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昱出征的日子定在正月初六,正是嚴寒時分,地上落了厚厚一層雪。


    沈兮這幾日一直偷偷準備著,即使懷姑娘再不同意她也決定要一意孤行。


    這日天還未大亮她就收拾好了行裝輕手輕腳地從客棧出來,牽了馬直接出了城。


    左右確認懷姑娘並沒有跟過來後,她才策馬去了軍隊的必經之地,足足等到日上三竿才見浩浩蕩蕩的部隊從不遠處過來。


    還沒來得及興奮,就看見齊昱身邊打馬坐著一位著黑衣戴帷帽的女子,頓時就焉了。


    駿馬在她前方停下,懷姑娘歎了口氣,黑色沙羅浮動,從她懷中竄出一道火紅的身影直奔沈兮而去。阿籮在她懷裏眨了一雙大眼可憐兮兮地瞅著她,似在控訴她的不告而別。


    沈兮正想著要怎麽說服她,懷姑娘卻是先開了口,“拿著。”


    說著朝她扔來一把寶劍,劍身雪白,入手無兵器的冷硬到顯得溫潤。連帶著一塊扔過來的還有一個包袱,鼓鼓囊囊,想來該是她的衣物。


    沈兮愣住了,“師傅,這是?”


    “劍,給你。”


    說完竟是再未停留,扯過韁繩便往迴去了。


    沈兮心中漾起點點溫情,不由緊緊攥住了那把劍,懷姑娘終究是不忍讓她遺憾。


    齊昱扯過韁繩,黑色的駿馬打了個響鼻,馬蹄在地上刨了刨。


    他著一身鐵甲,冬日的陽光照在雪地上顯得格外清亮,映得他的身影更顯冷硬,“該走了。”


    沈兮整理好行裝,策馬趕上了隊伍,跟在齊昱後頭,與雲戟並肩而行。


    那身銀亮的鎧甲不由讓她晃神,想起了重生前的場景。


    他領兵前來追殺齊睿,那一眼,冷到骨子裏。


    雲戟捅了捅她,“出什麽神呢,趕緊跟上。”


    她笑了笑敷衍道:“從沒見過殿下穿鎧甲,不免有些出神。”


    齊昱也不知是不是聽見他們的交談,側眼看了他們一眼,筆直地坐在馬背上,雙腿一夾馬腹加快了速度。


    行軍走過的地方,地上的雪和著泥融化開來,留下深深地腳印。


    行了一天的路,直到夜深齊昱才命中人在林子裏歇息。


    營地裏四散地點了幾個火堆以供人取暖。


    沈兮之前跟著懷姑娘高強度的習武,這樣的行程對她來說還可以接受。她尋了個有火堆的地方坐下,捏了捏有些酸痛的大腿,其餘並無不適。


    這倒是讓一大幫子大老爺們對她改觀起來。


    沒過一會,就有人湊過來問她話,“你就是殿下身邊的那個小丫頭?”


    來人是一大漢,身形魁梧,估摸著比齊昱還要高上小半個頭,一臉的絡腮胡,聲音也格外響亮。


    沈兮點了點頭,“將軍有事?”


    “百聞不如一見,果真貌美,殿下平常藏的也太好了。”


    這迴說話的是一青年,從大漢的後方探出頭來,雖也穿了鎧甲,卻顯得文弱許多。


    沈兮還沒來得及迴話,齊昱便拿了一壺熱水過來了,“是嫌還不夠累?迴去歇著。”


    大漢得了齊昱命令悻悻地迴去了,那文弱青年卻是對著她一臉莫測地笑了笑,沈兮直覺攏了攏身上的外袍。


    “冷了?”齊昱把水壺給了她,溫暖的感覺從手心傳遞到四肢,也驚醒了在她懷中睡覺的阿籮。


    阿籮不滿地撓了兩下水壺,憤憤地趴在沈兮地臂彎處看著齊昱。


    齊昱脫了身上的披風給她披上,沈兮還沒來得及拒絕,他身上獨有的味道就把自己包裹了起來,披風阻隔了寒風,帶著他的體溫。


    她的臉不由發燙起來,想來是離的火堆太近了。


    齊昱又往火堆裏投了兩塊柴火,瞳孔倒映著火苗,有些失神,“那劍叫載雲,是懷姑娘的珍藏。”


    “啊?”


    “保管好,莫弄丟了。”


    沈兮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下意識去摸掛在腰上的寶劍,懷姑娘於她,當真是如姐如母。


    兩人靜靜地坐了會,直等到雲戟過來送吃的才又打破了沉默。


    行軍打仗能有幹糧吃已經很好,或許是照顧沈兮,竟還添了些臘肉。


    齊昱簡單的吃過,起身囑咐她,“夜裏冷,你去賬裏睡。”


    嘴裏的幹糧還沒嚼碎,她急忙咽了下去說道:“那您呢?”


    “你不用擔心。”


    沈兮愣了愣,總覺得有些不太妥當。


    營地就搭了一頂營帳,自然是給齊昱這個統帥的,其餘人等,都是幾個人聚在一起互相取暖。


    她斷沒有占了將軍營帳的道理。


    她找了一圈沒有找到齊昱,正巧遇見從林子裏迴來的雲戟,上前問道:“殿下呢?”


    雲戟朝後頭的林子裏指了指,便轉身迴去了。


    這迴有了雲戟的指引,她很快就找到了齊昱,隻是最終的結果有些差強人意。


    賬內用簾子隔了開來,兩人各待一邊,沈兮裹著被子怎麽也睡不著,怎麽稀裏糊塗就跟他同帳了?


    腦海裏迴想起方才的對話,“殿下,您還是迴賬裏去吧,我一個丫頭哪有占了將軍帳的道理。”


    “堂堂兒郎就有讓女子睡在外頭的道理?”


    所以,怎麽就莫名其妙的同帳了呢?!


    沈兮想不明白,索性把自己埋進了被窩裏,阿籮坐在她身上左瞧瞧右瞧瞧,又爬到了齊昱那邊瞧了瞧他。


    齊昱低低笑了起來,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魅惑,“別喘不過氣了,趕緊睡吧,一早要趕路。”


    沈兮瞬間就拉下了被子,十分不理解,他為什麽會知道。


    阿籮覺得無趣,輕巧地爬迴了她的身邊,睡了。


    因是簡單搭著過夜的營帳,內裏空間不免顯得狹小,兩人湊得又近,近到鼻息間似乎纏繞著對方的氣息。


    沈兮一晚上沒睡好,剛睡著就驚醒,總不敢深睡。第二日她昏昏沉沉地坐在馬上跟著趕路,時不時打個哈欠。


    反觀齊昱,到是睡得不錯,精神極好。


    “想必姑娘昨晚操勞了。”


    她正迷糊著,就聽見文弱青年的這句不懷好意的操勞,瞬間清醒了。


    睨了他一眼,扳起了麵孔,有些惱怒卻又帶了點心虛,“瞎說什麽。”


    沈兮被他那副心知肚明的表情氣的咬牙切齒,此刻再看齊昱挺拔的背影,麵上不由染上了紅暈。


    心中怒道:當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徽元帝這迴一共給他派了五萬人馬,齊昱從京裏領了兩萬精兵出來,與剩下的三萬人馬在雁門關會和。


    聽說這三萬人馬出自徽州嚴家,以治軍嚴謹出名。


    隻是從這裏到徽州至少還有半個月的行程,沈兮心中有些不安,但願不要出什麽事才好。


    一連行了幾天路,皆是荒郊野外,隻在夜深的時候休息半夜,即使身體再健壯的人也有些吃不消,更何況是沈兮。


    這天夜裏,眾人因為疲勞,睡得有些深,連守夜的士兵也有些恍惚。


    到的後半夜裏,守夜巡邏的人也沒了精神頭昏昏欲睡。


    沈兮睡到一半,突然感覺耳邊有風聲,驚覺地睜開眼看見了一道黑影,阿籮已經竄到了她跟前,根根毛倒豎著。


    她急忙拿起一旁的載雲劍,還未來得及開口,黑影已經攻了過來。


    阿籮急的叫了兩聲,聲音極其刺耳,瞬間驚醒了營地的其他人。


    黑影用的是短刀,身手矯健,直直朝她刺來。


    沈兮就地翻身而起,拔出寶劍就擋住了黑影的攻勢,兩者相擊之時發出清脆的聲響。


    黑影“咦”了一聲,雖然輕卻是被沈兮聽了個清楚,竟是個女子。


    齊昱一早聽見動靜卻並沒動作,黑影見此情形,轉過攻勢朝著他而去。


    簾布被短刀劃破,沈兮正欲去阻攔,卻聽見幾聲擊打聲,黑影手中的短刀應聲而落。


    黑影吃痛地收迴手,再次以拳相擊時,沈兮眼前劃過了一道銀光,那是一對銀鐲。


    黑影顯然不是齊昱的對手,不過幾招就落了下風,黑影被逼得往外退去,外頭的將士立刻圍了過來。


    黑影見情勢不對,足尖一轉竟又是直直向著沈兮而來,那一對銀鐲在碰撞中發出好聽的聲音。


    伴隨著阿籮吱吱的叫聲,一聲“兮兒!”夾雜著擔憂傳進了沈兮耳裏。


    她瞬間迴過了神,以手相檔,來人雖是女子功力卻不弱,幾招下來沈兮不過稍占優勢。


    她一手接住對方的招式,瞧準對方腳下的空檔,腳下使力,快、準、狠直擊對方的弱點。


    黑影悶哼一聲,撤了力,也不再戀戰,足尖輕點,不過幾個瞬間便沒了身影。


    阿籮立刻竄進了沈兮懷裏,撒嬌地蹭了又蹭。


    雲戟上前請示齊昱是否要前去追拿,齊昱卻若有所思地揮了揮手,冷了臉訓斥了一眾將士,最後說道:“守夜者未能發現敵情,實屬失職,罰看守糧車,若再有失誤……”


    他雖沒說會有何責罰,那幾個士兵已是戰戰兢兢不敢再看他。


    等眾人散了,齊昱才上前查看,“有受傷嗎?”言語間有著兩人都未在意的關切。


    沈兮搖頭,還是沒有想明白她為何要特地來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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