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離幽居小院,每日裏煉化藥力之餘,便是鑽研武學,想要研究透通往大宗師境界的道路。


    不過這一關說容易也容易,隻要將精神意誌和真氣融合在一起便是了,但說難也難,因為真氣到底是摸得見看得著的,而精神意誌則是虛無縹緲。


    好在莫離到底是先天級別的宗師人物,劍道獨樹一幟,勉力之下,倒也觸摸到些許門檻,這月餘苦修,他精神意誌愈發壯大,隻覺得真氣與之相融,為時不遠矣。


    這裏不得不誇讚一番女媧觀想法的好處,若不是日日修煉這一門觀想法,莫離的精神意誌絕對不會增長這麽快,當然,更得感謝上一個世界的經曆。


    倚天屠龍世界,武道雖然未必有這個世界昌盛,高手未必有這方世界多,但是卻誕生了兩位曠古爍今的宗師高手。


    一位張三豐,不但武學自成一脈,更是實打實的跨入了大宗師之境,為他指明了前路,而另一位八思巴,佛門千年不世出的天驕,於精神意誌上有著不可思議的成就。


    正是有和這二人交手學習的經曆,莫離才能如此快的走上大宗師之路!


    隻可惜,這條路似乎不涉及肉體,莫離也沒有把握,邁入這個境界後,對於自身穴竅的傷勢有沒有好轉。


    而且這些時日,莫離偶然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便是誦讀佛道儒三家典籍,全神貫注的思索之下,對於精神意誌的增長大有裨益。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反正這衡陽城中也無人認得他,他索性打扮成讀書的士子模樣,隔三差五便上書鋪買些三教典籍通讀。


    還別說,他本就年紀不大,在武當山上也學過古代人的讀書寫字,換上一襲士子儒衫,寬袍大袖,白衣如雪,笑起來溫和的像一陣暖風,倒與平常的士子瞧不出來有什麽模樣。


    “心生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是心是佛,是心作佛……”


    莫離看著手中的大乘起信論,不禁莞爾一笑,道:“佛門講萬般神通一念起,心之所向,自成天地,倒是有一番趣味,也難怪八思巴精神秘法的造詣那般高。隻可惜,咱們道門講的今生,講的是眼下,講的是真實,與它們這心念輪迴之說,卻是截然不同了。”


    佛門修精神,講未來,道門修己身,存當世,兩者追求並不一樣。


    莫離受武當熏陶,武功進展到如斯境界,自然不會被佛門的典籍所蠱惑,不過是從中汲取自己需要的養分罷了。


    “興許,該買本莊子瞧瞧了。”


    莫離這般想著,放下手中的佛經,站起身來,鎖上院門,朝外邊走去。


    莊子乃是道家先賢,夢蝶一說,流傳千古,與精神意誌一道上必有一番造詣。


    衡陽城中,此時已然臨近中秋,酷暑過去,天氣涼爽不少,街道上行人亦是極多。


    莫離一襲士子白衫,背負雙手,氣度瀟灑,雖是朝著書鋪走,一雙眸子也不時掠過周圍的店鋪,想著待會吃點什麽。


    “是去迴雁巷吃羊肉烙餅,還是六合居的雞湯鮮麵?”莫離思索著晚餐。


    衡陽城乃是三湘大地上少有的繁華大城,地處南北貨運的要道上,不知天下多少商旅雲集在此,是以吃食多種多樣,且都味道極好,卻是滿足了莫離的口腹之欲。


    平日修煉閑暇,他的樂趣便是遊走在大街小巷中,尋找可口的美食。


    書鋪這會的人不多,除了掌櫃,便是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在翻閱書籍。


    “妹妹,他來了。”


    就在莫離進門之際,那男子頓時小聲的提醒一旁的女子,女子美眸一亮,望著進來的那個年輕人,寬袍大袖,白衣灑然,眉宇之間英氣勃發,嘴角笑意溫潤,頓覺如沐春風,心髒跳的如同小鹿亂撞。


    “我便是說罷,他或三日或五日都要來書鋪逛一逛,你今日來,必然能見著他。”男子笑著壓低聲音道。


    女子聞言,玉臉微微見紅,卻是瞪了一眼男子,有些羞澀的又看了一眼莫離。


    男子笑而不語,見得莫離再挑書,當下上前道:“這位兄台請了。”


    莫離正在尋找莊子,見得一陌生書生前來搭訕,不禁愣了一愣,道:“閣下是……”


    “在下是這書鋪的東家,見得兄台氣宇軒昂,是以想要結識一二,不知兄台可否賞麵,前去家中喝兩杯水酒?”


    “客氣了,客氣了。”


    莫離笑了一笑,拒絕道:“在下尚且有事在身,不便叨擾。下次,下次見麵,便由在下做東。”


    “這……”


    那男子有些躊躇,下意識的迴望了自家妹子一眼,見得自家妹子頗有些怏怏不樂的模樣,不禁心中歎了口氣,咬了咬牙,道:“敢問兄台家在何處,在下實是仰慕兄台,頗想交一交你這個朋友,若是你有什麽需要的書籍,也不必親至,遣人將書單送來,在下亦可差人送至兄台家中。”


    莫離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眼神,這書鋪之中,除了一個掌櫃,就剩下他和這一男一女。


    女子生的冰肌雪膚,眉目如畫,身材高挑,極是清麗,最難得的是,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書卷氣,比之平日莫離見慣了的江湖俠女,又是別有一番滋味。


    這當是一位書香門第的女子。


    這些各地豪門貴胄,除了購置田產外,便是在城中廣開各種各樣的商鋪,所以這書鋪老板不是在此的掌櫃,那是再正常不過了。


    隻是莫離自詡不過是一名過客,又哪裏會願意牽扯到感情?


    他拱了拱手,道:“多謝東家好意了,隻是在下確實是不方便說,若是下次有緣相見,定然請兄台喝一杯水酒。”


    說罷,他自書櫃上取下了莊子,留下了二兩銀子,便告辭離去。


    那男子歎了口氣,轉身走向了自己妹子,道:“你瞧見了,非是哥哥不幫你,實是這小子不領情,你要是心中不爽利,哥哥便去找幾個潑皮來,好生教訓他一番,讓他長長眼。”


    “哥,不要。”


    女子慌忙阻止,她抿了抿唇,有些憂傷的看了眼門口,道:“這世上之事,都是緣法,強求不來的。”


    ……


    莫離當然不知道自己傷了一個無辜少女的芳心,他拿著新買的書籍,高高興興的前往迴雁巷吃羊肉烙餅,隻是剛到那個攤子,便聽見人打招唿道:


    “莫先生也來了嗎?”


    “大哥哥好!”


    攤子裏坐著幾名少年少女,正是月餘前過家家的幾人,他們都是飛雁武館的弟子,因著武館便在莫離左近的緣故,出來吃飯,時常會碰見莫離,一來二去,便熟悉了。


    莫離笑著衝他們點頭到:“好巧啊,想不到遇見了你們。”


    “今天是今年最後一頓了,明日就開始武館比鬥,很多人可能會離開武館。”一名瘦弱的姑娘有些傷感的道。


    衡山城中諸多武館,每一年的此時都會舉行比鬥,其中表現最好的,就會被收入衡山派中,成為衡山派弟子,便是稍微出色的,也會被其餘的門派、世家乃至鏢局、幫派等收下,教授上乘武學,慢慢培養成自己的心腹。


    這對於貧苦百姓家的孩子,無疑是一條極好的出路。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吧,小荷,別難過,你們日後還會相見的。”


    莫離安慰了一句,又道:“今天這頓飯,我請了,你們放開吃,要開心一些。”


    這些孩子極是淳樸善良,見他每日買書,以為他是讀書人,時不時的還會請教他一些字,偶爾也會帶些家裏的特產來,讓他幫忙讀信寫信之類的,月餘相處,總是有了感情。


    “多謝蘇先生!”


    “謝謝大哥哥!”


    ……


    一群少年少女都是歡喜的道謝,莫離的請客衝淡了他們分別的愁緒。


    莫離笑了一笑,沒有打擾他們的相聚,將烙餅打包,留下了銀錢,便起身迴家。


    隻是快走到家中時,路過迴雁武館,忽然聽見一陣壓抑的哭泣聲。


    他定睛一看,見是平常相熟的武館弟子王陽,當下道:“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王夕今年十二歲,學武四年,基礎頗為紮實,對劍法極為熱忱專心,時常因為劍譜上不認識的字向莫離請教,對於這個少年,莫離印象很好。


    他擦了擦麵龐,瞪著紅彤彤的眼睛,倔強道:“莫先生看錯了,我沒哭,我才沒哭呢。”


    “哈,我瞧著是你比武比不過人家,這才難過吧?”莫離看著他手臂上的木劍傷痕道。


    王夕猛然將手臂藏在背後:“我……我隻是一時不察,唉,你又不明白這些。”


    “誰告訴你我不懂的?”


    莫離笑嘻嘻的道:“我可是高手,很高很高的那種高手!”


    王夕隻因為眼前的大哥哥在吹牛,不過他現在確實是不太開心,想要找人傾訴一番,耷拉著腦袋道:“武館大比在即,可是我總是會輸給二師兄,今天已經輸了七次了,我們明明實力相近的,我覺得館主對我很失望,我可能不會被門派看中了。”


    少年臉上寫滿了沮喪失落,這一場大比對他們而言,就像是高考一般,各大門派就是一所所大學,尤其是衡山派,拜入其中就意味著飛黃騰達,日後揚名江湖也有希望。


    而在高考前夕,忽然發現自己似乎什麽都不會,無疑是一件令人絕望的事情。


    莫離能體會少年的心態,他來了興致,拍了拍王夕的頭,道:“他怎麽贏你的,來來來,你比劃比劃給我瞧瞧。”


    王夕看了莫離一眼,不開心的道:“莫先生,難道你覺得我現在還不夠難過嗎,而且你看了也未必懂。”


    說話的功夫,他已然拿起了木劍,眉頭緊皺,似是想到了今日屢屢戰敗之事,心情愈發沉悶了。


    “今日,我使一招橫掃千軍,他接一招仙人指路,正巧點中我的劍,我剛退了一步,他便是一招無邊落木,我分不清他劍上虛實,被他一劍打中手臂,他以前可沒這般功力使出這樣厲害的劍法的……”


    王夕手舞足蹈,敘述著今日的比鬥。


    無邊落木這一招,一劍刺出帶有數道劍影,練的越高深,劍影便越多,越能蠱惑人,但是這一招,非要內力有一定成就者才能成功不可。


    王夕記得清楚,二師兄雖然比他大兩歲,然而內力並不比他高明多少,兩人彼此爭鬥,互有勝負。


    正因為如此,這幾日屢戰屢敗,他心中才難受的很,委屈的很。


    莫離見狀笑了一笑,道:“比鬥臨近,保不齊你師兄便找高手請教過,或者服食了什麽增長功力的藥材,這也是常見的事。”


    “是啊!”


    王夕恍然,道:“二師兄家裏是商人,極是富裕,必然是買了什麽補氣的藥材。”


    說著說著,他小臉上的沮喪更是濃鬱,整個人的頭顱都垂了下來,這樣一來,他是徹底沒希望追上二師兄了,因為他家中並不富裕,能送他來學武,已然耗盡了積蓄,這還是館主看他家貧,入館的銀錢減免了許多。


    所以,他很感激館主,也更明白父母的苦衷,想著好好練劍,爭取加入一方門派,日後揚名立萬迴報他們,隻是眼下,他卻一點希望都看不到。


    莫離臉上掛著一絲笑意,道:“你二師兄有人幫,你也有啊,我可是高手,你向我求教,必然能勝他。”


    “你是高手?有多高?”


    王夕臉上寫滿了不相信。


    “說了很高很高,大概江湖之中,難尋一個對手那種吧。”莫離狀似寂寞的歎了口氣。


    王夕打量了一眼身前的年輕人,一襲白衫,手握書卷,清秀的麵容上滿是溫和笑意,很有書上說的君子溫潤如玉之感,像士子多過像武人,不禁苦笑道:“莫先生,知道你是想讓我開心,不過眼下我實在沒有心情,抱歉了。”


    這固然是一個很好的人,待人溫和,沒尋常讀書人的傲氣,他們有什麽問題請教都是很有耐心的解答,也喜歡美食,可是眼下他麵臨的不是讀書認字的問題,對方根本解決不了。


    “你試一試有什麽損失,況且明日便開始比鬥,一晚上的時間,你做什麽都來不及了。”莫離笑眯眯的勸道。


    王夕聞言,腳步不禁遲疑了下來,是啊,試一試又有什麽損失呢?


    他將信將疑的看著莫離,道:“那便,試一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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