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沉明湖最有名的便是它無窮的荷花。


    相傳曾有一對生死相戀的情侶於此殉情,女子化作湖中荷花,男子化作河邊楊柳。既生不能相守,死後也要日日廝守。


    京中無數閨閣女子被這淒美的愛情故事感動,不約而同來這裏賞荷遊湖,久而久之就成了初夏的風俗。


    初夏時節荷花初開,最是清新嬌豔之時。


    此時湖上已有零星幾座畫舫,人們賞荷撫曲,晨光正好。


    踏著陣陣馬蹄聲,一架奢華精致的馬車悠悠行來。車上銅鈴陣陣,趕路的是一黑衣勁裝的男子,神色冷淡疏離,隱帶肅殺之氣。


    雪白的駿馬打出一個響鼻,馬車緩緩在湖堤停下,趕車男子掀開車簾,從車上下來一個著月白襦裙的俏麗丫頭,裙帶翩翩,雖尚青澀卻已有絕色之姿,尤其那雙眼,狡黠靈動。


    眾人不由好奇起來,究竟是哪家貴人,如此奢侈享樂,身邊又跟著這般美貌的小丫頭。


    小丫頭年紀尚小,費力地從馬車上爬了下來,衣帶纏繞著馬車,似乎隨時都會摔倒。看的一幹人都替她捏了把汗,趕車男子卻隻是站在一旁看著。


    她下車後嫌棄地扯了扯衣帶,隨後便在一旁候著,男子伸手扶了另一人下車,隻見其手指修長瑩潤,衣袍如雪不染一絲塵埃,那人眉眼皆是極硬朗的,可他一舉一動間卻帶著灑脫恣意,眸光輕掃,猶似隔著遠山。


    這般風光霽月的人物,京裏隻有昭王齊昱一人。也隻有昭王才有這樣的排場。


    眾人心神微斂,不約而同的向其行禮。


    齊昱微抬手,示意眾人不用在意。隨即便帶著沈兮上了岸邊的一艘畫舫。雲戟迴身上了馬車,一甩馬鞭便往迴走了。


    畫舫比馬車更要奢侈幾分,門框窗柩皆嵌著漢白玉石,四周垂著輕紗,遮掩畫舫內的情景,紗下墜著飽滿圓潤的東珠,湖風吹過,隻添縹緲,卻不見真容。


    沈兮腦中此刻隻有四個字,“窮奢極欲”。


    撐船的女子長長一竿下去,畫舫緩緩駛離湖岸。初夏的晨風裹挾著清新荷香,荷花展露出嬌嫩的花蕊,迎風而舞。


    齊昱在畫舫的小桌前坐下,手邊擺著個小爐正燒著露水。


    他給自己沏了杯茶,漫不經心道:“今日遊湖宴,左相家的公子也會來。”


    沈兮下意識脫口而出,“薑秋南?”


    齊昱唇角的勾出一個淺淺的弧度,重新在小爐上加滿了露水,“沈小姐果真蕙質蘭心,薑家的公子常年在外,小姐竟也能這般熟稔。”


    左相薑裴楨在政見上與沈清濁不和,是太子一黨最為重要的後柱之一。沈兮前世作為太子妃對這其中關係看的分明,一時也未防備他的試探,此刻不由有些懊惱。


    齊昱輕抿了一口茶,茶味清淡,遠不如遠間的銀針。


    看似不經意地問道:“薑秋南常年離京在外,你說他此次迴京是為何?”


    沈兮心頭幾轉,在那雙眼下她一時理不出思緒。接過他遞過來的茶盞,溫熱的觸感從指尖傳來。想了想迴道:“薑家公子相傳是最聽長姐話的,此趟迴京,怕是薑小姐有命。”


    齊昱將目光移向舫外,入目的是滿湖嬌嫩的新荷,頗為宜心,“薑家小姐又為何千裏迢迢把弟弟找迴來?”


    沈兮望著他的側臉,那張臉上分明帶著笑意,卻隻讓人覺得疏離。


    她心中幾番斟酌一時未開口,齊昱也不急,就看著荷花在湖麵上隨風晃動,鼻尖是清新的荷香。


    沈兮心中不由繃起了一根弦,心中百轉千迴,不明白他究竟要試探什麽。最後沉了口氣說道:“是為了,皇家秋獵。”


    眼中的縹緲霧氣漸漸淡去,“那你說說,這秋獵如何。”


    “皇室的秋獵皆在沂山,往年會封山三月。雖說是秋獵,卻是皇室宗親、達官顯貴皆在場,是展現自己再好不過的時候。薑小姐既挑了這個時候喚弟弟迴京,薑家便是有意要讓其入仕途。”


    沈兮剛說完便聽見“啪啪”幾聲掌聲,此刻她能清晰看見他眼底的笑意,那是一種讚賞,帶著一絲滿意?


    齊昱將她麵前冷掉的茶水倒了,重新沏了一杯,動作間行雲流水無一絲停頓。


    沈兮從未琢磨透過此人的心思,隻是接過了茶盞,仍是放在桌前任其慢慢變涼,耐心地等著齊昱的話。


    “這般謹慎,莫不是怕本王下毒?”


    沈兮猛地抬頭,卻見他仍是笑意盈滿眼眶,竟是在打趣自己?


    “豈敢懷疑殿下,不過是這茶不合我的喜好罷了。”


    “哦?說來聽聽。”


    沈兮將茶盞拿起晃了晃,“觀其色,雖色澤清澈卻有些暗沉,可見其茶葉品質並不屬上成。再看其葉,顯然是君山的白茶,雖是稀罕之物,味道卻過於淺淡,不是我所喜,到是辜負了殿下一番美意。”


    齊昱唇角的弧度漸漸加深,“沈小姐不僅棋藝精湛,於品茗一道也獨有見解,真是令本王刮目相看。”


    沈兮心中的弦繃的愈發緊了,“不過是些拙見,讓殿下見笑了。”


    外頭傳來悠悠笛聲,空靈悠遠,直抒滿腔豪情壯誌。


    沈兮透過翻飛的輕紗,依稀可見是一少年公子,劍眉星目,一身豪氣,玉笛悠悠湊出動人的曲調。


    此人沈兮不得不說一聲熟悉,可不就是薑秋南。


    齊昱微微一笑,突然問道:“你說本王要如何才能讓薑公子心甘情願為本王所用。”


    沈兮心頭一跳,這番話著實不該對著她這樣一個小丫頭說,身為皇子自有謀士,況且,昭王總是給人無世無爭之感。她握著茶盞的手指不由微微收緊,“王爺這話怕是問錯人了。”


    “怎麽?又不願意說實話了?”那雙幽深的眸子頭一次那麽清晰的呈現在沈兮麵前,裏麵並無算計,隻是靜靜望著她。


    輕紗隨風舞動,遮住了她的眼簾,這一刻她竟覺得祥和寧靜,泛舟湖上直抒胸中豪情,與對方探討切磋,這般場景竟好似再尋常不過。


    齊昱直直地望著她,眼底是毫無遮掩的澄澈,帶著幾分讚賞說道:“本無意向你說這些,隻是你著實給了本王許多驚喜,這般見解智慧毫不輸於男子。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此趟你覺得可還能全身而退?”他說話再未遮掩,而是直擊要害。


    沈兮心中一凜,難以置信道,“您的意思是說,即使我不迴答,您也會讓我見懷姑娘?”


    齊昱點了點頭,一臉理所當然,“這是自然,本王說出的話從不反悔。”


    沈兮隻覺得渾身一軟,心頭那根緊繃的弦“砰”的一聲斷了。竟是自己想多了,如他所言此刻哪還能全身而退。


    她心氣不順,不由嗤笑一聲,“不如殿下將薑氏女娶了,既然薑秋南這麽聽姐姐話,自然是要護住姐夫的。”


    沒成想,齊昱聽了她話也不惱,甚至還頗認真的思索了一番,沉吟道:“這到不失為一個辦法,那兮兒覺得本王該封她個什麽?”


    一句兮兒讓沈兮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個男人從不能用尋常的眼光來看。她琢磨了幾年也沒琢磨明白,算計他卻反而掉進他的陷阱。


    此刻她終是明白,齊睿究竟敗在了怎樣一個人的手上。


    既然退無可退,她便不會再退。


    畫舫的多寶閣上靜靜放置著一架瑤琴,沈兮眼中一亮,直直望著齊昱,“若我助殿下得其相助可有什麽好處?”


    小爐的水沸騰了起來,氤氳水汽彌漫開,齊昱的眉眼顯得有幾分溫潤,“你若能為本王將其招攬,本王便許你一個承諾。”


    “殿下莫要食言。”


    齊昱微笑著頷首,那模樣竟有幾分期待。


    沈兮轉身拿下架子上的瑤琴,雖擺放的日子久了也無人使用,琴上卻未落一絲灰塵。


    她撥弄了兩下琴弦,發現音調是準的。便漸漸靜下心神,凝神細聽那悠悠笛音。


    隻聽笛聲大氣迴轉,將奏者心中的豪氣表現的淋漓精致。薑秋南此人算是半個江湖人,此生最重英雄義氣。


    她心中有了主意,輕輕撥弄起琴弦來。起初音調低沉帶著些生澀,漸漸音越來越高,曲調流暢迴轉,一曲《平沙落雁》由她指尖流瀉而出。


    琴音漸漸蓋過笛聲,吹笛者微微一頓竟是調了調子與琴音相互應和,錚錚琴音中夾雜著空靈悠揚的笛聲,每次迴轉皆扣人心弦,大氣磅礴之餘不乏空靈婉轉。


    一曲終了眾人卻是仍似夢中,餘音不絕,沉浸在其意境中久久未迴過神來,半響才紛紛鼓掌叫好。


    薑秋南收起笛子,命船夫將畫舫撐近,抱拳問道:“沉明遇知音,不知在下可否上舫與閣下一聚?”


    齊昱抬了眼去看沈兮,見她麵上露著幾分得色,手指輕輕扣著幾麵,眸色幾轉,沉吟道:“去請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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