坐鎮是實打實存在的問題,並不會因為個人情緒而改變現狀。


    “可惜,始終沒有莫公子的消息,若是他出手,什麽活佛,根本不在話下!”簡應章歎息道。


    對於這個當初被自家小姐撿迴來的大高手,簡應章記憶深刻,畢竟從路邊隨便撿個人便是大高手的概率並不高。


    而當初湖心島上,知道莫離前去仙門的人,就那麽幾個,劍神、國師俱都身死,知情者除了邪刀,便是陸帥,這兩人都沒有向外人吐露當初的見聞,所以誰都不知道莫離的下落。


    “莫公子年紀輕輕,便如此淡泊名利,神龍見首不見尾,當真是令人唏噓。”無花滿是歎惋的語氣道。


    “便是沒了莫公子,我等難道便任由那活佛逞兇?”


    簡應章一臉堅毅的道:“了不起,把這條性命也拚上就是,縱然身死,我這八方刀法,也亦要從那活佛身上撕一塊肉下來!”


    “簡施主好氣魄。”


    無花一臉讚賞的道:“好一個拚上性命,貧僧願意陪簡施主一起。”


    兩人四目相對,彼此眸光中都是惺惺相惜,驟然,兩人相視一笑,那簡應章端起酒杯,道:“大師,喝酒。”


    無花舉杯示意,兩人隨即一飲而盡。


    “痛快!”


    無花此刻也不講出家人的氣度了,他道:“你我聯手,那活佛縱然再強,也絕不會那般容易得手,況且還有層層護衛,最終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簡應章當然知道事實絕非如此,不過到了此時此刻,他亦隻能這樣寬慰自己。


    難不成要吐露真相,大宗師對付他們,是輕而易舉,手到擒來?


    那他們束手等死便罷了。


    “便於他們拚了!”


    簡應章緊緊握住無花的手臂,心中熱血沸騰。


    不過就在此時,他眼角餘光,透過窗戶,發現了街上一道人影隱隱有些相熟,忍不住輕聲驚‘咦’了起來。


    “怎麽了?”


    無花不解的看著簡應章,難道是活佛到了?


    他順著對方目光望去,隻見得底下人頭攢動,並無活佛的身影。


    簡應章死死盯著人群中的那一道身影,隨著對方走的越來越近,他看的也是越來越清楚。


    那是一名青衫少年,瞧著不過十七八歲,眉目清秀,英氣勃發,背上負有一柄長劍,不是當年那人又是誰?


    “簡施主,你到底看見了什麽了?”


    無花忍不住出聲問道。


    簡應章從出神中醒轉過來,忽然咧嘴一笑,道:“我看見了一柄劍。”


    一柄劍?


    無花愣了一愣。


    簡應章接著補充道:“一柄殺死活佛的劍。”


    話音落下,他縱身一躍,已然從窗戶上朝著外邊落去。


    無花不明其意,不過卻知曉,簡應章絕不是會在這種事情上說笑的人。


    他緊跟其後,施展輕功,從上麵一躍而下。


    莫離初入京師,正興致勃勃的觀看兩側風景,忽見得正前方兩道人影從窗戶上一躍而下,心中不禁微微一驚,想道:京師之地,果真是武風昌隆,大白天的便有人當街打鬥。


    然而這個想法剛剛自心頭掠過,那領頭一人竟然直直衝著自己而來,麵上一臉的欣喜,喝道:“莫公子!”


    他認識我?


    莫離皺了皺眉,除了陸帥,按理說在這京師之內,該是沒幾人認識他才對。


    思慮之間,那二人已然徑直來到身前,當先一人,背負長刀,身材魁梧,而後麵一人,白衣僧人,纖塵不染。


    背刀男子一臉激動地道:“莫公子,您終於迴來了,陸帥和大家夥,都盼望你很久了!”


    莫公子!


    白衣僧人想及方才的議論,忍不住心中‘咯噔’一聲。


    難不成,眼前之人,便是昔年鼎鼎大名的劍聖莫離,斬殺劍神和國師的大宗師高手?!


    “你是……”


    莫離看著眼前的漢子,隻覺得五官隱隱有幾分熟悉,似是故人模樣。


    “我是簡應章,當年與公子一同護送陸帥迴京,公子莫不是忘了?!”


    那大漢一臉歡喜的笑道:“當時公子您行動不便,小人還背過公子幾次,公子怕不是忘了?”


    莫離迴想起了當初,那時,他剛剛破界,受傷不淺,得陸雪琪相救,陪在陸帥的馬車上隨其一同迴京,確有幾人服侍過他,其中一人,似乎便是此人。


    “我記著你,不過似乎當初,你比如今瘦弱一些?”莫離不太確定的道。


    那時此人,身子還有幾分羸弱,背著他還有一些吃力。


    “這些年漂泊四方,武功小有成就,身子也跟著胖了起來,讓公子見笑了。”簡應章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他指著一旁的無花道:“這位是兩禪寺無花大師,江湖人稱秒僧,亦是無爭大師的同門師兄弟。”


    無花望著眼前眉目清秀,笑意溫和的少年,心中暗自詫異對方的年紀,此人怕不是武道真到了登峰造極之境,其人成名之時,是在五年之前,可眼下看著仍然不過十七八歲!


    無爭曾被水月推薦去了天音寺,也不知最後拜師是否順利。


    想到此處,莫離衝無花微微點頭,道:“我此來京師,是為尋陸帥而來,這些年發生了些什麽,還請兩位與我說說。”


    簡應章趕緊道:“自從五年前陛下登基後,便封陸大人為大離定國公,平北大元帥,執掌天下兵馬大權,頭兩年,北地胡虜侵犯邊境,俱被陸帥擊退,而後三年,陸帥提兵北上,犁庭掃穴,殺得胡虜元氣大傷,甚至是一度殺到了胡虜汗帳所在。”


    “隻可惜,彼時北地活佛,深夜入帥營,取走了陸帥一縷頭發,陸帥不得已退兵而迴,未盡全功,成為我大離的憾事。”


    “而今,有確鑿消息顯示,北地活佛已然進京,居於大寶寺,欲對陸帥,對陛下不利,江湖高手,雖然已經聞訊趕來,可卻沒人能夠對付的了他。”


    “原來如此。”


    莫離點了點頭,道:“大寶寺在何處?”


    這是……


    兩人聳然一驚,這便要去對付那位活佛嗎?


    無花道:“公子還望小心,活佛非但武功超群,更擅長灌頂超度,他身邊有不少高手都是被其以秘法降服,心甘情願為其驅使。”


    莫離淡淡一笑,道:“兩位隻需要告訴莫某,大寶寺在何處便是。”


    至於什麽灌頂秘法,什麽武功超群,難道還能對付的了一位上清九層境界的修行者?


    “在西南方位。”


    簡應章吞了口唾沫,道:“公子,活佛非同小可,此事還是稟報陸帥與陛下,從長計議的好。”


    莫離又是一笑,沒有答話,緩步朝著西南方位而行。


    他欣賞著街邊的繁華美景,心情輕鬆,滿麵悠閑。


    又不是去對付魔教四大派閥的宗主,更不是隻身入焚香穀救九尾天狐,一個活佛而已,又算得了什麽?


    “公子,公子……”


    眼見得莫離步履從容的離開,簡應章慌忙唿喊,然而不過三兩步間,莫離的身影便消失無蹤。


    這下兩人都急了,他們都不知莫離真正的實力,更不曾目睹五年前那一場大戰,不由得為莫離擔憂起來。


    就算是同為大宗師,那活佛座下還有不少高手護衛,這般闖入,難免會吃大虧!


    “走,迴帥府,請陸帥派兵救援!”無花道。


    簡應章點了點頭,兩人急匆匆的朝著陸府而去。


    大寶寺前,數名北地胡人腰懸彎刀,將寺門把守住。


    “來者止步,此地有貴人入住,閑雜人等,不許入內!”一名胡人高聲喝道。


    “聽聞北地活佛在此,在下聞訊,特來此地超度活佛。”莫離淡淡笑道。


    超度活佛!


    那數名胡人一聽,渾身頓時一寒,下意識的拔出了腰刀,一臉殺意的道:“你是來找死的?!”


    “我是來殺人的。”


    莫離這般說著,隨即邁步朝內裏走去。


    他步履所至,那些胡人隻覺得一陣大力襲來,整個人僵在當場,竟然是絲毫動彈不得!


    一入內裏,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極是森嚴,不過他們看見莫離,都是如先前之人一般,還未出聲,便已然僵立原地。


    如此動靜,自然驚動了寺內高手,這一座大寶寺當即變的喧鬧了起來。


    行不多時,便到了大雄寶殿之前。


    莫離沒有再走,隻是靜靜站在原地等候。


    不過數息的功夫,一群人便急急趕至此地,莫離的目光,放在了中間的一名老僧身上。


    此人身材枯瘦,麵色蠟黃,一襲白色僧衣,皮膚黝黑,皺紋密布,看起來便如同一個風燭殘年的老頭一樣,並無半分出奇之處。


    然而他那一雙眼睛,幹淨澄澈,宛如兩眼幽泉,智慧深邃,讓人為之失神。


    “阿彌陀佛。”


    活佛雙掌合十,行了一禮,道:“不知小施主此來尋老僧,所為何事?”


    莫離語氣平靜的道:“在下莫離。”


    這個名字,讓活佛身後眾人都是麵麵相覷,神州高手,從未聽過有一位喚做莫離的。


    那活佛麵色卻是陡然凝重起來,道:“五年前,殺了劍神和國師兩人的那位莫離?”


    此言一出,眾人立時嘩然!


    劍神國師,都是名動一時的大宗師人物,曾與活佛有過交手,互有勝敗。


    兩人五年前因奪嫡一事,消失無蹤,傳聞是被一喚做莫離的年輕高手斬殺,誰也不知真假,殊料眼下,此人竟然找上了活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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