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薑秋南依約前來拜訪,待送走了他,沈兮才得空去尋懷姑娘。


    這懷姑娘性格也古怪,竟是常年住在客棧裏。


    沈兮不由對這個懷姑娘越發好奇。


    出發前她換了身再尋常不過的衣衫,一路遠遠跟在雲戟後頭,走走停停,最後停在了一間客棧麵前。牌匾上書寫著大氣的四字——閱古客棧。


    沈兮忽然笑了,眼裏閃過讚賞。這間客棧是太子的資產,這懷姑娘和昭王膽量忒大。


    她按照雲戟所說,未從正門進入,而是繞了兩圈到了西邊的小門處,確認無人注意後,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陶響球,有規律的晃動了兩下。


    樓上的窗戶應聲而開,露出一襲黑色的沙羅。


    沈兮不得不佩服齊昱的智謀,孩童皆愛玩這響球,即使被人撞見也不會起疑。而旁人若想敲開這扇窗戶卻必須要有暗號,隻是這暗號,想必亦是常換。


    懷姑娘帶她上了樓,似乎有些不理解她為何迴來尋自己,艱澀地問道:“你來,為何事?”


    沈兮摘下腰間的匕首放在了桌上,誠懇道:“還請姑娘告知,這把匕首究竟有何由來。”


    懷姑娘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拿起桌上的匕首,細細觀察了一番,匕首出鞘閃著幽幽白光。


    “我知道的,不多。”


    沈兮眼裏燃起難以抑製的喜悅,與她而言,即使隻是隻言片語亦是莫大的驚喜。


    她斟了杯茶給懷姑娘,伴著她嘶啞粗糙的嗓音,揭開了巨幕的一角。


    她指著劍柄上一顆幽藍的寶石說道:“這顆寶石,喚作月長,楚國獨有。”


    寶石的中心有幽藍暈彩,恍若月光,溫柔好似戀人的目光。


    懷姑娘將匕首還給沈兮,藏在黑色沙羅後麵的麵容看不分明,也無法得知她此刻心緒。


    “月長石,楚國,戀人之石。”


    沈兮目光驚疑不定,就連聲音也帶了些難以察覺的顫抖,“您的意思是,我的母親曾與某位楚人相戀?”


    “楚國,戀人之間,互相贈與月長,乃是常事,隻是……”


    “隻是什麽?”


    “匕首上,不隻有月長。”


    沈兮不由又細細觀察起這把匕首,本以為是把普通不過的匕首,卻掩藏著這樣一個秘密。


    鞘身上雕刻著美麗神秘的紋路,那是沈兮從未見過的,她本以為這是來自母親的家鄉,她不由看向懷姑娘。


    懷姑娘牽著她的手在紋路上遊走,每遊走一分沈兮心頭便震顫一分,隱藏在紋路深處的竟是一個字,楚。


    懷姑娘放下她的手,“可懂了?”


    如何還能不懂?


    這世上能在隨身物品上刻下這樣一個楚字的,必出自楚國的皇室,她的母親如何會與這樣的人結實,還有這顆月長……


    沈兮此刻隻覺得荒謬。


    懷姑娘提醒道:“匕首,收起來,旁人不懂,楚人能看明白,惹來禍患。”


    沈兮心中的謎團越滾越大,“姑娘是如何認出來的?姑娘也是楚人嗎?”


    懷姑娘並未說話,黑色的沙羅安靜的垂著,沈兮心中卻明白了許多。


    懷這個姓氏在齊國當真少見,而楚國,她若沒記錯,是有位侯爺姓懷。


    她本以為母親的死或許是因了內宅的肮髒事,如今想來,怕是隱藏著更大的秘密。她撫摸著匕首,眸光漸漸沉了下去,母親,孩兒定會叫害你的人付出代價。


    她此刻更加堅定,突然起身跪了下去,懷姑娘歪了頭看她,不明所以然。


    她雙膝跪地,“還請姑娘收沈兮為徒,沈兮一定要查清母親的死因。”


    懷姑娘想將她扶起來,偏偏她性子既倔,就是不起,幾番僵持。


    “姑娘既然背井離鄉,想必也有苦衷,姑娘應該能明白沈兮的心情。我的母親在我四歲時便去了,我一直以為她是久病不治,可有人告訴我,她的死是有人刻意為之。為人兒女,我如何能眼睜睜看著兇手逍遙法外?!”


    懷姑娘似有所觸動,漸漸放開了扶著沈兮的手,仍是嘶啞的說道:“若想懲治惡人,不一定要習武。”


    沈兮見她有所鬆動,再接再厲道,“我想能夠保護自己,保護自己在意的人。如今我手無縛雞之力,怕是尚未報了殺母之仇,卻已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懷姑娘想了許久,沈兮便靜靜等她,隻聽她問:“昭王同意了?”


    “這是自然,是殿下命雲戟帶我來的。”


    懷姑娘長長歎了口氣,“罷了,不過,我的武藝,很苦。”


    沈兮難以按捺心中喜悅,一雙杏眼閃著令人難以忽視的光彩,“沈兮不怕吃苦,隻怕小人當道,世風日下,作惡多端者仍居於高座,而良善者卻備受欺淩。我隻想盡自己所能,保護自己重要的人。”


    說到後來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她不由想起沈清濁,不知他這些年過得如何。不欺然腦海裏又浮現那雙幽深的眼,和他憔悴虛弱的模樣,她晃了晃頭,不去想他。


    懷姑娘從櫃子裏搬出一壇酒,“叩三個頭,喝了這碗酒,我就是你師傅。”


    沈兮連磕三個響頭,接過她手中的酒碗,仰頭一飲而盡,用衣袖擦淨唇邊的酒漬,甜甜喚了聲,“師傅。”


    懷姑娘摸了摸她的臉頰,指腹有著常年習武而成的厚繭,撫在她柔嫩的臉頰上有些毛糙,沈兮卻覺得別樣溫暖。


    眼前這個被一襲黑色籠罩的人,內心應該也是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故事,青春靚麗的女子有哪個願意天天躲藏在黑暗之中。


    也不知是方才磕頭磕猛了,還是她酒量著實差,腦子開始變得迷迷糊糊的,最後不知怎麽就睡著了。


    懷姑娘將她抱迴了床上,替她掖好被角沒多久,窗戶再次被打開,進來兩道身影,正是齊昱和雲戟。


    齊昱望著她駝紅的小臉,神色莫測,“你收下她了?”


    “殿下,同意了,我自然,無異議。”


    雲戟仍守在窗前,聽得這話冷清的眼裏不由閃過一絲讚賞,“屬下看這丫頭天賦極好,跟著懷姑娘習武也算沒有埋沒。”


    齊昱眉間籠著淡淡憂愁,“這丫頭也不知自己練了什麽,那份內力著實不該是這個年紀該有的。物極必反,想必也是傷了根骨。”


    聽得他話,懷姑娘到床前查探了一番,脈搏雖平緩卻帶著不易察覺的虛滑,不過一會扣著脈搏的手指一頓,向齊昱說道:“是塔爾的秘術。”


    齊昱沉吟了一會,看著被她緊攥在手裏的匕首說道:“想必是她母親傳下來的。”


    “已傷及根本,我會盡力,修複,但隻能,聽天,由命了。”


    “你還是要多留心,這個丫頭有太多秘密。”


    懷姑娘微微頷首,黑色沙羅隨著從窗戶吹進的風微微浮動,依稀能看見一雙美麗的眸子。


    齊昱最後又看了沈兮一眼,那雙眼裏有太過複雜,有探究也有讚賞,甚至帶著點令人捉摸不透的喜悅。


    沈兮從那天拜師學藝之後就跟著懷姑娘住在了客棧裏,她思來想去還是把心法交給了懷姑娘。


    每日天沒亮,懷姑娘就帶著她去京郊的空地練習蹲馬步和一些簡單的招式。她在練功之時,懷姑娘便拿著心法研習。


    練了一月有餘,天更加的熱了起來,沈兮原本雪白的膚色被曬得更顯健康色澤,這兩天懷姑娘突然給她泡起了藥浴。


    在一堆藥材裏依戀泡了幾天,她覺得自己都快要散發出藥味了。


    這日她著實有些厭煩這個味道,不由可憐兮兮地看著懷姑娘,“師傅,我一定要泡這個嗎?”


    懷姑娘淡淡點了點頭,伸手試了試水溫便要她下去。


    沈兮做著最後的掙紮,“這味道太難聞了。”


    懷姑娘不為所動,替她解開了衣帶,“對你好,不鬧。”


    沈兮認命地進了浴桶,濃濃的藥香味撲麵而來,嗆的她快要不能唿吸。


    懷姑娘在她背上連點了幾個穴道,“運氣。”隨後用自己的內力加以引導,幫助她的內力遊經七經八脈。


    沈兮運轉起心法,隻覺得體內真氣更顯磅礴,隱隱有破體而出的不適之感。她強自忍著這份不適,跟隨著懷姑娘的引導運行。


    胸腔內氣血翻湧,真氣在體內隱有爆裂之勢,懷姑娘運轉更多內力替她壓製。沈兮隻覺得喉頭一甜,竟又吐出一口鮮血。


    此番與上次不同,並無不適,反而輕鬆了許多。


    懷姑娘收了內力,想必也是耗費了不少精力,囑咐她在泡半盞茶就起來,自己先去休息了。


    沈兮從藥浴起來後,重新打坐運氣,發現體內筋脈更現寬廣,而她的真氣卻無之前的躁動,要平穩許多。


    之後幾天懷姑娘開始教她一些簡單的劍招,沈兮無佩劍隻能尋了根差不多的小樹枝跟著比劃。


    懷姑娘戳了戳她又歪了的姿勢,“保持,半個時辰。”


    她此刻正練習挽劍直刺,懷姑娘的意思便是練這個動作半個時辰。


    沈兮拿著小木棍舞的倒也像模像樣,半個時辰中每個姿勢都盡自己全力做到最好。


    懷姑娘頗感欣慰,這個丫頭是真心想要學好武功,隻是她筋脈受損,雖不傷及根骨,有些招式卻是沒法練的,不然定能承她衣缽。


    沈兮自然不知道這些,也不會想著許多,她不過求一份自保罷了。


    她日日跟著懷姑娘練劍,風雨無阻。夏日的燥熱漸漸消退,京郊的楓葉慢慢染上了紅色,空氣中裹挾著風雨的味道,這個秋天注定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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