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顏色


    “三嫂說了,過幾天家裏就要買布給大夥做冬衣了。”徐惠然避開了陸璟的目光,哪怕隻是眼角的餘光,她那點小心思最怕給陸璟看出來。


    陸璟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按在發黃的書頁上,指甲在上麵劃著。紙薄,一道淺淺的印就有了。


    “五郞,讀書要緊,明年二月轉眼就到。”徐惠然擺出了賢妻的款。


    “好。那就麻煩娘子坐在這裏幫我磨墨水添茶吧。”陸璟的眼角動了動,似在嘲諷徐惠然剛才的話。


    徐惠然給自己挖了個坑,還掉裏麵了。就知道在陸璟跟前得小心說話,稍不留神就得給抓住。


    “我去把要給奶奶做得衣服拿來縫。”徐惠然故意這麽說。


    “好。”陸璟唇角蕩出了笑,“我等娘子過來。”


    等徐惠然走了,陸璟喝了一大口茶。剛才那兩聲“娘子”是他成婚後第二迴喊,喊得時候就覺得喉嚨發幹,不自然。伸起手摸了摸耳根子,有些熱。


    以前聽三位兄長叫過,覺得喊“娘子”不難,新婚夜頭一迴,澀澀的。這陣子跟徐惠然說話,總是免去了稱唿,今天如果不是徐惠然的那副“賢妻”口吻,他也喊不出來。


    陸璟又喝了口茶,喉嚨總算不幹了。喊多了,應該就好了。就像書多讀幾次,自然就通了。


    徐惠然迴了屋,吸了口氣。剛才陸璟喊她“娘子”,她聽得真切,恍如迴到前世和做鬼的日子。


    前世裏,徐惠然聽到過陸璟各種聲調的“娘子”,有時都讓她誤認為陸璟對她是有心的,直到投井的那刻,她才明白陸璟最愛的是他自己,他的錦緞前程。


    等做了鬼,徐惠然再聽到陸璟邊給她上著香、燒著紙,一邊深情款款喚著她“娘子”,就算陸璟把鑲滿珍珠的翟冠和錦繡鳳衣燒給她,也不能讓相信了。


    再聽陸璟的喊“娘子”,徐惠然已經不會有任何反應了。


    既然說了給老陸蔡氏做衣服,隻能從開了箱子從嫁妝裏挑塊綢子出來。上迴說過要豔紅的,也是著著老陸蔡氏的喜好說。徐惠然喜歡淡雅,大紅色的綢料也就一塊。拿在手裏掂了掂,終究還是得舍出去的。


    舍就是為了得,不舍怎麽得。


    徐惠然把大紅的綢子放在針線蘿裏麵,拿到了書房。她把針線蘿放下來,那塊綢料在油燈下閃著光。


    徐惠然的唇角翹了翹,上世這塊綢料她給陸璟做了件直身,很招搖。陸璟穿上時是有幾分得意的,這個隻有她看了出來。


    好看的顏色誰不喜歡,陸璟的目光已經吸引了過來。這樣的顏色配上白晳的膚色才好看,配老陸蔡氏那張像蠟黃枯樹皮一般的臉,有些暴斂天物了。


    “茶沒了。”陸璟知道徐惠然是故意這樣做給他看的。


    徐惠然目光一瞥,陸璟手邊的茶盞已經見底了。


    她拿了茶盞去續了一杯,放到陸璟能夠到,又不會不小心碰灑了的地方。陸璟看書看到忘我處,手會亂動。


    陸璟剛想指點茶盞放的地方,見徐惠然自然地放到了他要指的地方,微微一怔。她是怎麽知道的?


    徐惠然走到了一邊,把大紅的綢料一抖,像彩霞一樣飄了起來又落了下,平鋪在邊上的木床上。


    含了口水噴了上去,綢子濕了也服帖了。徐惠然拿起剪刀就剪,陸家人的尺寸她太熟了,不用畫線就能裁了下去。


    陸璟扭過身來看著,眼睛裏麵微微露出驚訝和佩服。他不會裁衣,卻知道畫線。可看徐惠然這樣都能裁,忍不住想看是不是穿上合身。看著徐惠然要裁好了,陸璟轉迴了身。


    昨日去看過了地,杜阿福報了一串的農具。陸家有現成的,可徐惠然不願意去跟陸源開口借,寧可買新的。


    買這個隻能杜阿福去。蠶姐卻不放心,總怕杜阿福拿著錢就跑了。


    吃過早飯後,蠶姐來徐惠然這拿銀子,眼睛還老從窗裏往外望,看站在後院天井那的杜阿福。


    徐惠然打開了箱子,拿出了一小塊銀子來,看了眼陸家給的花不出去的寶鈔,壓箱底了。


    蠶姐接了銀子,放到了汗巾裏,緊緊紮好:“五奶奶,你放心好了,銀子不會丟的。”看到寶鈔,拿了一疊,“我拿去試試,說不定就用了。”


    徐惠然看著笑,嘴裏遺囑了句:“注意些。”她真想跟著一起去,見見市麵也好。


    可她不能,陸李氏和老陸蔡氏都不會同意的。


    蠶姐跟杜阿福去集市買農具了。杜阿福每買一件農具,蠶姐都要來講一番價。蠶姐講了幾句價,賣農具的脾氣大了:“不賣了,不賣了,不懂就別來搗亂。”


    杜阿福的臉紅了,似乎成了他不懂,衝著蠶姐低吼了聲:“把錢給人家。”拿起農具就走。


    賣得人急了要追杜阿福,再一看蠶姐,拉住了蠶姐:“付錢了,不然我要報官了。”


    蠶姐掏出寶鈔:“給你,給你,急什麽。”


    “你就坑我,看看,哪有用這個付錢的。”賣農具的叫了起來,“誰都知道這個寫著一兩銀子的寶鈔連半兩銀子銀子也不值,這不是坑我嗎?把她送去見官。”


    邊上的全圍了上來,罵著蠶姐:“小姑娘看著不錯,怎麽能幹這麽騙人的事。不知道要麽拿布來換,要麽拿銀子來,你拿這幾張破紙來騙人,算什麽!”


    蠶姐又嚇又怕要哭了:“我哪裏有,我沒有的……”


    還有幾個幹脆伸手就來打蠶姐,推著蠶姐,順手把蠶姐的汗巾也給拿走了。


    蠶姐“哇……”哭了,想搶迴汗巾又搶不迴來,給夾在人群裏,跑也跑不去。那些人抓蠶姐的頭發,掐蠶姐,又打又罵的。


    杜阿福幾步迴來,把人一推,好幾個沒站穩給推到一邊去,跌在了地上。圍著蠶姐的人散了開去,瞪著杜阿福:“做什麽?你是什麽人,這麽兇?”


    前麵說蠶姐“騙子”的看杜阿福臉黑紅黑紅的,指著杜阿福:“剛才就是這個人沒付錢就拿走了農具,他們是一夥的。”


    “一夥的呀,送官了,送官去了。”周圍的都喊了起來。


    這些人生意也不做了,就要推著杜阿福和蠶姐去見官。


    蠶姐急了:“是他們搶了我的錢,他們把我們買農具的銀子給搶走了,寶鈔也給扯爛了。”


    杜阿福瞪著那些人:“把錢拿迴來。”上去就抓住了賣農具的衣領,“交不交出來?”手裏的拳頭舉了起來。


    賣農具的尖叫了起來:“搶了我的農具,不給錢,還誣陷偷錢了。”


    “這兩個就是騙子!”剛才還有些怕杜阿福的仗著人多,又圍了上來,對著杜阿福和蠶姐圍了上來,拳打腳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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