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柔的手指掐著自己的掌心,她還心存一絲僥幸,賭對方不會真的動手,不過是要擺擺架子罷了。


    然而,她的念頭剛剛一閃,隻見沈亢的手往下一揮,沉而有力,帶了幾分決然的姿勢。


    “嗡!”


    利箭割破空氣,帶著淩厲之勢射來的聲音把婉柔心中的僥幸擊了個粉碎,她瞪大了眼睛,手心裏忽然出了潮濕的汗意。


    高進嚇得腿都軟了,利箭從他的身邊擦過,有些生冷的痛意,他隻覺得整個身體都似被那冷意凍住了。


    沈亢忽然抬手拿過一張弓,動作麻利的搭上一支箭,箭頭森冷,她的手指輕輕一勾。


    “哧!”


    她的箭比其它的箭射出的晚了些,聲音隱在之前的那些箭聲裏,細碎而輕微。


    然而,這聲音聽在高進的耳中,卻是如驚雷一般滾滾劃過他的耳膜。


    因為他清楚的看見,那支箭,是向著他射來的。


    他很想跑,卻發現腿僵住了動不了,眼睛越睜越大,看著那支箭越來越近,不過瞬間的功夫,便聽到鐵器入肉的聲響。


    隨即,胸口處一涼並一痛。


    堅硬的、冰涼的箭頭穿入他的心髒入,他甚至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心在那箭尖上突突的跳。


    他慢慢轉頭,看向射箭的沈亢。


    沈亢的目光平靜,隱約那平靜下有洶湧翻卷的浪,“高進,對待叛徒,本將從來不會手軟。”


    高進的神智在聽到這一句話之後慢慢有些模糊,他到最後也隻記得沈亢這一句話,忽然間天地翻倒了過來,他最後聽到的是他自己倒地的聲音。


    濃烈的血腥氣刹那間彌漫了開來,除了高進當場身死之外,還有站在最前排的那些家丁,包括方才的管家在內。


    婉柔的眉心突突的跳,胸膛裏的心也猛烈的跳個不停,根本不受她的控製,對方的方式和手段完全不在她的預料之內,如此決然,如此狠辣,不帶一絲轉睘的餘地。


    沈亢把弓放了迴去,根本無視婉柔,對自己帶來的人說道:“搜!如遇反抗者,殺!”


    兩個命令,一字一字,似從血腥裏浸泡過,沒有一點猶豫。


    她身後的沈一不由得握了握手中的刀柄,心中有隱隱的自豪,他們和米開朗基羅一樣,從最開始的觀察到後來的臣服。


    事實證明,沈亢得到的消息準確無誤,她的判斷也十分正確,李振銅就在此地。


    他被米開朗基羅發現的時候依舊被捆著,隻是神智已經恢複了清明,他被關到此地之後,也沒有人來與他見過麵,他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哪兒。


    漠王本來是想著晾晾他,等到他害怕驚慌的時候再與他見麵,一方麵說服他,另一方麵讓李保軍順從。


    所以,當李振銅看到米開朗基羅的時候,臉上既激動興奮,又有些尷尬。


    米開朗基羅什麽都沒有說,揮刀割斷了他身上的繩索,“走!”


    李振銅跟著米開朗基羅出來,還沒有走到前院,就聞到了血腥味兒,那一股子的氣息直衝鼻孔,讓他心驚不已。


    米開朗基羅掃了他一眼說道:“你這次犯的錯不小,將軍說了,等你迴去,要做一百個俯臥撐。”


    李振銅沒有說話,有血腥氣,又想著自己這次闖下的禍,他知道遠遠不是什麽俯臥撐能夠彌補得了的。


    前院血流滿地,十幾具屍首橫在地上,那些鮮豔的紅色流淌出來,像是一條條蜿蜒的河,無聲卻讓人心驚。


    李振銅瞪大了眼睛,所有的話都哽死在喉嚨裏,他一遍一遍的看著那些屍首,和那些刺入身體裏的箭,那些箭頭沒入很深,可見當時開弓射出之時是怎樣的決然。


    隨即,更讓他震驚的是,他看到了高進的屍體。


    高進與其它的人不同,隻中了一箭,直入心髒,他還睜著眼睛,似乎有驚詫和害怕在眼底還未散去。


    沈亢轉頭看到了他,邁步走過來問道:“有沒有受傷?”


    李振銅搖了搖頭,“沒有,隻是之前有些頭暈,好像有些事情不太記得了,不過現在沒事了。”


    “沒事就好,”沈亢也不再多問,對愛因斯坦說道:“帶他走,還有沈府中留下的那幾個人,連夜迴白頭山。”


    “是。”米開朗基羅立即道:“屬下明白。”


    沈亢點了點頭,轉身對她帶來的那些人說道:“沈一,把這裏打掃幹淨,要和我們來之前沒有區別。”


    “是。”


    婉柔和其它的家丁都呆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看著沈亢安排手下人開始打掃清理,那裏死去的家丁連同高進在內,都被沈一等人搬到了門外早已經準備好的一輛馬車上。


    隨後他們動作麻利的清理那些血跡,不僅迅速而且十分仔細,還有幾個人拿了大把的香在院子裏晃來晃去,很快便把那些濃烈的血腥氣驅散的幹淨。


    院子裏被打掃幹淨,除了少了十幾個人家丁之外,和之前沒有什麽區別,隨後,沈一向沈亢複命,沈亢環視了四周,根本沒有理會婉柔和那些家丁的錯愕神情,揮一揮手,帶著眾人快步離開了。


    院子恢複了沉寂,一絲聲息也無,連空中的風都停了停,一彎殘月掛在空中,慘白色的月光清冷的灑下來,照著院中的人蒼白的臉龐。


    府門大開,門前的那些人和馬車早已經消失在夜色之中,甚至連車輪印都沒有留下,院子裏恢複了原狀,隻是在場的人心中都明白,方才的那一場殺戮絕對不是一場夢。


    婉柔好久才緩過一口氣來,她的喉嚨動了動,卻不知道該說什麽,眼前空蕩蕩的,除了院中東西的影子和清冷的月光什麽都沒有,她的後背上冷汗淋漓。


    沈亢也沒有在京城多做停留,米開朗基羅帶著那幾個與李振銅一起出來的人連夜趕了迴去,她當夜入了宮,向容卿就此事進行了一番交待,隨即天不亮便啟程迴了白頭山。


    等到她迴到白頭山之後,便感覺氣氛有些不太一樣,那些士兵的眼神灼灼,一路盯著她看。


    沈亢心中納悶,用眼神詢問江朗,是不是自己的易容沒有做好?江朗輕輕搖了搖頭。


    沈亢唿了一口氣,暗自慶幸自己的心理素質好,否則的話被這樣的一路盯著非要腿軟了不可,不過,話說迴來,這些士兵把眼睛瞪得跟燈泡似的是要幹嘛?


    她剛到了前堂大廳,得到消息的米開朗基羅和周東致便走了進來,兩人見了禮,不等她開口問,米開朗基羅就說道:“主子,有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同了?”


    沈亢點了點頭,“你給士兵們打了雞血了?”


    米開朗基羅一愣,“雞血……”


    沈亢撫了撫額頭,“說吧,到底怎麽了?”


    米開朗基羅立即笑道:“李振銅那個家夥,還算是個有良心的人,屬下把事情給他講述了一遍,他便自己跑去做了一百個俯臥撐,還一大早起來去訓練,當著全體士兵的麵兒說要向你磕頭認錯,以後唯命是從。”


    沈亢微微皺眉,心中暗道:是不是太誇張了?


    “那,來了!”米開朗基羅低聲說道。


    沈亢抬眼望去,果然看到李振銅手中端了一盞茶,慢步而來,他的表情嚴肅,眉頭有些發緊,眼睛裏卻透出決然堅定之色。


    外麵無聲的聚集了許多圍觀的士兵,一雙雙眼睛都盯住這裏,個個表情激動。


    李振銅抿著嘴唇走到屋子中間,筆直的跪了下去,把茶往上一托,朗聲說道:“屬下李振銅,特向將軍倒茶認錯!請將軍責罰!承蒙將軍昨日救命之恩,屬下以後定當為將軍馬首是瞻,全心效力!”


    沈亢慢慢站了起來,她走到李振銅的麵前,接過他手中的茶,輕輕扶了一下他的手臂,道:“起來罷。其實這一次,也不全是你的錯,雖然不該去那種地方,但顯然你是中了別人的圈套,就算是不去,也有人想方設法讓你犯錯。至於……救命之恩,其實倒也談不上,”


    她的話頓了頓,目光劃過在場的眾人,每一張臉都在她的目光中掠過,“你們都是我的屬下,我沈亢的屬下,自然應該由我沈亢來處罰,還輪不到別人來插手。有人想害你們,無論是誰,都要先過我這一關!”


    “將軍威武!將軍威武!”


    沈亢的幾句話,雖然說得不多,便是她的目光熱烈,語氣堅定,讓人感覺到她的真誠,而不是隻說說而已。


    何況,昨天李振銅的事情,早已經被傳遍,沈亢帶人殺入府去,不惜流血成河救出李振銅的事讓士兵們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李振銅更是一個頭磕在地上,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沈亢微微的笑笑,時至今日,這白頭山算是真真正正的被她握在手中了。


    此時,守營門的士兵快步而來,高喊了一聲,“報將軍!外麵有李大人求見!”


    沈亢的眉梢微挑,“哪個李大人?”


    “迴將軍,是軍機大臣李保軍李大人。”


    李振銅站起身來,低聲說道:“將軍,是屬下的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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