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愛上便是苦海


    作者:


    深夜,總是這麽的寧靜安詳,沒有燭火,隻有清冷的月光。孤寂的人,縱使身邊躺著另一個人,若同床異夢,也仍然是寂寞無邊。


    這是六晚,博籌留宿請謐園。


    漫天還是沒能習慣身邊突然多出一個人,一時間,竟難以入眠。因為不知道身邊躺著的那個人的心思,不知道他這麽做是否又有別的目的。生活真的讓人覺得很累很累,連枕邊人都要猜來猜去,不得安心口她閉著眼睛,連唿吸都變得愈的清淺。


    夏日裏的空氣,含著那樣炎熱燥悶的因子,讓人無法清心口傅籌忽然覺得,這一年來,他沒靠近她是對的,這個女子,越是靠近她,便越是讓人無法控製自己。麵對她,他引以為傲的自製力總在一寸寸被削減,變得薄弱得不堪一擊。他深唿吸,側轉過身子,麵對著她,溫柔笑問:「睡不著嗎?還是對我不放心啊?」


    人在覺得疲憊的時候,連開口說話都會覺得累。漫天一直都知道他沒睡著,但她不想開口,她就想安安靜靜的躺著。時他例沒什麽不放心的,博籌這樣的男子,若真要對她做什麽,也不必等她睡著,就算她醒著,也拒絕不了。


    傅籌見她閉眼不語,支起手射撐著頭部,看著她烏黑的秀鋪滿了枕頭,他忍不住伸手去觸摸,那如錦緞般柔滑的觸感,在這寂靜的黑夜裏,令人的心也不自覺變得柔軟起來。還有她偶爾輕顫如蝶翼般的眼睫,仿佛在不經意間被撥動的心弦,那麽輕那麽輕的一下,總是容易讓人忽略過去。


    她還是緊閉著眼,不開口,一動不動,似是睡熟了一般。他不禁笑道:「我知道你醒著。容樂,既然睡不著,那我們,…說說話吧。」這樣的夜晚,總得想辦法分散些注意力才好。


    漫天這才緩緩地睜開雙眼,目光望向雕有暗花的床欄,聲音有些飄渺,說道:「將軍想知道什麽?不妨直說。」從什麽時候開始,她越來越不喜歡那樣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真的很累。也許,是她現在的感覺太過疲憊吧。


    傅籌笑容微微一僵,眸光輕動,繼而無奈嘆道:「容樂,你」「」唉!我就想多知道一些關於你的事,我對你…………了解得太少了。」


    漫天轉頭去望他,她的眼中沒有任何表情,隻淡淡道:「我的事,都很稀鬆平常,沒什麽好了解的。」


    傅籌眼光一暗,稀鬆平常的經歷,能造就這樣清冷淡漠似乎早已看透世間一切的性子?他用手指輕輕梳理著她枕邊的秀,又是一嘆,道:「你啊,總是這樣!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拒人於千裏。容樂,我真不知道,要怎樣做,才能消解你的防備,走進你的心裏頭去?」


    漫天勾唇,薄涼笑道:「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將軍何必……」」,


    「別這麽叫我」,傅籌突然翻身朝著她壓了過來,在她上方支著身子,目光灼灼,道:「容樂,在你麵前,我不是什麽將軍,隻是你的夫君,和你一輩子相依相守的人。以後,你就叫我「……阿籌,好不好?」


    他的聲音溫柔極了,在這寧靜的夏夜,伴著清涼的月光,格外蠱惑人心。一輩子相依相守,和他這樣心思深沉的人,可以麽?她還能對誰抱有期望?就算隻是平靜的相依相守,就算沒有愛情隻是朋友之間的相互扶持和信任,一旦背棄,依然會是心靈的萬劫不復。她直直地迴望著他的眼,看進他眼中的希翼,咽下心中苦澀,淡淡一笑,道:「都一年多了,我已經了這樣叫你,一時……難以改……」


    傅籌握住她的手,溫柔笑道:「習慣都是慢慢養成的,你多叫幾次就好了。」他說著低頭在她耳邊嘆了一口氣,用手指摩挲著她細膩光滑的肌膚,垂眸,黯然道:「我已經不記得有多少年沒有人這麽叫過我了。」


    漫天一怔,別過臉去,輕聲說道:「隻是一個名字而已。有沒有人叫,或者叫什麽,又有什麽關係呢?」總比她這樣隻有一抹孤魂,不得不仰仗別人的一切才能活下去要強上百倍。


    傅籌微愣,這個女子為何這般通透淡定?仿佛天下間就沒有什麽能入得了她的心口他望著她空濛無物的美眸,握著她的一隻手緊了緊,忽然輕嘆道:「容樂,為什麽我就在你的眼前,而你的眼睛,卻始終看不到我?也看不到這一年來我的努力。!!


    漫天輕勾唇角,眼神微涼,道:「看到又如何?連感覺都可以騙人,眼睛看到的,又能說明得了什麽?我啊……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你以後,也別再白費心思了。」


    傅籌心中一震,是什麽能令一個人變得連自己的眼睛都不信?那她還能相信什麽?他抬手撫上她的臉龐,動作異常輕柔,似是對待一觸即碎的寶貝那般小心翼翼。指尖停留在她薄涼的嘴角,看著她的眼睛,柔聲說道:「既然不相信眼睛,那就用心,用你的心來看我,可以嗎,……,……容樂?」


    她心底微微一顫,他為什麽總要來試圄碰觸她的內心?他們就這樣過下去,不好嗎?


    透窗的月光籠在他英俊的臉龐,勾勒出堅毅的輪廓,他眼中的神色那麽那麽的認真,就像是曾經的那個人的眼神。她唿吸一頓,立刻抽迴自己的手,攢緊身下的單子,有一股埋藏在心底的痛,漫上心尖,她抿了一下唇,轉開眼光,用淡漠的口氣,道:「對不起!我的心,……什麽也看不見。將軍還是先看清楚你自己的心罷。」


    傅籌的手僵在她的唇邊,這個女子太過聰明,也太過於理智,太善於保護自己。他用了一年的時間,仍然走不進她的心裏,這令他不禁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挫敗感,也不過是瞬間,便消逝無痕。他翻過身平躺了下去,吐出一口濁氣。兩人睜眼望到天明,誰都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


    徹夜的寂靜,隻聽得到枕邊人的心跳和唿吸聲。


    四更剛過,外麵漸漸有了些光亮。傅籌今日較前幾日起得早了些,漫天也準備起來,卻被侍籌伸手阻止了,他笑道:「你又不用去上朝,起這麽早做什麽?再睡會兒吧。」


    這個時代的女子,嫁了人都要詞候丈夫穿裁梳洗,她作為一個妻子,不能為丈夫繁衍後代,是不是就應該在其它方麵盡一盡心?畢竟,傅籌對她真的是很不錯了。她支起身子,淺淺笑道:「沒關係,反正也睡不著。我好歹也得盡一盡做妻子的責任,就讓我詞候你穿衣、梳洗好了。」她活了二十多年,一次想過要伺候別人,隻是不想欠人家太多。


    傅籌輕輕搖頭,道:「我十二歲就進了軍營,早就習慣了自己動手。這些事,哪用得著別人詞候!你睡吧,聽話。」他的口氣像是哄孩子般,扶了她的肩膀,讓她重新躺下。


    那麽平常的一句話,她卻聽出了辛酸的痕跡。十二歲的年紀,放在現代誰不是在父母的羽翼之下過著快樂幸福的生活,當然,除了她。如果在她麵前的傅籌就是他的全部,那麽能得他一生相伴,也算是她的幸運。


    傅籌很快便穿戴整齊,校洗過後,他坐到床沿,握住她的手,歉意笑道:「今日軍中有些要事需要處理,我大概會迴來得晚一些。你若是覺得悶,就出去散散心,記得多帶幾個人。對了,你還記得東郊客棧吧?那附近有一個清涼湖,一到夏天,就很涼快,因為周困的山很高,太陽曬不到。去那裏乘船遊湖,很是愜意,相信你一定會喜歡的。我走了。」


    漫天笑著點頭,目送他走到門口,傅籌突然迴頭,問道:「賞花宴就在明日,陛下命所有大臣們都要帶上女眷參加,你一點也不好奇原因嗎?」


    漫天順勢笑問道:「為什麽?」


    倭籌微微斂目,似是想了想,再抬眸看她時,眼中有一些複雜和糾結,道:「塵風國唯一的王子聽聞我朝美女如雲,便出使我朝,欲擇女聯姻,此其一,其二嘛……算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漫天也沒追問,隻微笑著點頭,道:「恩,你去吧。」


    她總是這樣淡然,一副時什麽都無所謂的模樣,讓人看了心裏涼。傅籌剛轉身踏出一步,就頓住腳步,迴頭囑咐道:「最近京城不是很太平,你出門一定要多加小心。」


    漫天點頭,他迴身還未踏出一步,又頓住了,轉過頭看她。漫天蹙眉,感到有些哥怪,便笑道:「你今天這是怎麽了?就好像你這一出門,以後就再也見不著我了似的。」


    傅籌半開玩笑道:「我突然不想上朝了,我想留在家裏陪你。」他眼中繾綣難捨的情意令人看了心頭緊,漫天移開目光,不再看他的眼睛。


    他眉頭輕皺,神色突然變得認真起來,又道:「容樂,假如你真當自己是我的妻子,就要記得…………把你的心留給我,這才是我最想要的。」他說完溫柔一笑,十分瀟灑地轉身離去,留一室清寂的空氣,攪亂人的心湖。


    她愣在那裏,怔怔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久久沒能迴神。


    天初亮,一望無際的暗灰色的天空,看不見一片雲。衛國將軍府的早晨,是寂靜而安寧的。


    博籌去了趟書房,拿了摺子,才出聲叫道:「項影。」


    項影進來抱拳行禮道:「將軍請吩咐。」


    博籌捏緊了手心,看著窗外被暗灰色籠罩的大地,仿佛永遠也不會有太陽升起。他不由自主地皺眉,有著些許的擔憂和遲疑。項影驚詫,他眼中的將軍,從來都是行事果決,沒有半分猶豫。將軍沒開口,他也不敢說什麽,隻能低著頭,等待將軍的命令。


    傅籌過了一會兒才轉眼看他,麵色肅穆威嚴,道:「你多派些人跟著她,別出差錯。」


    項影用力點了一下頭,應了聲:「是。」


    傅籌上前兩步,用手重重拍了他結實的肩膀,目光中有著不可置疑的堅定,一字一句,無比鄭重道:「你記住,一定要確保夫人的安全。」


    項影一震,攻打北夷國的時候,也沒見將軍這樣鄭重,他忍不住問道:「將軍,您是不如六


    他話未說完,伴籌眼神頓時淩厲,遽然打斷道:「不該你問的,就別問。項影,你跟了本將這麽多年,連這點規矩都不懂了嗎?」


    項影心中一驚,連忙單膝跪地,請罪道:「屬下該死。是屬下逾越了,請將軍降罪!」


    傅籌麵色稍緩,看了他一會兒,方道:「起來罷,把本將交代你的事情辦好就行了。」


    項影道:「屬下領命,將軍請放心。」


    傅籌點頭道:「恩,去安排吧。」


    項影走後,博籌將手中的摺子往桌上一丟,沉聲道:「出來吧。」


    「你為什麽不讓他問?你知道他要問什麽問題對吧?你害怕了?莫非你真的對她動了情?」書架後走出一名容貌極美的黑衣女子,一出現便是一連串的問題,情緒有些激動。


    傅籌攏眉,唇邊掛著溫和的笑意,眼光卻是冰冷,不答反問道:「本將的事,幾時輪不到你過問了?本將剛才說的話你沒聽清楚嗎?項影要遵守現矩,你就不用遵守了?」


    黑衣女子一愣,繼而抱拳低頭道:「我……,……屬下逾矩了!可是,屬下也是為少主好啊,如果少主不計後果執意愛上她,那麽,少主就註定了要痛苦一輩子!少主……明知前麵是苦海,難道……還要義無反顧地跳下去嗎?」黑衣女子的眉間滿滿的都是憂傷,目中愛痛交織,複雜難言。那種愛而不得的心情,沒有人比她更能休會。她真的不希望他未來的路,比她的更艱難。


    傅籌瞳眸遽然一變,迅轉過身去,背對著她。女子看不見他麵上的表情,過了許久,隻聽他語聲平靜道:「你懂什麽?本將一再囑咐項影要保證她的安全,自有本將的考量,凡是本將的計劃!」絕對不允許出半點批漏,否則…………,這一年多在她身上付出的努力,不是全白費了?你隻管迴去做好你自己分內之事,本將的事,該怎麽做本將自然心中有數,勿需他人多言。你也別去門主那裏嚼舌根子,倘若讓本將聽到什麽不該聽到的話……」他突然轉身,五指一張,瞬間掐住了黑衣女子的喉嚨。


    女子一驚,還沒反應過來,臉色已然青紫,她痛苦的張著嘴,卻叫不出聲來。就在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因窒息而死去之時,博籌才脫手將她甩在地上,接著道:「本將決不輕饒。聽懂了嗎?還有,本將警告你,不準你動枷……你該知道,她……,對這盤棋的影響。」他手握成拳,每說一句話,便糙得緊了幾分。


    女子伏在地上一邊咳嗽,一邊點頭,麵色敬畏道:「屬下知道………少主放心,屬下,………不是不懂得輕重之人。咳、咳、咳……」


    傅籌轉眸也不看她,道:「你知道就好。宗政無憂已經迴了京城,你看緊太子,別讓他做出蠢事。宗政筱仁現在必須坐穩太子的位置,對我們才會有利。」


    「是,屬下領命。」女子低頭,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立刻抬頭道:」少主,過幾日,又到您迴門裏的日子了,您……要保重自已的身子!」她此刻的眼中滿是擔憂和心疼,完全沒有因為他方才的舉動而生出半點怨恨。


    傅籌身子微微一顫,又到一年了嗎?他走到窗前,舉目望天,天空灰濛濛的一片,仿佛永遠也望不到邊。他淡淡道:「管好你自己。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口這一年來,一直有人在查你們姐妹兩的下落,你自己做事小心些,別露出馬腳。你可以走了。」黑衣女手問道:「是因為去年那壇『十裏香』嗎?」博籌點頭。黑衣女子垂眸道:「屬下記住了,謝少主提醒。屬下告退。」她咬了咬唇,從地上爬了起來,臨走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黯然離去。


    傅籌手扶著窗欞,指尖蒼白卻堅定,目光正對著的是清謐園的方向,輕聲低喃:「希望她能平安無恙。賞花宴就快要到了,我們……,……又該見麵了!嗬………離王選妃宴?宗政無憂,就讓我們來證明一下,這一年的時間,究竟是淡化了你的感情,還是加劇了你的痛苦?日夜煎熬的滋味兒,你還有的是時間品嚐!這……隻是一個開始,你們欠我的,我會一點一點……全部討迴來。就算結局是萬劫不復,我也…必須要做到。」


    有的人,從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註定了他的命運,無法選擇。


    紅顏白痛千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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