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祥麟來到船頭,看著遠處冒著濃煙,有些驚訝的說道:“不應該啊,不是建奴都在帝都周圍嗎。怎麽跑到這裏來了。這裏都快到天津衛城了。”


    張鳳儀也盯著遠處看。這裏是一個大湖泊,煙波浩渺,很多的沙洲和蘆葦蕩。遠處卡不清楚,隻是能聽見喊殺聲和看到煙柱。


    天津地區有許多以“沽”為通名的村落,天津的城市發展、人文曆史都深受“沽”的影響,因而天津的別稱有“津沽”“沽上”“七十二沽”等。“沽”是古代淺水湖泊的名稱,曆久而形成入海水道。


    天津在明末遍布湖泊,很多都和上遊的帝都相同。從帝都走水路去天津,途徑太多了。河道密如蛛網。甚至保定和天津也有河道相通。


    現在船隊所走的就是華北最大的湖泊--三角澱。這個湖泊有多大呢。比白洋澱大好幾倍。是一個位於天津衛城西北部,大概十公裏的位置上,一個豬腰子形狀的湖泊。


    上遊永定河等很多河流注入這裏,然後從三角澱流出注入大運河。河道寬闊,水深七八米,通航條件非常好。


    湖泊裏麵有很多的額沙洲和小島,生長著密密麻麻的蘆葦。楊凡前年押送桃子夫人的貨物,就是在這裏被纖夫的團夥收了五十兩銀子的。


    這些濕地裏,遍布著水禽,魚類也十分豐富。當時的天津可真是湖泊星羅棋布,遠比後來的九河下梢水麵廣闊的多。


    “那裏是什麽地方。”秦良玉對範壽璠說道。秦良玉多次帶兵進京,甚至遠赴遼東。但是從來沒有走過運河水路。


    “那裏是於家務村,是一個打魚為主業的村莊,同時在湖邊種點糧食。那邊都是鹽堿地,收不了多少糧食。不過都是無主土地,也不用交稅。”範壽璠說道。


    遠處又傳來了火銃的射擊聲。


    “咱們不用理他們,很多漁民,不打漁的時候,也兼職做一下水匪。不過,咱們一個營的民兵在船上,不怕他們。”範壽璠說道。


    船隊的小火輪吭哧吭哧,一路冒煙冒火的向前開進。聲音和煙柱很遠就能看到。遠處一片蘆葦蕩裏,陳老七向著一個白胡子的老頭子報告道:“老爺子,下遊開來了火輪船,應該是定遠候的船。”


    從京城到天津,都知道有蒸汽機作動力交通工具的,就是定遠侯家的。別人根本沒有這玩意兒。別人最多有些抽水用的蒸汽機。


    那個白胡子老頭看著得有七十多了,但是腰杆兒依然硬朗。他拄著一杆樸刀,站的筆直。身上還穿著兩年前,楊凡帶著倭寇打來時,他們發浮財,從衛所官兵屍體和傷員身上剝下來的鐵甲和皮甲。


    那一次,他們可是發了大財,繳獲了長槍一百多支,弓箭一百多把,箭矢和箭簇三萬六千多支。盔甲七十多副。三眼銃和鳥銃一百多杆。這都夠武裝三四個百戶了。


    這個村子裏的最初居民,都是當年萬曆朝出征朝鮮迴來的老兵們。


    三個總旗,一百多人被官府安置在這裏,劃撥了土地。這個百戶所的官兵娶妻生子,子孫繁衍而形成的村落。幾十年下來,他們已經四世同堂了。


    老兵們還剩下三個七十多的老頭子。其他都是這些老兵的兒孫們。


    眼看著這天下就要亂了。老頭子們一合計,幹脆成立了護村隊。把二百八十多個,精壯的小夥子和中年人都武裝了起來。


    平時打打魚,種種地,農閑的時候,把後生們拉出來練練兵。


    自從有了護村隊,漁霸也不敢來盤剝了。之前來的進了蘆葦蕩就再沒出來。派人去於家務問,他們腦袋搖的和撥浪鼓似的,都說沒看到。幾次之後,就再也沒有漁霸敢來收地頭錢了。


    他們是衛所,官府也不來收稅,也沒有徭役。雖然鹽堿地產量低,但荒地多得是,還不缺水。所以也能對付個養家糊口。


    但是,安靜的日子結束了。前天就傳來了消息,馬磴口村被一夥蒙古韃子屠了。那裏離著於家務村隻有十多裏地,隔著一條南小河。


    馬磴口村有五百戶。有個土圍子。也是個百戶所。


    不過他們的百戶和總旗都不幹正事。隻知道壓榨軍戶。好多年輕人都跑了,剩下些半老頭子和孩子在哪裏苟延殘喘。


    結果,一隊一百多人的蒙古馬隊來了。半個時辰不到就攻破了土圍子。進入了村內。百戶和兩個總旗,五個小旗都被射死了。五十多個兵丁死了一大半。除了住在外麵的五十多戶村民逃到了於家務村外,大多遭了難。


    消息傳來,於家務村炸了,大家都鬧著要逃難到塘沽去。


    陳老頭氣的一拍桌子,罵道:“你們這些不成器的東西。韃子還沒來呢,就想著跑了。都跑了誰打韃子。沒人抵抗,韃子還不是如入無人之境嗎。要是追到塘沽你們還往那裏跑。下海喂王八嗎。”


    “老叔啊,不是咱們不想抵抗啊。關鍵是,咱們打不過騎兵啊。韃子的箭術厲害。咱們不是對手啊。”陳大海委屈的說道。


    “屁!我看你就是漲別人威風,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韃子老子當年也不是沒打過。當年還是戚帥的時候,我和你們的老爹,在薊鎮還不是打的他們抱頭鼠竄。”


    老頭子叫陳忠,是百戶所第一總旗,後來因功勞升了百戶。現在他兒子繼承了百戶,去了天津衛城城裏了。隻有他退休在於家務村裏。


    另一個碩果僅存的老總旗趙北星說道:“韃子畢竟還是有一百多騎兵的,怎麽打還是要從長計議。不可魯莽。”


    這時候一個文士打扮的人,拱手說道:“在下倒是有個主意。”


    說話的是林秀才。今年五十多歲了。一直沒考中舉人。也灰了心,放棄了舉業。正好兩年前於家務村發了財,把幾匹受傷的戰馬養好了,賣了一百來兩銀子。


    有了錢,陳忠就考慮給孩子請一個先生。在村裏開個館兒。讓後生下輩的認些字,別當個睜眼而瞎子就好。要是萬一有腦袋瓜聰明的,說不定能出個舉人老爺呢。


    要是有了舉人可就好了。於家務可就發達了。


    於是就請了林思遠秀才來開私塾,給於家務的娃娃們上課。


    這個年代的人尊師重教,他一說話,亂哄哄的眾人都不說話了。陳忠拱手道:“林先生有何指教,盡管說來。”


    “指教談不上,老夫倒是有些淺見,老夫想著,這北方人善馬,南方人善船。咱們於家務村打漁為生,小船那是使喚的十分精熟的。咱們在陸地上打不過韃子的騎兵,不如把他們引到蘆葦蕩裏,到了那裏可就是咱們的天下了。搓扁揉圓還不是由著我們。”林先生撫須說道。


    頓時下麵的人再度熱烈的討論起來。


    “對,把韃子引到蘆葦蕩裏,在收拾他們,咱們地形熟,他們是外人,進去就得迷路。”


    “好主意,可是,怎麽把他們引過來呢。他們也不傻,未必肯進入蘆葦蕩啊。”


    林先生說道:“辦法到是有,韃子驕橫慣了,這一路殺下來,根本沒有遇到像樣的抵抗。他們一定非常鬆懈。今晚咱們先把家屬都送到蘆葦蕩深處藏起來。然後我們黎明的時候去偷襲,放一把火,然後就往迴跑。韃子肯定會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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