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林盯住沈亢,心尖微微的顫抖,隻聽沈亢說道:“他們是在本將的手中,而不是本將在他們的手中,這其中的差別,李大人,你可明白?應該是你或者你們,不要惹怒本將為好吧?”


    李清林的身子微微一晃,他的手心裏慢慢滲出了細膩潮濕的汗。


    沈亢看著他的臉色,嘴角微翹,露出微微譏諷的笑意,她擺了擺手,對周東致說道:“周大人,麻煩你送李大人出去。”


    “是。”周東致拱手說道。


    李清林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房間的,他感覺腳步有些虛浮,陽光熱辣的潑下來,照得地麵明晃晃的白,像此刻他的心他的腦海。


    周東致嘴角閃過一絲冷笑,“李大人,你沒事吧?”


    “我……”李清林擺了擺手,到了嘴邊的話卻又咽了迴去,他應該說什麽呢?又能說什麽呢?


    在官場這麽多年,又有秋家撐腰,他從未像今日這樣丟臉過,也從來沒有如此失態。


    何況今日他麵對的還是一個初入官場的年輕人,可是那個年輕人卻如此……讓他心驚,讓他束手無策。


    周東致微垂下眸子,沈亢敢這樣對待李清林,是他也沒有想到的,他微微握了握刀柄,心中忽然有些激蕩,仿佛沉寂了多年的洶湧熱血,就在這裏被擊響。


    他覺得,或許沈亢是對的,這裏才是他全新的開始。


    李清林失魂落魄的走了,那些二世祖的腰杆又軟了下去,一個個的臉色愈發灰白,仿佛精氣神被抽了幹淨。


    沈亢微笑著,指了指賭桌,“來,繼續。”


    “……”眾人。


    而這一天遠在東南的馬世強,憑著記憶中的方位,繼續尋找著他的那幾個故人,他依舊沒有帶許誌遠等人,在他看來,這件事情應該隱秘,而且要親自動手才行,假手於人,任何人來做這件事情他都信不過。


    他飛快的穿過鬧市,對於街邊的小攤位沒有過多的注意,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有兩個注意到了他。


    一個是賣柴的樵夫,一個是賣菜的菜農,他們兩個的攤位是斜對過,鬥笠下的眼睛輕輕垂著,眼角的餘光卻仔細的打量著過往的行人。


    當馬世強的那雙官靴出現在他們眼中的時候,他們就注意到了,馬世強的官步,武將特有的動作架勢,在他們的眼中看來是那樣刺目而又心驚。


    馬世強為人敏銳,他們非常清楚,所以沒有過多的注意,隻是啞著嗓子叫賣,也沒有刻意遮擋自己的容顏。


    時革多年,在這邊遠荒涼之地,歲月之手已經殘酷的將他們變得蒼老,一寸一寸改變了他們身上的那些鋒利之感,無論是容貌還是氣質,都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他們甚至相信,若是與馬世強走一個麵對麵,馬世強都未必會一下子認出他們來。


    馬世強依舊去了昨天去過的地方,隻是搜索的範圍更大了些,一天的功夫下來,仍舊是沒有什麽收獲,他迴來的時候已經是日頭西沉,火紅的晚霞映紅了半天邊,像是一團團燒得熱烈的火光。


    看著那片火燒雲,馬世強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依稀記得那年在沙場之上,也現過這年的火燒雲,熱烈的撞入他的眼中,那一夜,便遇到了敵軍的突襲,讓他損失慘重。


    也是因為那一次,周遠行身死,他迴京之後把那次的失利記在了周遠行的身上。


    馬世強微微眯了眯眼睛,暗下決心一定要盡快找出那幾個人,若是明天再沒有他們的下落,便派出許誌遠等人,如果實在不行的話……事成之後,再把許誌遠等人滅口也不是不可以。


    他要的,是萬無一失。


    他快速了迴了客棧,沒有發現,身後不遠處在熱鬧的夜市上,有兩個人留意他的步子,慢步而來。


    客棧的名字叫於家老店,店老板姓於,為人不錯,樵夫和菜農也經常受他的照顧,平時一些賣不完的柴和菜,都被於老板收了去,雖然價錢便宜了些,但總比爛在手裏要強。


    今日店小二正在門口招攬著客人,見到這兩個人,不由得一笑說道:“喲,二位,今兒又來了?得了,把東西送到後廚去吧,老板說了,你們的東西照單全收。”


    “謝謝,謝謝。”樵夫連聲說道。


    兩個人也不是頭一次來了,輕車熟路的進了後院的廚房,隻是今天他們走得很慢,四周觀察著,終於那道影子再次出現。


    二人正要追上去,廚房裏的廚娘探出頭來道:“你們來啦,來吧,正巧柴不夠用了。”


    二人無奈,隻好先把東西放進了廚房,一切收拾妥當之後,再從廚房出來,已經沒有了馬世強的身影。


    他們對視了一眼,決定先行離開,現在天還沒有黑透,若是冒然行動恐怕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反倒會打草驚蛇。


    二人從客棧裏出來,一路快步往家走,想著迴去之後商量一下對策,菜農說道:“去我家吧,你家還有一個老娘,這些事兒還是不要讓她老人家擔心的好。”


    樵夫點了點頭,與菜農一起向他的家走去,他們住的地方偏僻,越走人越少,四周也越來越安靜。


    突然,樵夫停下了腳步,菜農疑惑道:“怎麽了?”


    樵夫沒有答言,隻是迴頭看了看黑沉沉的小路,他微眯了眼睛,低聲說道:“出來罷。”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摸到了扁擔下的砍刀,而菜農也把挑菜的扁擔握在了手中,兩個人的眼睛閃亮,這一刹那間迸發出來的氣勢,絕對不是尋常的樵夫和菜農所有。


    黑暗中慢慢走出一個人,身材修長挺拔,手中握劍,輕聲一笑,說道:“二位,果然寶刀未老。”


    樵夫看著來人,這一看之下不由得心中一驚,眼前的年輕人長相清秀俊美,但是卻偏偏有一道長而猙獰的傷疤,看起來十分駭人。


    瞧著眼生,不是熟人。


    “你是誰?為什麽要跟著我們?”樵夫在聽到年輕人方才所說的話,就知道對方怕是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他卻沒接著說下去,他選擇了裝傻,裝作沒有聽懂的樣子。


    “二位,”年輕人抱了抱拳,“明人麵前不說暗話,你們的身份我心中有數,也知道你們今天晚上到客棧去是為了什麽,如果你們信得過我,就先等一等,最遲後天,就會有結果。”


    樵夫微微眯了眯眼睛,“此話當真?”


    “自然,”年輕人點頭說道:“就算是假的,你們也沒有任何損失,大不了到時候再動手便是。”


    樵夫和菜農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點頭同意。


    次日,馬世強依舊出去尋找,卻依舊無果,他不禁有些急了,再次迴到客棧之後,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把許誌遠等人叫到了房間。


    “今天叫你們來,是想讓你們明天隨本官出去,一同尋找幾個人,”馬世強說著,從懷裏掏出幾張肖像畫,“就是這幾個,下麵都有他們的名字,以及他們的身體有哪些特征,你們拿迴去好好看看,明天分頭去找。”


    “是。”三人齊聲說道。


    但是,這天的夜裏並不安寧。


    馬世強剛剛睡下,迷蒙之間似乎聽到風聲掠過,他瞬間驚醒,隻見有一樣東西從窗子裏飛了進來,帶著淩厲的風聲。


    他不敢大意,急忙一躲,“奪”的一聲那東西刺入桌子,他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把匕首,上麵插著一張字條。


    他把匕首抽出來,拿在手中,忽然覺得似乎有什麽什麽硌著他,他仔細的看了看,原來匕首的把柄上有一個小小的“李”字。


    馬世強的眸子猛然一縮,他忽然想起,當年李兆就有這樣的習慣,在刀柄、匕首柄上都刻上一個小小的“李”字。


    他立即握緊了那把匕首,展開字條,上麵隻有幾個字:明日四更,槐樹下見。


    馬世強的心頭一跳,他立即想到了那株老槐樹,慢慢把紙條握在手中,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次日清晨,天空下起了點點小雨,許誌遠等人準備好,正要出門去尋人,馬世強從房間裏走出來說道:“不用去了。”


    沒有再多的話,也沒有任何的解釋,許誌遠三人卻沒有任何的猶豫和疑問,隻是垂首說道:“是。”


    馬世強沒有再理會他們,隻是轉身又迴了房間,反手關上了房門,三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又迴了自己的房間。


    許誌遠坐在桌前,輕輕抽出長長的寶劍,拿起帕子慢慢的的擦拭,劍身閃亮,清晰的映著他沉靜的眼神和臉上那道猙獰的傷痕。


    馬世強在房間裏閉目養神,他昨天晚上一夜沒有睡著,他決定今天晚上不等到四更,三更便出發,提前占好有利的地形,做好準備,一擊即中才更符合他的性格。


    他握了握身邊放著的刀,緊抿的嘴唇繃直如刀,一如當年他決定把這幾個人留在這裏時一樣。


    一天的時間過得飛快,天色漸漸暗下來的時候,馬世強去大廳吃了飯,然後又迴房間等待三更天的到來,他看了看牆角的沙漏,距離三更天,還有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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