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太後靠在美人榻上,麵前的小幾上放著一個小水車,正是那日去冷府參加冷肅的壽宴時,冷可情送給她的。


    從冷府迴來之後,她便用上了,看著這心思巧妙的東西,吹著涼涼的風,覺得真是愜意得很,特別是在熱氣升騰的夜裏,她一日日覺得都離不開了。


    她微眯著眼睛,享受著涼風,舒服的翹起了嘴唇。


    正在此時,外麵響起腳步聲,一個小宮女走到廊下,守在門口的圖輔一甩拂塵道:“什麽事?”


    小宮女輕輕施了禮道:“圖公公,奴婢是奉了皇上之命,給太後送蓮子湯來的。”


    “噢?”圖輔一聽是皇帝的命令,“隨咱家來吧。”


    他帶著小宮女快步進了門,林嬤嬤轉頭看到他們,“什麽事?太後正在休息。”


    “嬤嬤,皇上讓奴婢送來的蓮子湯。”小宮女把托盤往前一遞道。


    林嬤嬤接過,聽到太後在身後說道:“是誰來了?”


    林嬤嬤一笑,把托盤端過去,施了禮道:“太後,是皇上派人來給您送蓮子湯了,是皇上的一片孝心呢。”


    “哀家正好也有些渴了,”太後睜開眼睛,看著林嬤嬤手中的蓮子湯,乳白色的湯汁已經用冰塊涼透了,淡淡的香氣和微甜的氣息輕輕的飄過來,還未到唇邊,便覺得心中涼爽。


    太後端起湯碗,看了一眼小宮女說道:“你迴去迴告訴皇上,哀家把湯喝了,很是高興,天氣熱,讓他自己也要保重身子,別中了暑氣,你們做事也要經心些,好好侍奉皇上。”


    “是,奴婢記下了。”小宮女恭敬的施了禮道,“奴婢告退。”


    太後把蓮子湯喝了下去,把碗遞給林嬤嬤道:“讓她們都退下去吧,你留下便好,哀家有些累了。”


    “是,”林嬤嬤會意,看了看圖輔道:“圖公公,帶著她們都下去吧。”


    圖輔自然不敢遲疑,帶著宮內的宮女太監都退了出去,他們魚貫而出,殿內更安靜了些。


    太後看了看牆角慢慢升起的嫋嫋香氣,聲音輕輕道:“什麽時辰了?”


    “迴太後,已經二更了過半了。”林嬤嬤迴答道。


    “是時候了,”太後對她說道:“今日這蓮子湯,便是皇帝傳給哀家的話,你去把東西拿來吧。”


    林嬤嬤點了點頭,走到梳妝台前,從最裏麵的一個暗格中拿出一粒小小的藥丸,淡淡的棕色,有一種苦澀的氣息。


    林嬤嬤托在掌中,有些猶豫的說道:“太後,這東西……會不會有損您的鳳體?”


    “皇上說過,不會有什麽損傷,”容太後淡淡的一笑,“哀家還能信不過皇上嗎?”


    林嬤嬤垂頭說道:“是,奴婢失言。”


    容太後沒有接話,隻是把藥丸拿過去,放在嘴裏,毫不猶豫的吞下。


    二更過半,皇後的宮中,漠王已經穿好了衣服,正在與皇上依依不舍的告別。


    皇後看著沙漏,算計著時辰,時候已經不早,漠王再留下去恐怕會不安全。


    她為漠王係好了腰帶,聲音溫婉道:“你出去的時候小心些,天氣炎熱,多吃些消暑的東西,但是也別太貪涼,要多多保重身子。”


    漠王聽著她說著這些無關痛癢的廢話,哪裏有心思去想她的溫情囑咐,隻想著能夠快點親耳聽到消息,隻可惜,窗外一直靜悄悄的,沒有什麽異常。


    “好,我知道了。”漠王不得不就會著皇後的溫情,伸手握住她的手說道:“你也好好好照顧自己,別再讓我發現你瘦了,若是下次再來發現你又瘦了,定當……”


    “如何?”皇後微微挑眉,露出一絲調皮的笑意。


    她的這個神情,讓漠王的心微微一顫,恍惚間似看到那個明豔飛揚的女子總是這樣的一副神情。


    長眉微挑如翅,一雙眼睛晶亮似天邊的星,紅唇如花,帶著一縷似笑非笑的意味,那樣的明豔逼人,似最豔麗的那一抹雲霞。


    皇後看到他微微愣神,不由得詫異道:“你怎麽了?”


    漠王迴過了神,看著眼前的皇後,眼底飛快的閃過一絲陰暗的光,唇角卻飛揚起來,他捧著她的臉,“定當不饒你。”


    皇後的臉微微一紅,嬌羞道:“不理你了。”


    漠王的手指滑過她的腮,“好了,我要走了,真是舍不得你……但願我們能盡快的在一起,不再分開。若是今夜有了消息,要盡快通知我。”


    “好,我知道了。”皇後也是一臉的不舍,眼睛裏光芒閃動,“你要小心些。”


    漠王點了點頭,轉身向著宮門口走去,目光最後一次掠過沙漏。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皇後臉上的不舍和溫情瞬間消失不見,像是一絲風過,一點痕跡也無。


    她的目光也轉向沙漏,心若那一捧細沙。


    漠王剛剛走到那個種花的小院,忽然聽到不遠處有急促的腳步聲,他立時停下腳步迴過頭。


    與此同時,正在屋內的皇後也聽到了聲響,轉頭望向窗外。


    腳步聲快速的清晰起來,李正未的聲音隨即響起,“什麽人?敢夜闖皇後宮中?”


    “奴婢是太後宮中的,有要事要稟告皇後娘娘。”那人聲音急促道。


    李正未一聽,不敢有所阻攔,“你且候著,我去通報。”他還沒有轉身,聽到宮門一開,皇後站在門口,問道:“何事?”


    來人急忙施禮道:“奴婢見過皇後娘娘,太後身子不適,已經暈死過去,還請皇後移駕,快過去看看吧。”


    皇後一驚,“怎麽迴事?”


    “奴婢也不知道,”來人搖了搖頭,一臉的焦急。


    “可去稟告過皇上了?”皇後抬腿就往外走。


    “娘娘,您穿件衣服吧。”李嬤嬤從後麵趕上來說道。


    皇後接過,隨意往身上一披,穿得也不甚整齊,腳步一刻也未停,“可派人通知皇上了?”


    “迴皇後,已經通知了。”


    “那便好。”皇後微微吐了一口氣。


    漠王清楚的聽到這一切,他的目光望向太後所在的方位,月光映著他的眼眸如冰一般冷,一笑,森涼。


    皇後趕過去的時候,太後的屋中已經跪了一地的太監宮女,容卿正麵色沉冷的坐在床邊,低聲唿喚著太後。


    “母後……母後……”


    他看到皇後進來,低聲說道:“你來了。”


    皇後點了點頭,急忙走上前去,在太後的床前跪倒,也低低喚了幾聲,太後仰麵躺在床上,麵色如鐵,似生了鐵鏽一般,雙眼緊閉,因為唿吸急促鼻翼快速的煽動著,嘴唇也是黑紫之色。


    皇後抽了一口氣,不由自主的“啊”了一聲。


    容卿微微一皺眉,“你幹什麽?”


    “皇上……母後……母後她……”皇後一臉驚恐的望著太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胡說!”容卿的臉色一冷,聲音也跟著一厲,“母後不過是得了病,你在胡說什麽!”


    皇後一聽,知道容卿是誤會自己以為太後死了,急忙搖了搖頭說道:“皇上,臣妾沒有其它的意思,臣妾隻是感歎,母後受苦了……”


    “此話何意?”容卿的目光一凝,他聽出皇後的話中有話。


    皇後聲音急促道:“皇上,母後這分明就是中了鐵腥蠱的毒啊。”


    “什麽?”皇上的臉色大變,像是聽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他的目光轉向太後,一點一點的仔細看著,嘴裏呢喃道:“這……不可能吧?”


    “的確是的,”皇後急忙點了點頭,“皇上,臣妾絕對不會看錯的。”


    容卿沉默無言,一張臉在暗影中看起來不太真實,他的眸光垂著,映在床幔上的影子深濃,像是壓住了什麽沉重的往事。


    鐵腥蠱,當年他初登基時,曾要發生過一場沒有成功的政變,有人帶領著人馬想要逼宮,而那人最擅長用的,便是此種毒。


    那時候有幾百人中了這種毒,宮中的防備能力大大降低,若不是冷肅帶人及時趕到,恐怕……


    像是被那段血腥的往事又驚到了心神,容卿晃了晃頭,“不,這不可能……他……還在天牢裏呢。”


    皇後垂下目光,看著躺在床上的太後,“蒼天垂憐,這也是皇上仁厚的結果,幸虧……他還在天牢裏,母後還有生還的機會,若是您當初一怒之下把他殺了,恐怕……現在母後就再無迴天之力了。”


    容卿的目光一跳,看著皇後,半晌,緩慢的說道:“你的意思是……”


    皇後深深叩拜下去,聲音低沉卻堅定,眉宇間是濃濃的擔憂,“皇上,臣妾鬥膽求您,打開天牢,讓他進宮為母後治病吧。”


    容卿的臉色沉冷,眉頭緊皺,像是在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他沉吟無語,始終沒有表態。


    皇後跪走了一步,手扶住他的膝蓋,聲音微微顫抖,帶了哭腔,“皇上,您快下旨吧,母後她……時間越長,中毒越深,康複的希望就少一分啊。”


    “你讓朕再想想,朕再想想。”容卿微微的搖著頭,目光中浮現痛苦矛盾之色,似乎心中的天平已經開始在搖擺。


    皇後心中微喜,臉上的神情卻愈發焦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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