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亢自然聽過李保軍的大名,他是元老級別的人物,在軍中的權威不低於冷肅,隻是他的年紀大了,後來慢慢便去了軍機,多少年過去,雖然已經不再掌軍權,但軍中之人提到李保軍,哪怕是冷肅,對他也十分尊敬的。


    沈亢對守門的士兵道:“來人!開門迎接!”


    “是!”


    軍營大門開放,金色的陽光鋪灑下來,照亮軍營的巍巍大門,飄揚的旗幟在風中獵獵,門前出迎一隊士兵,個個精氣神兒十足,眼睛發亮,腰杆挺拔。


    走在最前麵的是一個年輕英朗的將軍,身穿金色鎧甲,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她微笑著看來,眉宇間華氣自生,一雙眼睛亮若星辰,深如浩瀚的海波。


    端坐在馬上的李保軍微眯了眼睛,仔細打量著眼前的沈亢,這並不是第一次相見,那日在朝堂之上,他自然也在。


    當年便覺得這個年輕人不簡單,後來知道她來了白頭山,因為孫子也在,所以注意力也一直沒有減少過。


    多年官海沉浮的老臣自然明白,白頭山是塊難啃的骨頭,沒有幾分手段和決心,是很難拿得下的。


    他知道沈亢此行是有皇帝在背後支持,盡管如此,他也知道沈亢來此一定會困難重重,果然,頭一天晚上李清林就到了府中向他有意無意的抱怨。


    李保軍是何等人物,三言兩語便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當時便有些吃驚,但也有幾分讚賞,覺得這個沈亢,還真算是個人物。


    直到昨天收到消息,李保軍手裏的茶杯都差點脫落,好半晌才迴過神來,而那個時候,李振銅等人已經被米開朗基羅連夜帶迴了白頭山。


    今天一早,他便迫不急待的來了。


    李保軍下了馬,沈亢快步過來迎接,施了禮道:“老大人,身子可還好?”


    李保軍點了點頭,目光在沈亢身後的李振銅身上打了一個轉兒,又看到那些二世祖們個個精神奕奕,神采飛揚,不由得心中更加稱奇。


    “沈將軍關心,老夫還好,”李保軍客氣道。


    “老大人,裏麵請。”沈亢伸手側身一讓說道。


    李保軍微微笑了笑,一邊往裏走,一邊說道:“老夫聽說前段時間李清林大人也曾來過,被沈將軍一番言辭說了迴去,今日老夫到訪,還一直在擔心沈將軍會閉門不見。”


    李振銅聽到這話,不由得看了李保軍一眼,隨後又飛快看向沈亢。


    沈亢眼中帶笑,“老大人多慮了,您是軍機大臣,與軍事相關的事自然都與您有關,李清林是個文官,若是沒有皇上的聖旨,他怎麽也無權過問我這裏的事,老大人自然不能與他相同,末將還想請老大人有空多指點一二,如今李大人上門,求之不得。”


    李保軍蒼眉微挑,聽沈亢說得滴水不露,也不再多說,一路與她一同進了前廳。


    一路之上,李保軍的眼睛也沒有閑著,他發現了很多與其它軍營的不同之處,比如一些看上去十分奇怪的器械,以及一些叫不上名來的類似裝備的東西,但是饒是他在軍中多年,也沒有見過這些東西。


    “爺爺,”李振銅看到他的目光,低聲微笑道:“這些東西您都不認識吧?是沈將軍教給我們的,鍛煉體能很好的,迴頭我給您練練。”


    李保軍看了他一眼,臉上帶著怒色,眼底卻閃過一絲喜意,這個寶貝孫子,平時慣得不像話,要不是想著讓他曆練曆練,也不會送他到這裏來,誰成想這裏竟成了那副樣子,他整日裏擔心,今天看到孫子身子骨確實比以前強壯了,精神也好了,心裏由衷的高興。


    隻是,今天不是表揚的時候。


    李保軍在椅子上坐下,對沈亢開門見山的說道:“沈將軍,昨天的事,老夫已經聽說了,多謝你救迴振銅。”


    沈亢麵色沉靜道:“老大人言重了,這是末將分內之事。”


    李保軍的眸子微微一眯,他的眼睛很亮,不似一般的老臣老眼昏花,畢竟是曾經征戰過沙場的人,氣質、精神、舉手投足之間的動作都與別人不同。


    他不說話,便自有一種威嚴,似盯住獵物的猛獸,無言卻讓人心驚。


    沈亢坦然的迎上他的目光,沒有半分的退讓之色,眼底浩瀚如海,深沉如淵,看不出半點虛假。


    李保軍的心頭微震,起初他不是沒有懷疑的,沈亢花了如此大的力氣保下李振銅,他首先的反應便是沈亢想讓自己承一份情,想逼自己站隊。


    可是,如今一見,他倒覺得是自己多想了。


    沈亢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老大人,末將知道你在顧慮什麽,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末將救下李振銅,不僅是因為他是您的孫子,更重要的是他是白頭山的人,隻要白頭山在末將手中一日,他或者是其它的人,隻要是白頭山的一員,就不能任由別人欺負。”


    她的聲音鏗鏘有力,似鋼珠滾落,鏘然有聲,李保軍的眸光一亮,他的臉上卻浮現一絲苦笑,“沈將軍,你應該知道,動手殺了人的人是振銅,而不是別人欺負他。”


    “老大人,”沈亢微微搖了搖頭,“您慧眼如炬,難道看不出這裏麵的問題?”


    她一指李振銅,“他明顯是被人下了藥,當然去那種地方也不對,但是,這就是對方設的一個圈套,即使他不去,不會有茶館、酒樓,隻要他出了白頭山,就會有麻煩撞上來,他不過是個餌,想要釣住您這條大魚才是真的。”


    李保軍聽她說得直白,朗聲一笑說道:“樹大招風,老夫早就知道,如今聽沈將軍一說,還知道有魚大招釣一說,不過……沈將軍,不論如何,人命出了,對方還是一個攻疆人,這其中的厲害,不用老夫對你說吧?你打算如何?”


    “什麽人命?什麽打算?”沈亢一臉疑惑的反問道。


    她這樣一來,倒把李保軍給弄得一愣,有些微微的錯愕。


    沈亢隨即淡然一笑,她抬手理理了護腕,語速緩慢道:“青樓裏死了一個攻疆人,末將也隻是聽說而已,老大人也沒有親眼看到吧?這些市井裏傳來傳去的小道消息時常更新,也不足為奇了。”


    她垂著眸子,濃密的睫毛擋住眼睛裏的光芒,唇邊似乎有淡淡的笑意,“至於什麽打算……這些事情與末將有什麽關係?與我白頭山又有什麽關係?青樓裏死了人與末將無關,漠王的別苑裏死了家丁更與末將無關。誰看見了?證據呢?屍首呢?單憑一個婉柔,上不得台麵的交媛女子也能站出來指證末將嗎?”


    李振銅的唿吸在她的說話聲裏一緊再緊,他的目光卻一寸一寸的放亮。


    李保軍也微微滯了滯唿吸,在他沉而亮的目光裏,看到的不是眼前少年將軍的狂妄與無賴,而是一份潑天的膽識。


    揮手下令、利箭射殺、搶奪屬下、毀屍滅跡,一切的一切都在那麽多人的眼皮子底下進行,卻沒有讓人留下絲毫的證據,抓到任何的把柄。


    李保軍微微握了握拳,沉默良久,朗聲一笑說道:“哈哈!是老夫糊塗了,沈將軍說得極是。”


    沈亢的笑意淡淡,似天邊的浮動的雲,心中卻是慢慢的定了,李保軍此話一出口,就代表他認同了自己的做法。


    隻是,她並未答言,隻是含笑著看來,那目光裏有些意味深長的味道,李保軍突然感覺哪裏有些不對,猛然間耳朵裏迴響著她方才說過的話。


    漠王的別苑……死了家丁……


    他霍然站起,瞪圓了眼睛,定定的看著沈亢,半晌道:“你是說……漠王?”


    沈亢微揚著頭,對上他的目光,一笑,“老大人以為呢?還有誰敢對您的寶貝孫子動手?”


    “老夫一直以為是錚嚴烈所為,你與他有過結,死的人又是攻疆的……”李保軍喃喃的說道。


    “老大人說得這兩點都對,可是,您忘記了,錚嚴烈不過是一個攻疆人,來到京城才幾天的功夫?怎麽會對京城官員這些事情如此熟悉?甚至把李振銅帶到青樓,對他下藥,把他拿下,這一係列的事兒,如果沒有一個有權有勢的知內情的人引路,單憑他錚嚴烈能夠做得到嗎?”


    沈亢的話讓李保軍心驚肉跳,他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一時情急,根本沒有去細想,如今聽沈亢這樣一說,他便立即想到事情的關鍵。


    他慢慢的坐了下去,沈亢推過一盞茶來,沉聲說道:“老大人,您在官場多年,皇上年幼登基,這其中的艱難,想必您都看在眼中,這些年皇權漸穩,這天下都在皇上的掌握中,隻是有人素來野心勃勃,不曾甘心,不過……這些事對於皇上來說,也是掌握之中的事,隻是因為那一線親情,始終不願動手罷了。”


    李保軍的眸光變幻,他的思緒隨著沈亢的話迴到了容卿初登大寶的時候,那些年的動蕩飄搖,似乎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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