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校長讓著兩個人進了客廳,笑嗬嗬的說,“白天兒,是吧,你這名字倒是好記!我是南夜小學的老師,在軍區子弟小學工作的時候,他是我最愛的學生,雖然淘氣,不過腦子好使,記憶力超強,隻要是我給他講過一遍的,他都能舉一反三的運用!那時候他才上小學四年級,我私下給他補課,初中的書本都念完了!厲害吧?你是不知道啊,一個老師找到一個好苗子,心裏是多麽的激動!本打算讓他跳級進‘天才’班的,可惜啊,後來世道亂了,學校也不上課了,我一個臭老九也要改造……”


    她停下不說了!


    唉!


    那以後的故事,不用再說,白天兒心裏也清楚!


    崔校長遞過來兩個桔子,“不過現在又都好了,我從78年開始,就被分到二中當校長,心裏就盤算著把我以前那些好的學生都找迴來,盡量幫他們再補習一下,孩子們雖然都丟了十年最好的歲月,可現在恢複高考製度了,隻要肯學,一定都能夠再有機會的!”


    這話對!


    南夜才二十,生活才剛剛開始!


    崔校長笑咪咪的望著兩個人,“可巧我年前去醫院看個病人,在走廊上一眼就認出了南夜,你知道的,他長得比一般的男孩子都白,出類拔萃的,走到哪兒都第一個都先看他!”


    這個必須承認!


    南夜那副一等一的俊模樣……主要歸功於他混血的漂亮媽!


    “後來我跟小夜一聊,知道他當兵了,正為他高興呢,他就提起了你,說打算幫你在二中落個學籍,讓你補習半年,將來看看能不能考上個大學!”


    南夜接過了話茬,“我是這麽想的,咱家白天兒一直生活在農村,也沒什麽機會念書,可她腦子夠用,社會變了,人就得求發展,她才十八,總不能一輩子頂著個農村丫頭的名頭過日子吧?補習一下,就算考不上大學,也是個高中‘肄’業啊,將來對她的一生都有好處的!”


    原來如此!


    南夜是為媳婦設計未來呢!


    想要她越走越高,想給她一個更好的人生!


    男人心裏有她,願意為她考慮,本來也是該感恩的,怎麽白天兒卻總覺得有些哭笑不得呢!


    讓她一個留美旅法的博士,迴頭念高中?


    真是……


    浪費時間啊!


    又不好當然崔校長的麵駁了南夜的“好心”,隻能臉上掛著是是而非的苦笑,“嗯!努力!學習!”


    崔校長還很上心,“以後我不敢說啊,這幾年的高中課本還沒改大綱,基本上還是很簡單的,要是好好用用功,半年的時間,也能抓到些重點的,好的大學不敢保證啊,高中‘畢’業肯定是沒問題的!”


    她的期望值倒是比南夜高……直接從肄業改成畢業了!


    南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還有個事兒,必須要再麻煩您一下!白天兒有個好朋友,也是剛從縣城裏返鄉的,想再念半年書,就是……找不到學校,咱不能看著人家荒廢學業不是?崔老師,您是祖國最最優秀的園丁,哪兒能眼瞧著這些花骨朵不綻放呢?是吧?就一起連她的事兒也一起辦了吧?”


    這丫的巧嘴……像是抹了蜜,再加上那張“好”臉,連撒嬌帶賣萌的,把崔校長逗的笑了,“就你會說話!我再想想辦法吧!過了十五你們再來,我給你個準信兒!”


    “得了!”南夜站起了身,“崔校長,我就把我媳婦交給你了!也別給她搞什麽特殊!她要是不聽您的話,您就通知我,我迴去收拾她!”


    白天兒在一邊滿臉尬尷的笑……


    咋的?


    他還成家長了?


    忍著吧!


    當著外人,總要給男留人些麵子。


    夫妻兩下了樓,還沒出樓口呢,白天兒就扯住了他的袖口,“你可真有主意啊?這麽大的事兒,也沒跟我商量一下?你是為了我好?這我都知道!可你也瞧見了,我現在服裝廠馬上開張了,根本沒有時間學習啊!”


    男人的眸子晶亮,“白天兒,別跟我說這些!咱們現在也不打算要孩子,你也沒拖累!沒時間?有人為了學習,邊上班邊養孩子還邊念夜大呢!你怎麽就不行?你比別人差嗎?”


    “話不是這麽說!關鍵是……”


    “關鍵是……你的事業?天兒,我沒指望你事業上有多成功,也沒指望你學習上有多進步!在我的眼裏,你的人生就該按部就班的走!別人有的,你一樣也別落下!十八歲,你就應該做一些你這個年齡該做的事兒,交一些不之天高地厚的朋友,幹一些瘋事兒,說一些瘋話,這樣的人生才充實!等你老了,也能趾高氣揚的對咱孫子說:‘奶奶當初上學的時候是這樣的……’你懂我的意思嗎?我沒打算幹涉你的規劃,我隻是希望盡我自己的力量,給你最完美的人生!”


    白天兒抬頭望著他……一臉的認真。


    罷了!


    男人要盡力給她最好的……還有什麽比這個更窩心?


    現在迴頭想一想:自己上輩子都在忙碌打拚,卻也錯失了很多人生的樂趣!


    如今老天給了她一次重來的機會,也許她真應該放慢一點腳步,欣賞一下沿途最絢麗的風景。


    挽住了南夜的臂彎,半個身子撒嬌的偎了過去,手順勢插在了他的衣兜裏,小腦袋瓜兒靠在他的肩上……一陣陣發香襲來,男人醉了。


    兩個人也不多說話,望著星星,靜靜的走在冬日的夜色裏……


    兩雙腳印踩在雪裏……


    一大一小,並排而行……


    綿延且悠長!


    夫妻兩一進醫院的大門,小護士見了,立刻掉頭往值班室跑,嘴裏還不忘了提醒,“南夜,還有家屬,告訴你們一聲啊,你們病人留了個小紙條就私自跑出院,我們院領導都氣瘋了,也上報你們部隊了,主任說了,不管是誰見到你們,第一時間必須通報!”


    完了!


    事情鬧大了!


    南夜聳了聳肩,“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天兒,你別擔心,我就是從醫院迴家過了趟年,又不是戰場上的逃兵,我還就不信了,看誰能把我咋的吧?”


    大少爺的病又犯了!


    他要不是軍人,白天兒也不擔心……現在,他背後還有組織呢,做事當然不能由著性子來!


    再顧慮這些也沒用了,等著事態的發展吧!


    不大一會兒,外科主任來了,先檢查了一遍南夜的身體,這才絮絮叨叨的連批評帶教育,“南夜,你偷著跑出院,你知道醫院要擔多大的責任嗎?為了你這個事兒,我差點兒都上醫院的通報批評了,還扣發了一個月的獎金,你說說你,不考慮自己的身體,還……”


    一見南夜低著頭扒桔子呢,連眼皮都沒撩他,轉身就又開始數叨白天兒了,“家屬也是!這麽大個事兒,就算不是你鼓動病人偷著跑的吧,總要給醫院來個電話吧?至少第二天就該給病人送迴來吧?你們倒好,還在家消消停停的過上年了,萬一病人發生個什麽意外,這責任誰來負?”


    白天兒沒有理,隻能腆著臉的笑,“您說的對!是我們家屬的責任!”


    主任也揀軟柿子捏,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個月的獎金啊,能不心疼嗎?


    “家屬,你兩都領證了吧?那就也過了法定成人的年紀了!怎麽做事還像是個孩子?別以為你長的小,我就不能說你……”


    南夜不愛聽了,“她長的怎麽了?還輪不到你評論!”


    說完了話,幹脆拉著大被一蒙頭,“我要休息了,嫌吵!請你們離開!”


    “你這是什麽態度,這是什麽態度?”


    主任氣得跳腳,“你等著的啊!我已經通知你們領導了,部隊上一會兒就來人,咱們好好解決一下這個問題!”


    “愛誰來誰來!”


    南夜使勁一蹬被子,連著床角擺著的洗漱用具一起踹下了地,“哐當”一聲,牙缸臉盆摔了一地,主任見了,也沒辦法了,一扭身就出了病房。


    白天兒蹲下身子收拾東西,“這是何必呢!你這脾氣,乖乖的承認個錯誤不就完了,這麽一鬧,你是軍人,迴頭吃虧的還不是自己?”


    南夜小聲嘀咕,“他要是隻說我,我就忍了,把你也連帶上了,真他麽的……窩火!我要不是軍人?還能聽他的吧的吧的數落你?早抽他了!”


    話音剛落,門一開,方守信進來了……


    來的還真快。


    白天兒立刻笑臉相迎,“方大哥!過年好啊?你們集訓結束了?什麽時候迴來的?”


    方守信繃著臉,“白天兒,我一會兒再和你聊,你能給我點兒時間嗎?我要和南夜同誌單獨的,認真的談一談!”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


    她隻能出門了!


    想了想,五天沒在醫院了,吃的用的都要再給男人添置些,出了醫院的大門,直接奔著小賣鋪去了。


    沒走多遠,有人在後麵吹了一聲口哨……


    好家夥!


    真膽肥!


    這種撩妹的行為,在80年代,就是典型的“臭流氓”。


    扭頭一望,嚇了一跳……南夜作為一個軍人,就已經算是無法無天的了,眼前這位更好,還穿著軍裝呢,跟女人就一副笑眯眯的撩臊樣,眼裏也是沒誰了。


    再一細看……這人她認識,正是南夜的戰友,逼著她喝酒的:楚北!


    不由地一皺眉,“怎麽是你?這得瑟的?穿軍裝吹口哨?不怕被抓軍容軍紀的,給你帶走了?”


    楚北嗬嗬一笑,向她靠近了幾步,“白天兒吧?我就瞧著你有意思!脾氣霸道,說話趕勁兒,就是可惜了,怎麽跟了南夜那個犢子了?”


    又肆無忌憚的上下打量著她,“你好像瘦了吧?不過,看著倒更順眼了!怎麽的?南夜差點兒死了,你上火了?用不著!沒了他,就憑你這個長相摸樣,還能找到更好的!”


    更好的?


    誰啊?


    他?


    本想給他幾句,一想到楚北沒有檔案,還真是不能小瞧,也先別得罪他,“走開啊!沒空兒搭理你!”


    邊說著話,邊從他身邊走過,楚北毫無顧忌的張開了雙臂攔,“喲,這就要走?我好不容易跟著大隊混出來了,就為了跟你說兩句話,你就這麽不給我麵子?”


    跟著大隊混出來的?


    哦?


    一瞧他身邊的車就明白了,是給人家方守信當司機的。


    要跟她說話?


    不由地心裏咯噔了一下,“你找我有事兒?是關於南夜槍案的線索嗎?說吧!我聽著呢!”


    “嘖嘖嘖,我是軍人!真有線索也得先往組織上匯報啊!怎麽能私下就跟你一個女同誌說?這是要違反紀律的!你又沒給我使美人計……”


    美人計?


    越說越下道兒了……


    白天兒啐他,“呸,沒線索你放什麽屁?我和你有什麽話說?”


    楚北依舊嬉皮笑臉的,“南夜怎麽樣了?在醫院這麽能‘作’,也快迴部隊了吧?”


    白天兒站下了腳步,雙手抱胸瞧著他,“你這算是關心戰友嗎?到底要說什麽?”


    “我關心他?咳咳咳,我是看他那個拽樣子不順眼!事先給你打個招唿啊,我和他杠上了!等他迴部隊,也沒他好果子吃!”


    女人一撇嘴,“就這事兒?你還特意跑來跟我說?南夜要怕跟你杠,他還算什麽爺們?你們部隊上的事兒,我管不著!誰英雄誰狗熊,大家也別玩嘴兒,以後事兒上見!起開!別跟我這兒黏糊糊的,我煩!”


    楚北被數落了一頓,也沒生氣,向後退了半步,“行啊!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以後啊,他真有了什麽閃失,你可別怪我手狠!你瞧好了……看我怎麽收拾他!”


    白天兒一扭頭,“得了吧!我瞧你?真沒那閑功夫!”


    走人!


    楚北定定的望著她的背影,嘴角帶著個意猶未盡的笑……


    有意思!


    這女人有意思!


    他長這麽大,還沒見過誰對他“橫眉冷對”的呢……


    上次喝酒罵他!


    這次也沒屌他!


    倒是越發的讓他的心裏有了些不一樣的情懷……


    就是可惜啊!


    女人結婚了!


    嫁的還是最煩的南夜!


    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等到白天兒拎著東西迴病房的時候,方守信已經不在了,南夜拉著個臉坐在床上,見了女人直接就說,“這個方守信,就知道小題大做,非讓我給醫院寫個檢討,態度要深刻,1500字以上,媽的,我檢討p啊,我身體好了,迴家和媳婦過個年,礙著別人什麽事兒了?”


    光是寫檢討?


    那也不算嚴重啊!


    “還有呢?檢討過後,這事兒就算是結束了吧?”


    南夜低著頭,“他還說,我既然都能迴家過節了!也別在醫院裏裝病號了,正月十五一過,就必須迴部隊,體能訓練要是跟不上,就去廚房喂豬!丫的,他可真是狠!”


    體能訓練?


    白天兒有點兒心疼……


    憑著南夜那份不輸人的心性兒,迴部隊,第一件事就是要追上別人的進度……就算是沒人逼他,他也能先把自己累個半死!


    “南夜,你迴去悠著點兒!傷剛好,別太拚了!”


    也隻能這麽勸了……雖然心裏知道:勸了也是白勸。


    南夜拉著她的手,“別擔心,我心裏清楚,別的事兒都難不倒我!就是想你……沒法兒解決!”


    白天兒使勁擰了他的胳膊一把,“盡說沒用的!”


    男人一縮脖子笑了,“不過好在我們離得也不遠,大隊的訓練在咱們軍區的後院兒,也許我還有機會遠遠看看你?”


    她壓低了聲音,靠著南夜的肩膀,“嗯!等你都安頓妥了,我再過去打聽一下,看你們都什麽時候出操,我……我悄悄的站在一邊……呃……”


    南夜攬著她,“那怎麽能一樣呢?隻看你一眼,倒越發勾得我心癢!不過我想好了,咱們這次的培訓成員裏有幾個軍校的名額,我爭取拿一個,上了軍校,我周末就可以請假迴家了!再熬兩年,等我能飛了,部隊上一分房子,你就從我爸那裏搬出來,就咱們倆個單過,熱熱乎乎的,我也能天天迴家,你再生個孩子!想想都覺得美!”


    可不是嘛!


    想想都覺得美!


    可那還要等兩年呢!


    中間還會有什麽事情發生?


    又有誰知道呢?


    **


    初六一大早……


    秦家三口和七八個縫紉工陸陸續續的到了位。


    新店開張……


    南夜被扣在醫院做檢查,脫不開身,白天兒一個人裏裏外外的忙活。


    早上九點,在院門口放了一掛鞭,喜喜慶慶的把牌匾也掛出去了:丹尼服裝廠!


    丹尼?


    這個名字仿佛已經是好遙遠了!


    街道特地派了幾個“紅胳膊箍”的老太太,鄭重其事的幫著張羅著,跟在白天兒的身後,什麽都囉嗦了個遍,就連防火和衛生宣傳都做了個十足。


    譚明和周飛第一個來了,場麵上的事兒不落,給店裏送了個大花籃……也算是給新店添了點兒熱鬧的氣氛。


    白天兒把二人拉到了一邊,“譚廠子,我有個新點子,咱們合作賺一筆?”


    “咱們?”譚明挑著眉頭,“我怎麽總有一種被算計的感覺呢?你又要搗什麽鬼?”


    白天兒正色道,“譚廠子,咱們說話也不必掖著藏著的,做生意是互惠互利,我不拿你的工資,不是你的員工,怎麽可能不賺錢白給你出點子?相反的,你也一樣,如果我不能給你帶來利潤,你憑什麽要搭理我一個一文不名的小廠?所以,你以後也別說我搗什麽鬼,正確的說法是:雙贏!”


    周飛笑,“這個小白天兒真是厲害,就連口頭上也是從不吃虧!”


    譚明有些不好意思了,三十多歲的大廠長,從來都是說上句的,被一個十八歲的小丫頭數落的啞口無言,“行了!剛才是我開玩笑呢,你說吧,到底有什麽主意?”


    人家都低頭了,白天兒也就不提了,“你注意了嗎?馬上就要開春了,風沙大,你有沒有什麽想法?咱們來一個短平快?”


    短平快?


    周飛接過了話頭,“就是快錢唄?沒有什麽大的技術含量,生產一批高利潤的東西就撤?這個我也懂!就是沒搞明白,賺這個錢,和‘春天風沙大’到底有什麽關係?”


    白天兒笑了……


    八十年代最流行的東西……莫過於一條紅紗巾了!


    簡單!


    時尚!


    色彩豔麗!


    紅色中鑲著幾條金線!


    風沙大的春天既可以蒙在臉上擋沙塵,風和麗日的時候又可以係在頸間點綴……要知道那是一個除了黑灰就是藍綠的年代,突然間開放了,靚麗的色彩是多少愛美的女孩子們的追求?


    八零年,哪兒個女人沒有一條紅色的圍巾夢?


    連最紅的電影明星,百花金雞獎的影後,在雜誌的封麵上也都留有那一抹嫣紅的倩影。


    “你們紡織廠可以出一些紅色的紗,最好裏麵穿插著金線或者銀線,要快,務必趕在開春之前,然後你們把這批紗承包給我,在我的廠子裏負責加工,你也知道的,做一條紗巾對我而言,遠比一件衣服輕巧的多!我給你算個賬:一條質量好的紗巾可以賣到五到六塊錢,如果紗紋稀薄,是可以省了你的許多成本,可是賣的價格也會低,三四塊錢左右吧?再加上我每條收你一毛五的加工費,保守估計這麽大的城市,再加上周邊的縣城農村,第一批一萬條是不成問題的!”


    這主意真不錯!


    譚明點了點頭,飛快的在心底把這個利潤算出來了,不禁暗自高興……麵上還故意的調侃著,“一萬多條紗巾啊,不用什麽技術,你就碼個邊兒,就要收一毛五?這不是立刻又賺了小兩千?”


    白天兒斜睨著他,“你呢?賺得更多吧?我隻是跟著你喝湯!我再說一遍,雙贏!說的直白一點兒,你不給我點兒甜頭,我憑什麽為你賺錢?”


    這可真是夠直白的了!


    譚明笑了,“你可真是不含蓄!不過,這點反倒好,我可沒心思和你猜來猜去的!等我迴信兒吧!廠子不是我個人的,迴去開個會研究一下,盡快做決定!”


    “好啊!千萬盡快啊!”


    停了一停又說,“還有,你以前答應過賒給我布料的事兒,現在也該兌現了……”


    “啊?”


    譚明立刻警覺了起來……對著這麽一個精明的對手,他仿佛處處都是落了下風,“我是答應過你不假,可隻說是庫存積壓貨啊!你可別打我新上線‘喬其紗’的主意啊!”


    白天兒眯起了眼睛!


    喬其紗已經上線了嗎?


    她還不知道呢!


    看來還真是要到廠子裏勤走動一下。


    最新喬其紗的主意必須要打!


    可是,不是現在!


    “好啊!我不打你新貨的主意,咱們就說庫存積壓,我看上了你們那裏的天鵝絨,墨綠的那種,打算做幾款女士的翻領小西服,正好是應季,開春以後就可以穿,怎麽樣,你先賒給我一千米!”


    一千米?


    周飛在一邊低著頭的笑,“看見沒,老譚,咱們又上了人家的圈套了!白天兒這是有廠子了,說話也不一樣了!曾幾何時,賒布料都是幾十米幾十米的賒,現在可倒好,張口就是上千米,你以前都答應過人家了,我看你現在怎麽辦吧?”


    白天兒也跟著笑,“就是!你可都答應過我了!周科長還是證人呢!按積壓貨物的價錢走,因為你們的質量好,所以我多給你點兒錢,三毛五一米啊!”


    譚明都氣樂了,“你也知道我的貨質量好?那還三毛五一米,虧你怎麽說得出口的,這不是明搶嗎?”


    她脖子一梗,“我怎麽能明搶了?當初你可是同意了的,庫存再好也是積壓!就這價錢了!還有啊,按照咱們以前的協定,壓一批貨才結算啊!”


    “得了!得了!我服了!”譚明也不強了,“不過可說好了,你上廠子裏來,多幫我和老周設計些東西,也算是給我一些利益補償吧!”


    “行!我明天就去!先提貨!迴頭直接就過去設計科,給你們賣一天命!”


    幾個人都笑了,心裏都有一些誌趣相投的感覺。


    不知不覺中,這個生意場中的鐵三角算是架上了。


    譚明和周飛走了,出人意料的,趙雪蓮來了,沒多說話,四處看了看,給白天兒偷偷的扔下一個五百塊錢的紅包就走了!


    南星兒帶著孩子也來了,穿了一件醬紫色的大衣,腰間係著飄帶,微卷的頭發在腦後隨便的束了條辮子,臉上幹幹淨淨的也沒化妝,打眼乍一看,就像是一朵最嬌豔的牡丹。


    她本來長的就美,一顰一笑又極有韻味,看得所有的人都眼睛發直。


    大武上班了沒在家,小武瘸著呢,也沒忘了跟著白天兒的身後問,“這女的誰啊?真是你大姑姐兒?真結婚了?真是那孩子的媽?”


    真的!


    真的!


    真的!


    這個磨嘰人!


    甲央在院子裏瘋跑,瞧見樹上掛的沙袋子來了勁兒,學著電影裏的大俠,劈劈啪啪的練開了,武立勇在一邊抱著胳膊笑,“白天兒,你別說啊!這孩子還挺有前途的,給我當徒弟得了!”


    也不知道是真相中孩子了?


    還是相中孩子他媽了?


    皮埃爾人沒到,卻也送來了個大花籃。


    常紅豔帶著一幫小姐妹來捧場,嘰嘰咂咂的訂了十幾件大衣。


    外語學院的老外也都來了,白天兒怎麽能放過這麽個好機會?


    英語法語換著說,不大一會兒,也忽悠出去了十幾條裙子和外套!


    再加上街坊鄰居也有過來捧場的,雖然都是些針頭線腦兒的小活兒,她也都收下了,交給了秦一剪和小蠻,這個他們最在行,錢雖然不多,可上門的人氣最重要,做生意嘛,哪兒有往外推錢的道理?


    忙忙唿唿一天,晚上可算是有點兒空了,送走了所有的人,又在設計室裏畫起了圖紙,按照天鵝絨的質地,設計了三套女士小西服,兩排扣後開襟,單排扣小翻領,外加改良版的中山裝式樣,略走中性路線,卻卡腰收臀,陽氣裏自帶著一種女性的嫵媚。


    這些設計的活兒,她駕輕就熟的慣了,也沒費多大的勁兒,隻等著明天上紡織廠取布料,迴來之後再裁剪打樣了。


    不知不覺的天都黑透了,肚子裏骨碌碌的叫,才想起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了,把南夜扔在醫院一天了,怎麽也該過去瞧瞧。


    順便在街口買了幾個大蘋果,兩個透紅的大凍柿子,直奔醫院而去。


    剛進病房,南夜就拉著她,“你今天開張怎麽樣?我也出不去,跟關了禁閉似的,小護士還看著!本來我想偷跑出去幫你張羅的……呃,你累不?”


    還敢偷跑?


    再偷跑……檢討就要從一千五百字變成一萬五千字了!


    笑著在櫥櫃裏拿出了一個大碗,把柿子洗了洗,放在暖氣上緩化了,這才轉迴到男人的身邊,“今天都挺順利的!你呢!吃飯了吧?”


    “我等著你呢!特意讓小五子晚飯送了個燉雞,天兒,咱們一起吃!”


    邊說著便用下巴點著一邊的保溫瓶,女人起身端了過來,把雞肉倒進了大碗裏,挑了半個大腿兒先遞給了南夜,“我晚上不想吃的太油膩,吃這個柿子就好!”


    “不行!”


    南夜霸道的堅持著,“你個女孩子家,吃那麽多涼東西怎麽行?瞧瞧,那柿子裏還帶著冰茬兒呢,你要是心裏有火?我就讓王阿姨給你燉一點兒絲瓜木耳湯,柿子就別吃了!聽見沒?”


    男人絮叨得可愛!


    她抿著嘴笑,“嗯!聽見了!”


    坐到了床邊靠著南夜的肩……


    在外麵打拚了一天,迴家有個知冷知熱的人……真好!


    不忍拂了男人的美意,勉強喝了幾口雞湯,瞧著南夜吃完了飯,收拾了碗筷,偎在一邊削蘋果……扭頭一看,他的枕頭下放了幾本書,“你開始看書了?”


    “啊?啊!下午讓下五子去買的,準備一下考軍校的事兒,順便也給你帶了幾本初高中教材,你看看,有什麽不會的?咱們一起研究一下!”


    研究啥啊?


    初略的一翻……


    語文、政治、曆史、地理,外加數學的立體幾何,這些還叫事兒?


    又把書放下了,“再說吧!不急!還有半年呢!你上軍校的事兒最重要!”


    南夜有些好奇,“天兒,如果真有希望繼續深造,你想專攻什麽?”


    專攻什麽?


    上輩子唯一遺憾的是,沒能靜下心來好好學學畫畫……如果這輩子有機會,“我想學學國畫!你也知道的,我素描有點兒底子,對色彩也敏感,我的夢想是:等我有一天累了,什麽都不想做了,就找個茶園,看那半山的碧綠,聞著風裏的飄香,陽光懶懶,一杯清茶,有靈感的時候?就畫畫!沒靈感的時候?就拉著你的手,互相數落彼此!”


    南夜笑,“幹嘛要數落彼此?咱們就不能舉案齊眉?”


    白天兒橫了他一眼,“爺,從小看大,三歲到老,您這脾氣,以後且得磨人呢!現在咱們是新婚,等過了十年,二十年,我頭發也白了,皮膚也鬆了,夜裏也不能給你暖床了,你反倒越發的老來俏了,那時候你就會看我哪兒哪兒都不順眼,成天跟我找茬兒!”


    不知道為什麽,她嘴裏這麽說著,心裏卻是甜的……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滿頭銀發,麵對麵的坐在搖椅裏,老兩口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兒能吵一天,那也會是一種滿足吧?


    南夜也帶著同樣的憧憬……


    兩個人靜靜的依偎在一起,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緩緩的體驗著時間在指縫中溜走,都覺得此刻仿佛就是人生中最完美的一刻。


    **


    白天兒連著幾天去紡織廠上班……


    也不多待……


    有時間就在庫房裏踅摸一些有潛力的布料,


    偶爾會在周飛的辦公室裏研究幾個圖案……


    也和譚明一起下車間去看看紡織品的進度……


    這些都是必須的!


    心裏最清楚:和紡織廠走得越近,就等於保證了她小服裝廠的未來!


    她現在還沒有實力自己下訂單,隻能在服裝廠裏就地取材,跟著人家的腳步做衣服!


    幾天下來,就覺得廠子裏有些異樣的眼光了。


    這也難怪,她一個十八歲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被年輕的廠長特招進廠子裏,待遇從優,工時從優,而且儼然還是一副極受器重的樣子,自然是招人猜忌的。


    她雖然不怕事兒,卻也多少注意了一下在廠裏的行為,和譚明在一起走路的時候,從來沒肩並著肩,都是一前一後隔著幾步遠。


    眼瞧著日曆牌翻到了正月十四……


    要過元宵節了!


    這天一早,買了幾袋湯圓,先給南星兒送過去了!


    還沒到宿舍,遠遠的就見樓口處圍了一幫人,牆上好像貼了幾張“大字”報,眾人邊看邊嗡嗡的議論著:


    “還有這種事?會是真的嗎?她是南星兒家的親戚吧?小姑娘長得挺穩重啊!”


    “什麽親戚?你沒看見嗎,是軍婚的弟妹!沒想到啊,小小年紀的,還這樣不安分!”


    “就是!譚廠長也是已婚的吧?平時對我們不苟言笑的,原來還有這花花腸子?”


    白天兒聽了,腦袋裏轟轟的……


    走上前一看……


    圍觀的人都自動給她閃開了一條路……


    隻見牆上醒目的貼著一張大白紙,上麵歪歪扭扭的用毛筆寫了幾個大字:


    已婚廠長以權謀私!


    軍婚小婊風流成性!


    這還不算!


    有圖有真相!


    白紙的下角貼著幾張黑白的放大照片,多數拍的是她和譚明在廠門口上下車,角度極其刁鑽,明明是譚明開車門,她感激的道謝,結果卻拍出了譚廠子低頭瞧著她,兩個人含情的對視,張張如此,不明就理的人一看,必定會被誤導的!


    還有用詞:


    軍婚!


    看來人家對她很了解嘛!


    小婊?


    她自己都差點兒笑了……這不是她罵裴夢菡的話嗎?


    目光向著四下一掃,聲音也高了一度,“這是誰搞的鬼?連站出來好好說話的勇氣都沒有?就搞這些低級的伎倆?貼大字報?現在不流行了!”


    “啪”的一下,把白紙從牆上揭了下來,幾下撕了個粉碎!


    往地上一摔,“看什麽熱鬧?都沒正經事兒幹是吧?”


    有人小聲的嘀咕,“跟我們來什麽勁兒?這又不是我們寫的!都做過了,還怕別人說?想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撕了這一張就完事兒了?廠門口還貼著七八張呢!”


    白天兒眯著眼睛……心裏明白了,這是有人要故意把事情搞大啊!


    二話沒說,一推身邊的人,直奔著廠門口去了。


    大概是有人通知了南星兒,她隨後也追上來了,拉著白天兒的袖口,“要我說,你就別去看了!作為一個女人,這種事情怎麽說得清?人們都是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就算你是清白的,解釋給誰聽?”


    白天兒扭頭瞧著她,“姐,別怪我說話難聽!你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一直忍著唐紹軍的吧?那是你做人處事的方式,不是我的!我不惹事兒!可我也怕事兒!”


    一甩手,“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搗的鬼?目的是什麽?想用這些上不得台麵的東西擊垮我?沒門!”


    南星兒愣了,“你要幹什麽?你一個人還能鬥得過全廠的嘴?”


    白天兒冷哼一聲,“那就鬥鬥吧!看看到底誰能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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