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頭領看著眼前的年輕人,發現這張臉著實陌生,根本想不起來他是誰。


    金甲將領淺淺一笑,目光中帶了幾分譏誚之色,“闖天牢?何來此一說,天牢就在那裏,在下的馬蹄可還未踏過去呢。”


    禁軍頭領冷笑一聲,“你是何人?居然在此鬧事?”


    金甲將領把手中的東西放好,那是一柄烏鐵匕首,沉沉的散發出冷銳的光,想來方才一下砍倒禁軍大旗的便是這把匕首了。


    “鬧事?這帽子真是越扣越大了,”她手中鬆鬆握著韁繩,身姿筆直,明明還不如對麵的禁軍頭領高,但就是讓人覺得她是在俯視。


    她的目光向後望去,看到黑影之中的那個身影時目光微微的一跳,隨即轉過頭,臉色依舊,對崔浩說道:“你是負責看守這裏的官?”


    崔浩點了點頭,覺得此人甚是囂張,但就是這股子囂張勁卻讓人覺得,此人明豔如光,烈烈如劍,就該這麽囂張。


    “很好,”她轉頭對自己帶來的騎士們道:“兒郎們!把人押上,走了!”


    “慢著!”禁軍頭領一聽,臉都氣得綠了,他一提韁繩,堵在金甲將領的馬前,聲音沉冷道:“你究竟是何人?知道你要帶走的是什麽人?”


    “本將在帶走的是袁衝,朝廷重犯,本將自然知道,若是連這個都不明白,那還辦得哪門子差事?”金甲將領語氣淡淡,和禁軍頭領的形成鮮明的對比,“至於……本領是什麽人,用不著向你交待。”


    “放肆!”禁軍頭領早已經被眼前這小子的氣焰氣得火冒三丈,他一字一字,像是從牙齒間磨出來的一般,“居然敢如此無禮!”


    “哼,”金甲將領微微冷哼了一聲,他慢悠悠的抬起眼來,眼睛裏光芒大放,似天邊的晨光突然衝破了雲霞。


    禁軍頭領看著那目光,忽然覺得不妙,那眼底深處湧動著沉沉的殺機,似怒雲翻卷,似巨浪滾滾。


    他暗叫了一聲不好,正想要提醒手下人小心,忽然聽到“嗡”的一聲低響,眼前成群的烏光一閃,似一捧星落了凡塵,細小的光芒一瞬便不見,隨即便覺得胸前一痛,似乎有什麽刺入了身體,又有什麽慢慢的滲了出來。


    他不禁低頭望去,隻見自己的胸前、腹上全部都是血絲,身體像是被打了孔的篩子,鮮血迸流,瞬間便濕透了身上的服飾。


    他又慢慢的抬起頭,拚著最後的一絲力氣,抬起手,眼睛瞪得溜圓的盯住金甲將領的臉,銀色的月光,金色的盔甲,俊朗英氣的臉,似笑非笑的神情。


    於震驚中,他似乎聽到那人聲音輕輕,“我是沈亢。”


    他再次睜了睜眼睛,翻身從馬上栽下,看到那些追隨沈亢來的人一到這裏便呈了包圍之勢,把自己的那幾十號人牢牢圍在中間,他們的黑衣之下,隱約有芒尖一閃,是載了無限殺機的刀光。


    他在閉眼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便是聽到那年輕英氣的將領,語氣微沉,堅定如鐵。


    “殺!”


    崔浩覺得,自己到死,都不會忘記這場殺伐。


    禁軍的侍衛還未察覺便被後來的騎士圍在了中間,在他們滿眼震驚的看著自己的頭領突然滿身鮮血的栽於馬下,還未迴過神來,便聽到那金甲將領下了殺令。


    隨即刀光四起,鐵器入肉的聲音不絕於耳,眼前潑開漫天的紅,於銀色月光裏散發出妖異的光彩,身體裏的熱氣慢慢的散去,不斷的有人從馬上栽落,天地在此時翻轉,滿天的星光映入眼底,一閃一閃,似一雙雙詭異的眼睛。


    永遠的死去,卻隻是刹那之間的事。


    崔浩愣在原地,滿地都是死屍,熱辣辣的鮮血有些落在他的臉上,那灼熱的速度燙得他心尖都在顫抖。


    他雖然在天牢當差,見血自然也少不了,但是如此真實的殺戮還是頭一次,刀光血影,真實的鋪在眼前,他的心都差一點從腔子裏跳出來,腿都有些發麻,想走都走不了了。


    幾十個人,轉眼都成了刀下之鬼。


    甚至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


    崔浩看著那個年輕的將領從馬上俯下身,宜喜宜嗔的臉容貌出眾,她的聲音輕輕,似乎和方才那個殺令不是她下的。


    “崔大人,可以讓本將把人帶走了嗎?”


    “你……你……”崔浩的舌頭都有些打結,他看著眼前這位殺神,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實難想象竟然是這樣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


    “本將,沈亢,”沈亢慢慢坐直了身子,於馬上朗聲道:“奉旨前來押送袁衝入宮,如有膽敢阻攔者,殺無赦!”


    她的語氣森然,聽得周圍人身子一震。


    她傲然一笑,對崔浩道:“崔大人,你可知道,方才這些所謂的禁軍,不過是心懷叛逆之人假扮的罷了,崔大人,若不是本將到的及時,恐怕你大錯早已經鑄成。”


    崔浩的臉色一變,轉頭看著地上的那些屍體,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沈亢跳下馬,隨手抽出米開朗基羅的佩刀,刀光一閃,刀尖在一個死屍的胸口上挑開一個口子。


    外麵的禁軍服飾下,露出另一種顏色的衣服來。


    崔浩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血色似是瞬間消失了一般,他的一雙眼睛死死的盯住禁軍服飾下麵的衣服。


    有誰會多此一舉的穿兩套外衣?如果真的是禁軍,為什麽不直接在中衣外麵穿上禁軍服飾?


    這隻能說明,這些人不過是假冒的,臨行前才把禁軍的統一服飾套在外麵罷了。


    可是……


    這些人的衣服,還有那杆被砍倒的大旗,都是真的。有誰會有如此大的能量,弄到這些東西?


    崔浩不敢去想,這也不是他一個小小的牢城官能夠想得通的事兒。


    沈亢從懷裏掏出一塊黑色的令牌,黑沉沉的在月光下閃著幽冷的光,上麵是一匹黑色的飛馬,踏在一朵雲上,馬兒蹄子飛揚,姿態如衝破雲宵,閃電般奔來。


    崔浩眸子一縮,心頭一凜,他官小職微,雖然無幸得見,但是聽也聽說過,傳說中的黑雲騎,皇帝的親身衛隊,神龍見首不見鬼。


    他不禁抽了一口氣,想想也對,也隻有黑雲騎才能如此的囂張,也隻有黑雲騎有這麽大的膽子一個“殺”字便瞬間要了這幾十號人的命。


    “崔大人,可看清楚了?”沈亢收了令牌,目光沉冷。


    “是,下官看清楚了,請大人下令,下官一定服從。”崔浩立即垂首拱手道。


    “很好,”沈亢對著自己身後的那些人一揮手,手中的馬鞭在空中劃出一個優美的弧,似他飛揚的唇角。


    米開朗基羅和愛因斯坦立即上前,身後響起沈亢對崔浩說的話,“崔大人,本將奉旨把人帶走,你的人就不必隨行了,你放心,出了這個門,袁衝與天牢,再無瓜葛。”


    崔浩的心頭一跳,這話說的含義很深啊,到底有幾個意思?袁衝與天牢再無瓜葛?那是不是就是說,袁衝今日出了這天牢,便再無迴來的可能了?


    那麽,他到底是被釋放了還是……


    “崔大人,”沈亢微微俯首,聲音輕輕響在崔浩的耳邊,“你也不必多想,知道得太多,有時候未必是好事。另外,關於這些死屍,本將是無暇處理了,就由崔大人代勞吧,至於……這些人的去向,若是有人問起,崔大人可知如何迴答為好?”


    崔浩立即轉頭看著沈亢,那雙眸子沉沉似無底的深淵,倒映著四周的火把,那些升騰的光在他的眼底,仿佛又映出了方才的那一片血光和沉冷的殺機。


    崔浩的心一抖,汗水瞬間濕透了中衣,他的腦子裏快速的轉動著,咬了咬唇說道:“下官從未見過什麽禁軍,隻是今日接到聖旨,要提審袁衝,下官便按程序放了人,至於其它……一概不知。”


    “崔大人,”沈亢無聲的笑了起來,那笑意微冷,似開放在這夜色中的花,她的眉梢輕挑,語氣淡然,“你的前途無量啊。”


    崔浩不敢再接話,垂首站立,一雙眼睛隻看著自己的鞋尖。


    此時袁衝已經被米開朗基羅和愛因斯坦接收了過來,沈亢看著從暗影中走出來的重犯,他的長發披散,一張臉瘦長,長期的天牢關押不見天日讓他的臉色青白無血色,身體也是幹瘦,罪犯服穿在身上看起來肥大晃蕩。


    隻是此人雖然鐐銬在身,卻依舊身姿挺拔,如涯邊樹立的一棵鬆,臉上的那雙眼睛迸出寒光,如擦拭得寒光厲烈的寶刀,也正炯炯的打量著他。


    沈亢淺淺的一笑,揮了揮手,身後有人拉過一匹馬來,沈亢對崔浩說道:“崔大人,打開鐐銬吧。”


    “這……”崔浩一驚,有些猶豫,剛想要開口提醒,又聽沈亢道:“他若是想跑,你以為你這一副鐐銬便鎖得住嗎?”


    崔浩的眉頭微微一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睛花了,似乎看到袁衝掩在長發下的神情浮現一絲譏誚的笑意。


    既然沈亢發話,崔浩也不再多說,他示意牢頭把鑰匙拿來,“啪嗒”一聲,打開了袁衝手上的鐐銬。


    他看著那除去的鐵器,心中說不出的複雜滋味,隻是他垂著眸子,把一切的洶湧情緒壓在眼底。


    十年,終於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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