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洛燚掛了電話,看向爭珂的眸色裏已經不隻是驚痛。


    “為什麽又瞞著我?”望著她,聲音平靜。隻是這份平靜,不曉得是因了失望還是心疼。


    爭珂微微抬眸,淺笑:“你有你的事情要忙,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做。這原本也是你選擇的,現在來說這個,是不是太晚?”


    “你在怪我。”這會兒楚洛燚的聲音裏已經是毫不遮掩的蒼涼。不是沒有想過這種可能,隻是話從她口中說出,他仍是無法接受。


    “沒有怪你的意思。”爭珂擺了擺手,向後靠了靠,指上的翡翠戒指綠意幽然。“雖然生活裏總有那麽點兒不可控的部分,但總體來說,這條路也不是不適合我。”


    “再者,我何時做過沒有把握的事?楚洛燚,許久未見,想來你怕是太小瞧了我。”利索地從包裏的雪茄盒裏抽了支雪茄,點上,她的眼神已是前所未有的世故涼薄。


    “我果然是小瞧了你。”楚洛燚聲音已是寫滿疲累的低沉。“女孩子家家的,把雪茄放下。”


    “放不下。”一個淡淡地眼神掃來,爭珂向沙發上靠了靠。“不適合女孩子的事情,我怕是也沒少做。何況,你有什麽權利用你的審美和標準來要求我?”


    “我是你哥哥。”


    “沒錯,你是我哥哥。然而你是你,我是我。謝謝你給了我爭珂這個名字,使我的生活多了不少色彩。然而,這到底不是我最為切實的身份。我不是你國人,也搞不清楚那些標準。大家閨秀的大道理我也聽膩了,顯然你也曉得,我並不是什麽閨秀。”


    “貝兒,你說這種話,對得起母親麽?”極輕極淡的一句,卻說得楚洛燚極為費力。


    “如果是從前的我,也許會因你這種質問而感到誠惶誠恐。可如今,我不會。我沒做過母親,但不代表我不曾擁有。我曉得那份愛有多深沉,也清楚如果母親泉下有知,也定然不會怪我。”莞爾一笑,竟是前所未有的柔婉俏麗。


    靜默。楚洛燚約是覺得無話可說,殷漓修大概是插不上話。而淩天策始終雲裏霧裏,到現在也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是,你長大了,不再需要我了。”低著頭,楚洛燚這句話說得尤為心酸。


    “需要自然還是需要的,你是我哥,世上唯一的親人。但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更希望你管好自己就好了。我的人生,已經這個樣子。此時你再參合進來,已經沒有意義了。”話說到這份上,如果他還有什麽不明白,那也沒有必要再談了。


    依然是長久的靜默。


    許久,楚洛燚才長歎了口氣:“什麽時候走?”


    “不知道,看心情吧。”爭珂答得隨意,卻讓一旁的淩天策揪緊了心。這是什麽意思?她又要到哪裏去?


    然而不待他發文,殷漓修已軟軟開口。“那麽,他呢?”望得分明是淩天策的方向。


    爭珂看向淩天策,迎上一雙寫滿期待的眸。展顏一笑,而後轉向自家嫂嫂:“他是個老實人,善不求憐天自周。”總之,與她從不是一路人。


    殷漓修微微錯愕,這算是個什麽答案?


    “我與他的事情,您二位也請別操心了。”端起桌上的茶,輕抿一口,卻不知為何,她不敢看淩天策的眼睛。


    “原本是不操心的,你這麽一說,我倒是要操心了。”沉默了許久的楚洛燚再次開口。“你說我管不了你的事,也是,你到底不是從前那個貝兒了。然而,不管你如何變化,我也隻不過你這麽一個妹妹,說不掛心也是假的。”


    “從前那些事,也是我對不起你。是我沒能當好哥哥,讓你遭了那樣的......罪。”楚洛燚幾乎是咬著牙開口。“我曉得,你沒有在這件事上怪過我。也明白,可能你自己也不大抱希望了。可是我不甘心。”


    爭珂垂著眸,看似平靜。然而淩天策清楚地看到,她的雙拳握得有多緊。


    “這個世界很複雜,你永遠都趕不上它。曾經我也覺得真是惡心透了,可人生總還是有轉機的吧?你還年輕,未來還長,怎麽會遇不到對的那個人?可能你覺得,你一個人什麽都可以完成。然而你一個人獨行,我怎麽能放心?”


    指了指淩天策,楚洛燚依然平靜。“貝兒你別怪我多事。你既然能和他一起來,又為他寫了詞,還帶他來了這裏,說明你心裏他是不同的。剛剛你們來之前,他的事情我也打聽得差不多。然而你一口一個朋友,他也不敢接口,未免太沒有擔當。”


    “那你還真是多事了,哥哥。”爭珂放下杯子,臉色已冷了幾分。“我不覺得我有什麽需要他擔當。”


    “你是沒有,那他呢?”楚洛燚直視著妹妹的眼睛。“你住在他家裏,好,觀念不同,什麽名譽分寸的我都不提,戀愛自由。我不放心別人,也同樣不放心你,所以問了安沉陸立陳硯等等,得到的都是讚譽。”


    “從前那個人也是,誰都說好,然而誰想到是那樣的人。如今你怕了,我能理解。可我不理解的是,負不起責就別在一起,耗什麽時間?你的感情來之不易,別人也是。你也是成年人了,從前不是最討厭那些玩的?怎得到了現在,你也變得不認真?”


    “楚先生。”沉默已久的淩天策打斷了他。“阿珂沒有在和我玩,我很清楚,她不是那樣的人。您這樣說她,不太公平。”


    “哦?”楚洛燚抱著臂,倒有想要一聽的意思。


    “感情這種事,你情我願的,所以沒什麽對得起對不起。誰也不能保證能對誰一輩子傾心,更遑論相知相守。當然,這不是說,我不希望長久。隻是這種事,不由人的,現在說這些,真是太早了。”


    爭珂望了望淩天策,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對阿珂,可能很大程度上是我一廂情願。您覺得不公平,我也覺得不公平。你說她這麽好的姑娘,為什麽要平白無故地眷顧我呢?也想在一起,也想有將來。可如果她不給我走近她的機會,我想再多的渴望也隻是徒勞。”


    “所以,我已經很感激了。也很感激您,感謝您對我的青眼有加與信任。然而感情的事,說不準的。我不想勉強她,也請您不要勉強她。我尊重阿珂的任何選擇,當然,也不會放過任何在一起的可能。”


    “如果她很快就甩了你呢?”楚洛燚直直望著他。


    “這算是什麽問題麽?”淩天策輕笑。“沒可能了,結束了,這種事,難道還需要什麽應對?追求?挽迴?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哪裏有挽迴的機會,又哪裏有什麽努力的資格。隻是如果因為可能被甩就事先放棄,那才真是奇怪吧。”


    接受,或者不接受。可是感情的連線既然有一方主動斷開,縱是你不接受,也到底是斷了。所以,就連“不接受”本身,已經是在接受現實了。


    還真是個傻小子,楚洛燚再給不出更多的評價。果然阿珂說的沒錯,他什麽都不知道。


    或許有些人的感情,來去都可以幹脆利落。可這世上同樣也有一些人,沾上了,無論能不能走到最後,都是甩不脫的麻煩。


    阿珂連他這個親哥哥都不敢走得太近,說白了不還是怕因了她的緣故而遭遇不幸。自然,他是她哥哥,受牽連是一定的。可這些年他也不是白混的,若是沒有一點兒自保之力,他又如何能安穩走到今天?


    可淩天策,誰能保得住他呢?若是和阿珂在一起,他就會個活靶子。可若是兩個人不過有那麽一段的緣分,那些人知道了,也不會放過任何利用他的機會吧?


    到時候,就算阿珂說是會將他安頓好。然而,沒有一點兒實在的把握,對一個前任的庇護,隻不過是個催死符罷了。


    護得住,就說明他不一般,也意味著他將是她的軟肋。護不住......都護不住了,還有什麽好說的?


    得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他閑著沒事操什麽心?楚洛燚心一橫,總之,隻要阿珂無恙,其他的,與他有什麽關係?


    可話是這麽說,當爭珂帶著淩天策離開時,看著淩天策小心翼翼的樣子,楚洛燚心裏還是生起了一絲惻隱。


    “你得對貝兒有信心。她是個大人了,怎麽會安排不好她自己的事情。”殷漓修牽起丈夫的手,那縷幽香,總算是稍稍安撫了楚洛燚糾結的心。


    浴室。


    站在鏡前抽著煙,看著鏡中那張凝定的臉,爭珂勾了勾唇角。多麽完美的表情,恆久的寵辱不驚。然而,設想了千萬次的避而不見,何以最終還是去了?


    明明有那麽多方法避開他,明明清楚來參加安沉的婚禮一定會被他知曉,何以她還是來了?是想要見麵?所以終被他逮著?是想要他知道她的委屈?所以什麽都沒有再瞞著?是,他是哥哥,總歸是不同的。前後矛盾也可以理解。


    可是,淩天策呢?她為什麽要帶他去,又為什麽把話說開?其實也明知道哥哥的顧慮不無道理,可為什麽,她還是帶他迴到了這裏?


    看著一旁正為她清理化妝刷的淩天策,爭珂忽而覺得很是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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