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討好,不索取,有時像是朋友,有時又像是家長,總之,他似乎從男朋友的身份中跳了出來。】


    家裏什麽都沒有變,和兩年前他離開時一樣。甚至連,他離去的前一晚,擺在書桌上的鋼筆水還在原處。


    顧耀岩走到書桌前,輕輕用手摸了摸那鋼筆水瓶子。瓶蓋上的螺旋紋,落了一層灰。旁邊擺著印有校徽的筆記本,依舊是罩著一層淺淺的浮灰,似乎好久都沒有被打開了。


    書房裏傳來她的筆記本電腦打開的聲響,顧耀岩走過去,站在書房門口,手裏拿著一本溫熱的白水,看著她。


    “換新電腦了?”


    顧海桐把頭迴過來,聲音像是從身體的最深處拽出來的一般:“啊!對,是啊!”


    她和他說話的時候,像是在全力應對某種關卡,顯得很不自然,顧耀岩沒拆穿她,聲音軟軟的:“之前的筆記本壞了?”


    “是啊,摔壞了。買了個金屬外殼的超薄本。”


    兩人一時無話。


    隔著一段空白的沉默,顧耀岩喝了口水,站直身子淡淡的說:“你寫吧,我去看電視了。”


    “哦,好!”顧海桐脆生生的答應了,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電腦屏幕前的她,輕輕的出了口氣。


    顧海桐打開word,敲著鍵盤,寫了一句又刪了。光標一直在屏幕上閃啊閃,閃的她心好煩。


    客廳裏傳來電視機的聲音,不大,但卻隱隱約約傳進了她的耳朵,顧海桐從書桌上站起來,樓上電腦,托腮構思。


    冥思苦想,思緒都像是被卡住了一般,陷入了泥沼。


    電視機裏的聲音再次將她從思維裏拖拽出來,顧海桐閉了閉眼,又把電腦打開,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寫劇本。


    可是沒辦法,客廳裏坐著他,就像是坐著一千個人一樣喧鬧,讓她不能習慣。


    顧海桐的心底一直有個聲音在對自己說,靜下心來,不要急躁,可身體卻煩躁的再次站起來。


    顧海桐終於沒能克製住自己,走到門邊,“砰”的一聲,關上了書房的門。


    顧耀岩正拿著遙控器的手一頓,迴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心髒猛地被人剖開,生生的疼。


    一切都安靜了,顧海桐聽見客廳裏的電視瞬間就沒有了聲響,她反而更加痛苦的靠在門邊,反而覺得整個世界更加吵鬧。


    …


    他迴來的第一晚,睡在了沙發上,而她,則在書房裏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顧海桐從書房出來,看見他在收拾行李,一件一件的襯衫被他疊的整整齊齊,見她出來,逆著晨光笑了笑。


    “早。”


    顧海桐看著他忙碌的動作,問道:“你這是…去哪兒啊?”


    他要走嗎?是因為昨天的事生氣了?


    顧海桐有些害怕。


    顧耀岩沒等迴答,顧海桐就急急的補了一句:“昨天晚上的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關門的,我隻是…”


    顧耀岩的手停了下來,看著她著急害怕的樣子,忽然很想上前抱住她,卻硬生生的將這股念頭壓了下去,繼續收拾。


    “媽心髒病犯了,正在住院,我得迴去一趟。”


    顧海桐“哦”了一聲,這才鬆了口氣,聳了聳肩。


    沒想到顧耀岩突然一臉認真的看著自己說:“哦什麽?收拾你自己的東西。”


    “啊?收拾東西?”


    “跟我迴家。”顧耀岩走過來,摸了摸她的頭發,不帶任何侵略感的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吻:“媽媽那邊病著,我必須迴去,但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離開你了,所以,得隨身帶著。”


    顧海桐承受著他冰冰涼涼的唇瓣落在自己的額頭上,輕輕的往他身上靠了靠,用額頭頂住他的胸膛。


    除了過年,她也好久沒迴去了,何況顧媽媽又生了病,這次不和他一起迴去太說不過去了。


    顧海桐安靜的點點頭。


    顧耀岩讓了讓身子,指了指身後的床:“睡一會吧。我幫你收拾。”


    顧海桐走到床上躺下,把被子拉到下巴上,張著眼睛,沉默的看著他忙碌的身影。


    她不清楚自己現在對他,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可她發現,顧耀岩似乎比她自己還要了解自己,他從一迴來,就努力的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盡可能給她一個最舒適的安全感範圍。


    不討好,不索取,有時像是朋友,有時又像是家長,總之,他似乎從男朋友的身份中跳了出來。


    顧海桐有些感激,有些愧疚,同時又控製不住自己淩亂的情緒,隻好閉上眼睛,暫時用睡眠逃避現實。


    …


    兩個人一同迴到了老家,趕去了顧媽媽所在的醫院,病房裏很多人,此時大姑二姑小姑都在,正圍在病床前閑聊,一見顧耀岩和顧海桐來,一下子就熱鬧開了。


    大姑對顧耀岩說:“剛剛跟你媽說你呢,大姑有個同學的女兒也在你們學校工作,你說巧不巧,耀岩啊,那姑娘電話號碼大姑給你要來了。聽說你迴來要評副教授啦?”


    二姑攥著海桐的手就說:“你寫那電視劇我們全家都看了,真不錯,我哭了好幾次,給二姑簽個名唄!”


    小姑在一旁嗑瓜子,此時冷冷的瞟了兩人一眼,說:“呦,我怎麽覺得你們倆穿得像是情侶裝啊?”


    顧海桐一愣,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再看看顧耀岩的。


    她穿的是黑色休閑八分褲配高跟鞋,上身白色雪紡尖領襯衫,而顧耀岩的則是黑色休閑褲賠白色polo衫,乍一看兩人都是白衣黑褲,看起來真的挺像情侶。


    這套衣服是她醒來時,顧耀岩給她放在床上的,她也沒多想,就穿上了,沒想到卻穿出了情侶的味道。


    “呦,可不是嘛,”大姑摸了摸顧海桐的褲子:“你們倆真像一對。”


    顧海桐立刻就看向病床上躺著的馮娥,馮娥不知為何,臉色很不好,看到兩人進屋也沒說話,把臉扭過去,眼一閉,假寐。


    顧海桐正出神發愣之際,一雙溫暖寬厚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掌,與她十指緊扣,拽了拽她:“你不是給媽買了好多補品嗎?放桌子上去,別拎著,胳膊會酸。”


    顧海桐詫異的迴頭,這個拉自己手的人,不是顧耀岩是誰?


    家人都在,他這是要公開他們的關係嗎?


    三個姑姑見到此情此景全都愣住了,這兩個人,手拉著手,而顧耀岩的聲音不似平時一樣冷冰冰的,反而多了幾分柔情體貼,這不是一對是什麽?


    他們兩個竟然在一起了?


    大姑二姑沒敢問話,全都麵麵相覷。倒是一向話少的小姑,撥了撥自己的大耳環,幽幽的說道:“呦,什麽時候結婚啊?”


    顧耀岩立刻毫不猶豫的把話接過來:“今年。”


    顧海桐私下裏拉了拉他的手!抬頭詫異的看他,顧耀岩卻對她一笑,緊緊地拉住了他的手。


    幾個姑姑都是倒吸一口涼氣,誰也沒說話,顧耀岩叫了一聲“媽”,馮娥一動也不動,像是睡著了一般,胸口的起伏卻是極其不穩定,像是在壓抑著什麽。


    早知道是這樣尷尬的探望,顧海桐就不跟他迴來了。


    大姑二姑三姑都識相的告別,出了病房,馮娥這才睜開眼睛,低著頭,緩緩的坐起身來。


    顧海桐有眼力見,趕緊走過去扶住她,把枕頭豎起來替她靠在後背上。


    馮娥沒說話,嗓子裏像是有痰,顧海桐便從床下把痰盂給她馬上來,馮娥吐了一口,長籲短歎的悶哼一聲,靠迴了床上。


    旁邊病床的一個老阿姨可能和馮娥混得挺熟,此時笑著誇獎了一句:“這是您兒子兒媳吧?真是郎才女貌,你好福氣呀!”


    馮娥冷冷淡淡的,也沒抬眼,說:“她不是我兒媳婦。”


    顧海桐臉上的紅暈一下子竄到了耳根,火辣辣的。


    顧耀岩察覺了她的窘迫,心裏一揪,便走過去攬住了她冰涼的肩頭,心疼的撫摸著她,對馮娥說:“媽,我們早就在一起了。以後顧海桐就是您的兒媳婦。”


    顧海桐低著頭,沒說話,秉著唿吸。


    馮娥冷笑了一聲,抬頭看看顧海桐煞白的臉,視線最終落迴顧耀岩的身上,眯起眼看著他:“你知道,這次你媽我為什麽差點犯心髒病死了嗎?”


    顧海桐冷不防的打了個機靈,突然攥住顧耀岩的衣角,神色有些慌張的說:“耀岩,我們先出去吧,我們先出去吧以後再說…”


    “你心虛什麽?”馮娥微微的顫抖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狠狠地盯著顧海桐:“他要和我離婚了!離婚了!都是你鬧的!”


    “馮娥!”一個蒼老的聲音何止住馮娥的話語,從病房門口快步走了進來:“你能不能不要在孩子麵前發瘋!”


    馮娥愣了一下,咧開嘴哭了,抄起手邊的杯子就朝顧爸爸砸去,差點搶到顧海桐,幸好顧耀岩伸手利落,一把將顧海桐摟進自己的懷裏,這才躲了過去。


    顧爸爸也心疼的看了一眼顧海桐,無奈的閉上眼,又睜開,對顧耀岩說:“耀岩,你把海桐先領出去,我有話和你媽媽說。”


    顧耀岩從小到大已經習慣了父母的爭吵,隻是不明白母親最後的那句“都是你鬧的”,直指顧海桐,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顧海桐心驚膽戰的被顧耀岩摟著出了病房門,靠在走廊的牆壁上不住的顫抖,顧耀岩趕緊摟緊她,不停的輕撫著她的後背。


    “海桐乖,不怕,不怕…都是我不好,自作主張。我沒想到她會是這麽大的反應。”


    顧海桐的眼中像是翻湧著巨大的風浪,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她想了想,忽然死死的拉住顧耀岩的手,哀求的望著他,搖了搖他的手臂:“我們迴b市好不好?求你,我們現在就迴去!”


    顧耀岩眉心一皺,抬起手掌摸了摸她的額頭,摸到了一手心的汗,顧耀岩嚇了一跳,擔心的問:“海桐…你到底怎麽了…”


    “顧耀岩你聾嗎!我說我要迴b市!”顧海桐的音調陡然變高,尖銳的聲音迴蕩在空蕩的走廊。


    顧耀岩愣住,還沒來得及反應,她便狠狠地甩開他的手,快步往樓梯處跑去。


    顧耀岩隻覺得頭皮一緊,毫不猶豫的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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