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路進了城門,馬世強才微微的鬆了一口氣,現在目的地到了,就算再有什麽想要暗害自己,也要有所顧忌了,在這熱鬧的城中,要想不留痕跡的把自己殺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許誌遠走在最前麵,按照馬世強的吩咐,他們這次沒有住驛站,而是找了一家安靜幹淨的客棧。


    馬世強的房間在最中間,隻要有一點響動,其它的三個人都能立即趕來。


    店小二幹淨伶俐,笑容滿麵,“四位客官,有什麽吩咐盡管叫小人,晚飯是到一樓大堂吃還是小人給您送到房間裏來?”


    馬世強擺了擺手說道:“就去大堂吧,到時候再說。你先下去吧。”


    “是。”店小二看這位麵相不善,急忙點頭應下,轉身下了樓。


    馬世強看了看三個手下,“本官有些累了,先休息一下,你們也去吧,有事叫你們。”


    “是。”


    馬世強進了屋,三個人也各自迴了房間,他們不知道的是,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馬世強便換了一套衣服,頭上戴著鬥笠,輕輕出了房門,從客棧的後門走了出去。


    這裏的變化很大,馬世強仔細的辯認著,他沒有在鬧市間停留,而是快步向著城東而去。


    城東相比僻靜一些,雖然經過多年的改建,但這裏始終是邊遠地方,繁華和改建的速度無法和大城相比,還能夠輕易的找到過去的影子。


    馬世強看著眼前的景物,想著曾在這裏帶兵打仗的日子,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隻是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他到這裏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日在朝堂之上,很多事都被翻了出來,確切的證據是沒有的,他擔心的就是當年在這裏的幾個人證。


    有幾個傷殘的老兵當時被留在了這裏,馬世強勸說他們既然迴去也沒有了親人,在哪裏過也是一樣,倒不如留下來,到時候給他們報個“犧牲死亡”,得到錢還多一些,可以讓他們在這裏過後半生。


    幾個人想了想,也便同意了,一晃這麽多年。


    馬世強今天到這裏來,就是想著看看他們是否還在,如果不在,那自然最好,如果還活著,眼下也隻能送他們上路了。


    他根據記憶,在一個小破房的門前站住,伸手正要敲門,手指剛剛碰住門板,門就自己開了,他低頭走了進去,映入眼中的便是破舊的院落,和一些農用器具,東倒西歪的靠著又矮又破的牆。


    牆頭上長著一些青色不知名的草,在微風中東搖西晃,發出輕微的聲響,看起來愈發的蕭瑟破敗。


    忽然屋子裏傳出腳步聲,一個老婦人頭上紮著頭巾,身上穿關藍布布衣,腳上穿著布鞋,彎著腰走了出來,手裏還拿著一個麵碗,裏麵像是一碗做好的麵疙瘩。


    看到馬世強,那老婦人一愣,“你找誰?”


    馬世強看著那老婦人也有些納悶,他打量了幾眼問道:“你是誰?”


    “我當然是這院子的主人了,”老婦人有些不悅的說道:“你到底找誰?”


    馬世強看了看四周,“李兆是在這裏住嗎?”


    “不知道,沒有這個人。”老婦人擺了擺手,“你找錯地方了。”


    “你們是後來搬來的?”馬世強並沒有放棄,他相信自己沒有記錯,“李兆……大約四十多歲,左手有殘疾,個子不高……”


    “沒有。”老婦人沒有猶豫,“你快走吧,我們這裏沒有這個人,我隻有一個兒子,難道我自己的兒子我還會記錯嗎?”


    馬世強不再多言,難道是李兆後來搬走了?他又看了老婦人幾眼,轉身出了院門。


    他沿著小路繼續向東,在一棵槐樹下停住腳步,抬頭看了看那株老樹,當年還在這裏拴過戰馬,在樹下燒過火堆煮開水。


    馬世強一路找一路尋,對於當年的那幾個故人,卻一個都沒有找到,除了有一個已經死了,看到了墓碑之外,其餘的人都沒有下落。


    天色漸漸沉了下去,馬世強不再繼續尋找,他迴了客棧,其它的三個房間都關閉著房門,並沒有人發現他離開過,他身子一晃,輕輕從後窗跳進了房間。


    與此同時,他在那個破敗的院子中遇到了老婦人弄滅了灶堂裏的火,門外腳步聲響,她探出頭一看,“你迴來了?”


    “嗯。”一個中年男人應了一聲,他身上穿著粗布衣衫,腳上套著草鞋,手中拿著一把你砍刀,肩膀上還擔著一條扁擔,上麵係著兩大捆柴和兩隻野兔。


    “柴明天我拿到集市上去賣,兔子留給您補補身子吧。”男人把肩膀上的擔子放到院中說道。


    老婦人咧嘴一笑,臉上像盛開的花朵,層層的皺紋慢慢綻放,“不用啦,你還是都拿去賣吧,也能多換些錢。”


    男人搖了搖頭,“也不差這些,柴的錢就夠用了。”


    老婦人笑得更加開懷,“也好,我把兔子皮留著,等到多了就給你做個毛背心。”


    “嗯。”男人似乎是不善言談,應了一聲,轉身去洗手。


    老婦人看著他,昏黃的燭光中老眼如同蒙了一層暗淡的細塵,“今天來了一個人,說要找什麽李兆的,真是奇怪。”


    男人洗手的動作停了停,身子沒有轉過來,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道:“那您是怎麽說的?”


    老婦人攏了攏發,說道:“還能怎麽說,當然是沒有這個人了,什麽李兆……聽都沒有聽說過,不過……那人說起那李兆的身材特征,倒與後街的劉起挺像,也是身量不高,左手殘疾。”


    男人擦著手,眉心突突的跳,“天下相似之人多矣,單是這身量不高之人,城中何止百餘人,至於殘疾,本身就是人身之痛,何必再提,事情與我們無關,也不便多管了罷。”


    老婦人點了點頭,“說得是,我看那人也不像是什麽好人,所以,也沒有提劉起之事。”


    “嗯,那人若是再來,也隻說不知道便是。”男人低聲說道。


    夜幕降下,天色黑沉,夜空中的星辰所剩無幾,風中帶了幾分潮意,像是快要下雨的樣子。


    男人照顧著老婦人睡下,吹滅了燭火,掩上房門,悄悄出了門。


    他沒有去別處,而是直奔後街的劉起家。


    劉起家也有些破舊,比他家強不了多少,他並沒有叫門,直接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房間裏點著昏暗的燈,跳躍的光芒在窗紙上投下淡淡的影子,窗紙有些破損,從洞裏投射出暗黃的光。


    他走到房門前,伸出輕輕一推,轉身又關上了門,屋子裏傳來一聲低喝,“是誰?”


    “我。”男人應了一聲。


    房間裏擺設簡單,隻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椅子上放著破舊茶壺茶碗,粗糲的瓦瓷,在燭光中發出幽冷的光。


    劉起一見是他,低聲說道:“你怎麽來了?”


    男人臉色凝重,走到他身邊道:“事情有些不對,今日有人去我家,說要找一個李叫兆的人,還說出了身量特征。”


    “什麽?”劉起身子一緊,右手按住桌角,左手卻像是沒有力氣一般,軟綿綿的垂著。


    “我猜,應該是馬世強。”男人微微眯了眼睛,看著劉起說道:“恐怕他此番前來,必定不是善意。”


    劉起冷冷一笑,眼睛裏迸出恨意的光,“當然,他那種禽獸不如的人,怎麽會有什麽善意?”


    男人皺眉道:“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先摸清情況,看看來的人究竟是不是馬世強。”


    “好吧,”劉起點了點頭,“那你說,我們應該怎麽做?”


    兩個人在此商量著對策,而千裏之外的白頭山則是一片哀號,原因無他,隻是因為新到任的沈將軍的那一紙命令。


    沈大人說了,三日之內所有參加賭局的人,都不能離開賭桌,無論有什麽原因,都一律拒絕,直到她輸了為止。


    可是,她會輸嗎?


    如果猜對了,她自然是贏了,如果她猜錯了,她就會輕飄飄的來一句,“噢,方才忘記說了,這一局猜錯的人贏。”


    規矩?和她說賭桌上的規矩?她會跟你說,不好意思,白頭山屬她最大,她連軍營的規矩都要重新規定,還管不了一個小小的賭桌嗎?


    所以,整整一天下來,她一次也沒有輸過。


    眾人餓得前心貼後背,頭發暈眼發花,看著她淡定自若的吃完了飯來換她的手下,然後賭局繼續。


    至於眾人的什麽吃飯、喝水甚至是上茅房等等問題,各種理由,都被駁迴。


    剛開始的時候她的手下還說兩句,直到後來,也不知道是麻木了還是不耐煩了,總之就是直接亮出明晃晃的刀,用刀鋒來迴答你的問題,駁迴你的理由。


    眾人不能不心心驚,李建旭斷指在前,那血腥味兒還沒有散去,誰敢再試一試?沈將軍的手下一個麵色沉冷,一個似笑非笑,但是眼神中的那股子狠辣還是清晰可見的。


    沈將軍本人更是不必說了,簡直就是一個笑麵虎,下起手來一點兒都不留情,還哀歎想輸都難,弄得眾人吞了一肚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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