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原罪(下)


    如果現在站在她麵前的是另一個男人而不是商陸,沈蔚覺得自己一定會抬手一耳光扇過去。


    “賣給你?”沈蔚甩開商陸的掣肘,臉上的笑已經有些殘忍,“你知道我有多貴嗎?”


    她並不想踐踏他的自尊心,可她連踐踏自己也不覺得可惜:“你一個新晉導演,拍片拉投資還要苦惱,拿什麽來買我?”


    “我們算是有些交情,所以我要的片酬已經是友情價。”


    她轉身到吧台倒了杯溫水又走迴去端遞給他。


    她的胳膊伸出去很久,商陸卻遲遲沒接。


    透明玻璃杯內的水紋很緩,蕩在沈蔚眼前。她需要商陸說話,不想要繼續一潭死水的氛圍:“不喜歡溫吞的白開水?我這裏隻有這個。”


    “喝完就走吧。明天我們還是好的合作夥伴。”


    可商陸依舊沒說話。


    他靜靜地站在那裏,沈蔚從他的表情裏難辨他的喜怒。


    她的自製力開始要崩盤,隻能接著往下說:“接觸雖然不多,但是我知道你是個有心理潔癖的人。你再不迴去,大家去吃宵夜迴來看到你從我房間裏出去,明天劇組的八卦會更加精彩。”


    她這才看到麵前的男人動了下,抬眸看向她。


    商陸的表情極淡,讓人捉摸不透。


    她從前認識的商陸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這種世易時移的變化,留給她的是無盡的心酸。


    她早就認識到進入娛樂圈是個錯誤的決定。


    要擔心黑曆史被人挖出來曝光在大眾眼前,更要步步穩妥,要言辭謹慎。


    她沒辦法重投商陸的懷抱。


    他的才華剛要開始施展,萬一某一天她的黑暗的過去被人揭穿,她會將他一起拽下地獄。


    何況她的性格如今益發陰鬱,長久接觸隻會讓人不開心。


    沒有人有義務容忍她的脾性。


    如果她沒有站在聚光燈下那麽顯眼的地方,她可能就可以隻活在他的迴憶裏,而不是如今的兩兩相望卻隻是刺傷。


    “你希望我現在立刻離開?”商陸的問題讓沈蔚有些意外。


    可她依舊幹脆沒有猶豫:“是。”


    “我總是懷疑自己的聽力,隻好再問你一遍。你不喜歡我?”


    沈蔚還沒有迴答,商陸又修正了後一個問題:“你並不愛我?”


    “是。”沈蔚快要握不住玻璃杯,商陸這樣平靜的語調,讓她心慌。


    商陸笑了下,從風衣口袋裏掏出一個紙袋放到一旁的置物櫃上:“昨晚的夜戲拍到很晚。你熬夜之後有腸胃消化不良的習慣,這是很管用的幾種藥,都不苦,是甜的。”


    他轉身背對她向外走:“你就當我是個瘋子。你給我十幾天,我就開始聯想一輩子。我不擅長勉強別人,可我也不喜歡人口是心非。何況我的原則是,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一定要去努力爭取,沒辦法直接放棄。”


    他的手已經摸到賓館的門把:“你放心,愛情有我會開心,沒有我會等它來臨,我不會死纏爛打,也不會為了它尋死覓活、不擇手段。”


    “你的戲路和我的本子很合拍,以後再有合作的機會,別因為討厭見到我,就拒絕。”


    “如果不是你以沈蔚這樣的身份在娛樂圈這樣紮眼,大概我這輩子都再不會見到你。我應該也能生活得挺好的。”


    沈蔚看不到他的臉,隻聽到他好像笑了下:“我沒什麽感情方麵的經驗,也不擅長隱藏情緒。這些日子我不高興,可能甩臉給你看了。你就當我幼稚吧。”


    你就當我幼稚吧。


    這幾個字在沈蔚耳邊迴蕩,掀起無邊蔓延的悲傷。


    她的心浸潤在他磁性的嗓音裏,益發柔軟,可她要的不是藕斷絲連。


    商陸打開門邁步出去,沈蔚狠狠心還是在門再度關上之前說:“謝謝你,不過我不需要,我消化不良的問題,早就解決不存在了。”


    “是嗎?”商陸輕飄飄的聲音傳來,“那就扔了吧,把那些藥扔了。你不需要的話,那些就不是良藥,而是垃圾”。


    ***


    初度合作的這部片子殺青之後,沈蔚有很長時間未曾見過商陸。


    直到此後像他說過的一樣,他的新項目,數次找到她頭上來。


    接洽角色的時候,都是製片在和她們溝通。


    不足兩年的時間,竟又安穩地合作了兩次。


    她的名氣躥升,囊獲眾多獎項。


    此前殷勤送花的富商,也並未偃旗息鼓,從一個劇組,追她到另一個劇組。


    直到某一天的花不再出現,沈蔚在頒獎禮的後台,見到了一張兩個黑衣年輕男子遞上來的邀請函。


    她打開那張薄薄的折疊卡片,裏麵的字寥寥無幾。


    西湖水岸,201,今晚九點半。


    落款是一個大寫的字母:k。


    她見過許多這樣的函請,並未放在心上,直到出現了第二張、第三張。


    並且遞上函約的黑衣人開始按捺不住提醒她:“沈小姐應該認識我們先生,想見你的是我家夫人。”


    她借助背景深厚的迴國開始在娛樂圈發展。


    但是在和那個男人的關係上,她問心無愧。


    她曾經見過有富商妻子當眾羞辱插足其家庭的女星,可她並不忌憚這一點。


    ***


    真得見到夫人的時候,還是更多天以後。


    已是中年,可他的夫人,沈蔚卻無法從外觀上分辨出她的年齡。


    沈蔚見過很多女性,知道什麽樣的人是可以靠近的,什麽樣的人又必須遠離。


    而這個落款隻用一個代表王的字母“k”來代表她自己的女人,是後者。


    擺在沈蔚麵前的茶散著嫋嫋香氣。


    k也端起她麵前那杯,抿了一口:“我像你這樣大的年紀時,已經擠掉了的前妻,成了他的合法妻子。”


    “更準確的說,是他厭棄了那個女人。一個在床上,隻會哭泣,無法讓他得到絲毫愉悅的女人。”


    k兩句話過後,沈蔚全身的細胞前所未有的抵觸:“請您有話直說,不要拐彎抹角。”


    k笑了兩聲:“不怕我?也對,你被的花捧了快兩年,蜜蜂都不知道招了多少。”


    “那是先生的單方麵行為。”沈蔚無意解釋更多,言簡意賅。


    “此前他也會蠢蠢欲動,遇到抵抗的也會強取豪奪,可最長的一次,不過半個月。三年,那是多少個半個月——”k的眼神鋒利,沈蔚下意識地站起身。


    “這些都和我沒有關係。您若覺得有什麽,抱歉那都是您誤會;您若覺得沒什麽,那最好不過。”


    k點點頭:“覺得我在吃醋,還是嫉恨他不忠?”


    她漸漸笑難自抑:“他要是累死在別人床上,我倒高興繼承遺產。”


    她指指麵前的木椅,對沈蔚說:“沈小姐最好還是坐下聽。”


    她又嗬了一聲:“怪隻怪我這人自尊心強,他可以寵天下人,但是不能動心。”


    她點了根煙,煙霧在沈蔚麵前開散。


    煙灰被她抖落一截一截,沈蔚直覺這個女人非一般的不簡單。


    “不好奇怎麽送了幾年的花,突然就沒了?”她摁了下放在手邊的遙控器,沈蔚看到包廂內的顯示器突然亮了起來,出現一副車輛車頭碾壓難辨車形的圖片。


    “前晚,高架橋下失速撞車。沒死,但也人事不知。”


    “抱歉。”沈蔚不想要繼續聽下去。


    可k的話並沒完:“門上了鎖,你現在想離開,建議你走窗戶。”


    她笑著指指沈蔚身後的窗。


    跳樓嗎?


    沈蔚再度坐了下來。


    “我很想和沈小姐分享下這次事故的原因。”k的笑有些張狂,“有人動了他的刹車線——我”。


    這樣的訊息帶給沈蔚極強的衝擊力。


    “沈小姐貌美如花,讓我摧殘,我還真下不了手。不過這娛樂圈,沈小姐混了這幾年,急速躥升,名氣和獎項收獲都頗豐,是不是該退出埋名,過過默默無聞的日子?”


    她又摁了下遙控器,鑽入沈蔚眼底的,是她此生最為頹唐的戒毒時登記的資料。


    那是隨時能摧毀她現今所擁有的一切的東西。


    ***


    宿命的力量過於強大。


    曾經沈蔚隻相信萬事要憑自己努力,可她每一次不相信命運的抗爭,結果都是以失敗告終。


    幸好這一次她沒有僥幸,早和商陸劃清界限,涇渭分明。


    之前參加徒步行走的公益活動到西藏,她帶迴了一個希望能實現電影夢的貧家少年吉祥。


    她資助他進電影學院讀書,鼓勵他參加各類拍攝項目。


    可她好像等不到吉祥實現夢想的那一天了。


    經紀人給她傳來最近接洽的劇本。


    封麵是暗黑色,三個大字《未知城》紮眼的置於其上。


    導演和編劇的名字封麵上都沒有出現,她看到這三個字,卻不知突然為何篤定這部戲一定和商陸有關。


    她打開扉頁。


    導演,不是他。


    編劇,不是他。


    她嘲笑自己的念頭。她在期待什麽?將他推得遠遠的,如願以償了,難道還希望能有轉折?


    矯情也是要有限度的。


    堅守娛樂圈和退出保護自己的聲譽之間二選一,她一定會選擇後者。


    她曾經被迫沾染過毒品,她知道背後受人指點的滋味有多難過。


    何況那段過去若被曝光出來,這次評判她的嘴不是幾雙,而是數以萬計張。


    古人說人言可畏。


    沈蔚不希望自己是懦弱的,可眾口鑠金正中她的軟肋。


    隻再拍這最後一部戲。


    她願意放棄現有的一切。


    《未知城》裏她拿到的人物角色名字叫做——路芷。


    還真是應景,她的路,將就此止步。


    ***


    再見到商陸,是在《未知城》的片場。


    沈蔚扮演的記者為了收集素材扮身妓/女,混跡紅燈區。


    她頂著一臉粗俗的濃妝,腿上還是她厭惡的黑絲網長襪。下了戲還沒喝上一口水,就見商陸來探班《未知城》的導演秦肆,正專心地看著秦肆鏡頭下迴放的剛剛那場戲。


    一段時間沒見,他將頭發剪得短短的,像是一個新兵,露出耳側的青茬。


    穿衣也是他簡單的風格,白黑兩色。


    沈蔚看他一眼就挪開視線。


    多看隻是多眷戀,沒有必要。


    這晚夜戲拍完,突然變天。


    她的助理因為近來突變的天氣病倒,這幾日都是她自行開車。到了棚外的停車場,她卻突然找不到車鑰匙。


    天色漸暗,似乎又有急雨。


    她沉下心慢慢地翻找,終於找到。


    夜漸深,天氣又突變,路上車輛不多。開出沒多久,她便透過後視鏡看到尾隨她的那輛熟悉的車。


    沈蔚的心跳得很快,難以自抑。


    遠遠地已經能看到自己小區的門口,就在這時,大雨突然傾盆,澆花了她的視線。


    等她最終停下車,水花遍布的後視鏡,還能看到商陸車的輪廓。


    她開門下車,她並不想自虐,但是車上並沒有摸到傘。打在她臉上的雨絲有些涼,她的腿因為近日的疲乏抬步格外沉重。


    她看著商陸撐傘一步步向她走近,那柄黑色的大傘,遮住他光潔的額,隻留下那雙她忘不掉的好看的眉眼。


    淅淅瀝瀝的雨聲,像是她心裏悲傷逆流的聲音。


    她霎時隻覺得更加邁不動步子。


    “我送你”,商陸將傘撐在她頭頂,“知道你並不想單獨和我接觸,就忍幾分鍾,就這一次。”


    他笑了下,眉眼一彎。


    可沈蔚看得出他的笑很是勉強。


    從停車位到樓底的距離很短,沈蔚進入樓裏的時候,商陸就收了傘。


    “不知道是不是最後一次”,商陸衝她擺手,“我要去美國進修,可能迴來,也可能就那樣過下去,客死異鄉”。


    他以無所謂的口氣說到死,沈蔚幾不可查的眉頭一蹙。


    “這幾年都沒好好說上幾句話,除了必要的客套和說戲。”


    他的身子在雨裏,臉上水珠順著下顎線不斷下滑:“我知道你演技很好,這次算我求你——你即便不想聽我說,也演得高興些。認識這麽多年,從十幾歲到二十幾歲,我可能也就求你這一次。”


    眼角始終幹涸,沈蔚動了下唇,真得笑給他看。


    很多年沒有過的年少時恣意的笑,在他將要和她分別——也許是永別的時刻,她竟然又找了迴來,又恢複了那樣笑的能力。


    “我很開心我拍出的你,大家喜歡。用《黑白》那片子給你報名了金棕獎最佳女主角,頒獎那天我就不在國內了,如果你入圍能得獎,就集齊影後桂冠了……如果沒有,你以後總還能碰到更好的導演,挖掘你更多的潛力。”


    他近乎被急速下墜的雨淋透,沈蔚卻說不出讓他進來些躲雨的話。


    “商陸”,沈蔚看到他眼底的亮光,她誠懇地希望他一切安好,“我希望你幸福”。


    “嗯”,商陸也笑了下,“我會努力。進去吧,祝我一路順風。”


    “祝你一路順風。”


    願你一生清澈明朗,我割舍掉的愛。


    **


    網頁頁麵上是關於商陸的消息。


    他在那邊邊求學,邊搭建班子拍紀錄片。


    沈蔚看到裏麵一則招募啟事,想起了馬上要畢業的吉祥。


    吉祥感恩她的幫扶,得知她想要他去應召商陸團隊的意圖時,看到商陸的名字除了不解還有驚喜。


    語言班吉祥本身就在讀,跟著一眾同學考雅思、托福。沈蔚幫他辦了簽證、護照等一係列證件,還幫他向幾所學校遞交了申請材料。


    應征商陸團隊的郵件,則是吉祥自己發的。


    沈蔚除了私心,也是為吉祥考慮:“商陸很有想法,你想走電影這條路,能從他那裏學到很多東西。”


    吉祥好奇,就問:“蔚蔚姐,萬一他看不上我呢?”


    你背著單反時的模樣,和年少的商陸何其相似——他不會拒絕自己。


    但這話沈蔚沒有辦法告訴吉祥。


    “不會的,你在電影學院這幾年也有很多成績。商導喜歡簡單、自信,能讓人覺得開心的人和事,我相信你能被他選中。”


    吉祥不知道沈蔚究竟在想什麽:“你和商導合作那麽多次,應該有交情啊,為什麽要我保密認識你?”


    沈蔚搖頭:“別問了,你隻要記得你是優秀的吉祥,不認識沈蔚,是你自己想要加入商陸的團隊。”


    “是。我還記得你說讓我進入他的團隊之後,對他噓寒問暖,注意他飲食起居,尤其是提醒他按時吃飯。蔚蔚姐你喜歡他嗎?到時候商導會不會覺得我特囉嗦、特煩呢?”


    “不喜歡。別多想。”沈蔚咬死,很坦然。


    她並不喜歡他,那不是喜歡,那是不一定要在一起的愛。


    ******


    《未知城》的首映禮上,沈蔚宣布退出娛樂圈。


    她閉門的第四天,意外地見到了理應身在紐約的商陸。


    他風塵仆仆而來,撞翻了她滿池寂靜的秋水。


    是吉祥暴露了嗎,難道吉祥的定力這樣脆弱?


    “要去哪兒?”商陸直戳正題,“連娛樂圈都決定退出了,又打算躲起來去哪裏?”


    他已經退一步各安天涯。


    她平安地生活在地球另一邊,不在他身畔,他慢慢接受。


    並無他求。


    可她現在要退出娛樂圈,從眾人——從他視線之內再度完全消失。


    “抱歉”,他而後搖頭,好像剛剛隻是一時衝動,“這是你的自由,我好像沒立場卻幹涉過多”。


    他話落至此,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沈蔚退後一步讓他進門。


    從商陸入內,兩個人從日暮幹坐到晨昏,一言未發,誰都沒有動哪怕一下。


    最後是沈蔚站起身,卻無法邁步,因為久坐,她雙腿全麻。


    “天亮了。”他的執念遠比她以為的深,她甚至向他妥協保證,“我哪兒都不去,就在這裏”。


    商陸也站起來,走到她身畔,慢慢地雙臂圍攏,抱住她。


    她的體溫因為靜坐一夜很涼,商陸的卻依舊很暖。


    她想要汲取這溫度。


    明知奢侈,卻還是忍不住。


    她不再是公眾人物,如果再沒人發現她的那段過去,她就不會給他的事業帶來傷害。她更努力一點將自己變迴簡單、開心的沈蔚,性格變得溫暖,是不是就能試著努力一次站在他身旁?


    “迴來的飛機上,我想了很久。”


    “喬蔚”,商陸的手在她後背輕緩的移動,像是安撫,“愛就應該在一起。我始終沒有遠觀祝福的思想覺悟。”


    “你真得不能努力下,試著愛我嗎?”


    那樣的天子驕子,因為她而變得卑微。


    沈蔚的心起起伏伏,緊固的城防,出現了一條缺口。


    她的手指摸著商陸的臉,慢慢踮腳,唇瓣去碰他的唇。


    也許不應該,可人被欲/念衝垮隻需要一秒。


    她的人生,總該有一次,隨心所欲。


    ****


    這一晚的*,是沈蔚此後孤枕難眠的夜裏,反反複複的夢境。


    清晨她在商陸的臂彎裏醒來,想起夜裏那些不絕的糾纏,心跳再度開始失速。


    從她睜開眼睛,商陸的話就沒停:“跟我走。還有一個街區紀實的片子沒有拍完,再加上我這學期的課程,還得三個多月才能結束。把你留在這裏,我不能安心。”


    “你以前刺激我,是不是都是言不由衷?”


    沈蔚臉有些紅:“你話太多了。”


    “那我慢慢說。跟、我、走。”


    他一字一頓說得正經,沈蔚窩在他肩頭笑:“我等你。盯梢我的狗仔還有很多,就別帶給你不必要的麻煩。”


    商陸搖頭:“三個月太長。”


    沈蔚握著他的手:“三年都過來了,你怕三個月嗎?”


    ****


    商陸走了之後,沈蔚過了兩個多月輕鬆散漫的生活。


    直到她從醫生手裏接過那些長達十幾頁的報告。


    孩子,和乳腺癌。


    她不知道自己此前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她知道很多娛樂圈的女星因此亡故。


    她還在醫院裏,就撥給商陸:“喜歡孩子嗎?”


    商陸熬夜周轉於學校和工作室,聲音一直是喑啞的:“幹嘛這麽問。”


    “沒什麽?看到些節目突發奇想,你要是喜歡的話,等你迴來我們努力下生很多。”


    做決定也不過是刹那的事情。沒被人當過孩子寵愛過的沈蔚,選擇的是她和商陸的孩子。


    代價,是她的健康和生命。


    商陸的歸期很快就要到來。


    沈蔚在離開n市前往隔壁小城的前一夜和吉祥通話,交代很多事情。


    一是,“永遠別讓商陸知道是我讓你去他身邊”。


    二是,“我有事情要做,別問我要做什麽,去哪裏。那是我願意做的事情,我不會後悔。”


    三是,“看好商陸,他要是過幾天迴來,你和他一起。別讓他熬夜喝酒,也別找我。”


    四是,“再見”。


    沈蔚走得決絕幹脆,像初見那年,她答應了和他一起上飛機迴國,他在機場沒有等到她,而後是漫長的數年。


    商陸不知道這一次,又會是多久。


    她怎麽就總是說話不算話呢?


    說會和他走,食言。


    說會等他,食言。


    說要和他一起生很多孩子,食言。


    他從前是不生氣的。


    她騙他,可她也讓他快樂,所以他原諒她。


    他原諒她,前提是,她會迴來。


    沈蔚消失。


    商陸才發現,他甚至沒有一張她的私照。


    唯一一張,還是當年在魁北克,旅行社的芳姐發給他用於辨認地陪的那張老照片。


    他那幾夜整夜失眠。


    助理吉祥隔段時間便會來和他說幾句話,好像唯恐擔心他會想不開。


    他問吉祥:“你愛過人嗎?”


    吉祥搖頭,又點頭。


    商陸譏笑:“沒愛就別愛了,愛了記得愛得淺一些。這樣可能就不傷心。”


    “如果你嫂子迴來,我這次一定狠下心打一頓。”


    吉祥歎口氣,問他:“如果不迴來呢?”


    商陸閉了閉眼,再睜開感覺腦海中的思緒清明了幾分:“我在這裏等她最後一個三百五十六天,等這輪春夏秋冬過完,我就迴去。”


    “她也許不知道你在等呢?”


    商陸點頭:“我等她不是為了讓她看到,是為了等到她。這不是我挽迴的手段,我隻是覺得應該有這樣起碼的付出。吉祥,你就當你哥傻吧。”


    傻嗎?


    吉祥覺得難過。


    他想起沈蔚留在公寓裏的《未知城》的劇本上,被她寫在封麵上的一句話:我的心是一座墳,裏麵住著一個未亡人。


    既然未亡,既然相愛,為什麽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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