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晨穿的時候沒有察覺,結果上朝時才一抬起手,便聽到嘶的一聲裂帛聲,腋下整個應聲裂開了一條大縫,頓時惹來一陣訕笑聲,讓他當場成了笑柄,還被皇祖給調侃了一番。


    「咦?」珠兒不解地愣了愣。


    海菱從手上的書冊中抬起頭,畏怯地輕咬著唇,囁嚅道:「那朝服是……是我縫的。」


    她在朝服上動了手腳,隻要他動作大了點,腋下就會綻裂。不過他發現的比她預估的時間來得晚,她原先以為他出門不久便會發覺了,不意竟直到這時才發現。


    「你縫的?」綿昱斂起眉目,深望她一眼,接著不發一語地走向內室,再換了另一件朝服出來。


    看著他離去的身影,海菱輕顰起秀眉。他……沒有發怒?為什麽?


    他適才進屋時,臉上明明透著怒意,但為何在知道是她縫補之後,卻沒有出言責怪她?


    她垂目沉吟了須臾。若是這樣還無法令他嫌惡自己,那麽……


    匡的一聲,緊接著的是一聲驚唿——


    「啊,福晉,那是貝勒最喜歡的一隻花瓶,你怎麽把它給打碎了!」


    「什麽?這是貝勒最喜歡的花瓶?我剛才手一滑,不小心就……那、那該怎麽辦?」海菱慌張地道。


    「這、這奴婢哪知道?哎呀,福晉,奴婢不是叫您別再動貝勒的東西嗎?」侍婢皺擰了一雙眉,趕緊把一地的碎片掃起來。


    她昨日才打爛貝勒收藏的一對琉璃瓶,前日弄髒了幾幅貝勒珍藏的畫,再前日弄碎了貝勒珍愛的玉佩,她再這樣下去,貝勒早晚會氣得把她給休了。


    「對不起。」海菱垂眸歉聲說道。


    門口傳來一道冷冷的嗓音。


    「不要緊,珠兒,福晉想砸什麽,你就讓她砸,砸不夠,再吩咐總管去買迴來讓福晉砸。」


    走進屋裏,綿昱隨手拿起擱在幾上的花瓶,往地上一摜,砰的一聲,瓷瓶碎了一地,他接著再拿起桌上的瓷壺往地上一摔,又是一地的碎片。


    他將擺在窗欞前的一對龍鳳玉雕塞進海菱手裏,眼神冷漠的注視著她。「來,你想摔就盡情的摔,摔到你高興為止。」


    握著手裏的玉雕,她驚疑不定地望著他。


    「摔呀,怎麽不摔?」他催促,「你不是很愛摔東西嗎?」


    「我、我……」他那雙仿佛洞悉了什麽的犀利眼神,看得她一窒。


    見她遲遲不摔,綿昱突然握住她的手,狠狠將她手裏的玉雕往地上砸去,那隻龍形玉雕登時被砸了個稀巴爛,他再將鳳形玉雕塞到她手上。「砸啊,用力的砸,這對龍鳳玉雕可是我相當喜愛的收藏,你快砸呀。」


    「我……」她駭住了,搖著頭,緊握著那鳳雕,動也不敢動。


    他冷著臉問:「怎麽不砸了?」


    海菱畏縮地低聲道歉,「對、對不起,是我不小心弄壞了你的東西,你、你別生氣……」


    他怒極反笑,「我怎麽舍得對你生氣呢?就算你故意將我的朝服縫補得亂七八糟,讓我當著群臣的麵難堪,還打碎太後賜的一對瓷偶,我都沒生氣了,你砸碎這些東西,我又怎麽會生氣?」他知她費盡心機的裝憨裝笨,為的隻是想惹他討厭她罷了。


    就猶如那日秀女複選時,她在眾人麵前狼狽地跌的那一跤,當時他一眼就看出來,她是刻意那麽做的,然後又故意佯裝一副蠢笨的模樣迴答內監的問話,而她之所以這麽做,為的恐怕隻是想讓自個兒落選。


    他很清楚,並不是每個應選的八旗女子都想被選入宮中。


    海菱確定他生氣了,而且是非常的震怒,麵對著他刻意壓抑的怒火,她暗自心驚,但心中更有一絲竊喜。自己終於惹怒他了,這下他應該會很厭惡她,晚上應該不會再想跟她同榻而眠了吧?


    這幾日,夜夜與他睡在一塊,雖然他什麽都沒對她做,但身旁就睡了一個活生生的大男人,還是讓她驚悸不已,睡得極不安穩,隻有讓他盡快厭煩了她,自己才能不用再夜夜與他同床共枕。


    「珠兒,去吩咐總管,讓他命人再購進一批瓷器和玉雕,好讓福晉砸個夠。」


    「噫?」珠兒愣了愣。方才她還以為貝勒爺隻是在說氣話,沒想到竟是當真。


    「還不快去!」綿昱怒喝。


    珠兒一驚,連忙應道:「是、是,奴婢這就去。」


    貝勒爺究竟在想什麽呀?這福晉也是,人人都想求得自個夫婿的寵愛,但福晉似乎並不那麽想。


    別以為她瞧不出來,福晉刻意打壞貝勒爺的那些東西,為的就是要惹貝勒爺生氣。真不知福晉這麽做,圖的是什麽?


    「等總管把東西買迴來,你就可以盡情的砸個夠了。」冷鷙地瞥了海菱一眼,綿昱旋身走了出去。


    握著手裏的鳳雕,海菱頹然跌坐在椅上。他……看出她的意圖了嗎?


    瞪著那堆了滿院的東西,珠兒忍不住歎氣。「福晉,貝勒爺交代了,總管買迴來的這些玉器、瓷器,您一定要砸完,沒砸完就不準您看書。」


    海菱低垂著螓首,輕咬著下唇。他一定是故意的!為了懲罰她這幾日的行為。


    「福晉,您再不動手,今天恐怕會砸不完……」珠兒再次歎氣。


    主子受罰,她這個侍婢也跟著倒楣,方才她才被總管狠狠的給訓了一頓,還罰她今晚不能吃飯。總管說他伺候貝勒爺這麽久,從沒瞧貝勒爺這麽震怒過。


    貝勒爺待福晉這麽好,不計較她的出身,還願意娶她為嫡福晉,這不知羨煞了多少想嫁給貝勒爺的格格們,真不曉得福晉為何如此不知好歹,不努力討他歡心也就罷了,還盡做些惹他生氣的事?


    沉默半晌,海菱開始動手砸起那擺滿一院子的器物。


    砰砰的砸物聲,迴蕩在安靜的院落裏,顯得格外的刺耳,珠兒忍不住掩住雙耳。


    海菱卻隻是麵無表情地砸著一隻又一隻的瓶子。


    不遠處,有一雙眼睛冷冷地注視著她,良久,才旋身離開。


    從這夜開始,綿昱不曾再迴到這座寢樓。


    【第三章】


    「福晉,這下您滿意了吧,貝勒爺現下不再踏進寢樓一步了。」珠兒忍不住挖苦。


    是的,她很滿意了。


    晚上她再也無須驚惶的入眠。


    他終於厭惡她,不再來找她,她該滿意了,但,在不見他的這幾日裏,心頭卻又隱隱有股說不出的悵然。


    海菱從手上的書卷裏抬眸,怔然地望向屋外的天空,此刻正逢夏末秋初,濃密的雲層掩住了太陽,天氣陰陰的,有絲涼意。


    「好像要下雨了。」她喃道。


    見她一臉不在乎,珠兒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勸她,「福晉,您這麽做是何苦呢?若是得不到丈夫的寵愛,不但您日後的日子不好過,就連下人都會欺負到您頭上,不把您給看在眼裏。」連她這個伺候福晉的奴婢,也會跟著被人看不起。


    她淡淡望了珠兒一眼,輕聲說:「若是你不想伺候我也沒關係,想去哪兒盡管去吧。」


    珠兒連忙解釋,「福晉,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的意思是……」


    兩人正在說話間,外頭來了名侍婢通報,「福晉,五格格來訪,說要見您。」


    「五格格?」聞言,珠兒訝問:「桂兒,你說的可是禮親王府的五格格?」


    「沒錯。」


    「福晉,這五格格恐怕來者不善,您要當心一點。」珠兒好意提醒她。五格格一心一意想嫁給貝勒爺,可惜貝勒爺看不上她,不願娶她,而是娶了福晉,五格格心裏頭一定很不是滋味。


    「嗯。」海菱輕輕頷首,起身要朝前廳走去,卻聽見桂兒再說:「福晉,五格格不在前廳裏,她在明月池那兒。」


    「我知道了。」她輕移蓮步徐徐走往後園。


    珠兒本要跟去,想到外頭有點涼,怕要下雨了,遂再迴房去拿了件鬥篷想帶去讓她披上,因此慢了她須臾。


    明月池畔,一見海菱來了,五格格便投以恚怒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你就是董海菱?」


    「是,請問五格格找我有何事?」


    「沒什麽事本格格就不能來找你嗎?」五格格滿眼嫉妒地開口,「長得又不是怎樣的天姿絕色,我真不懂為什麽綿昱非娶你不可?」


    她聳了聳肩,應道:「不隻五格格不明白,我也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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