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嚴烈狠狠的轉過頭看向沈亢,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光芒變幻,似刀光劍影般的逼來,仿佛下一瞬間就會血光四濺。


    沈亢卻搖了搖頭,“嘖嘖”了兩聲,“這小眼神兒,嘖,嘖,真是嚇死在下了。”


    她嘴裏說著“嚇死”,臉上卻不是那麽迴事,風淡雲輕的跟沒事人兒一樣,轉身走到容卿的麵前,拱了拱手道:“皇上,事情已經清楚了,能否先允許臣告退?那個……臣想著去宅子裏瞧瞧,先收拾收拾。”


    “……”眾人看著她臉色平靜的模樣,眼神中還有對新宅子的向往欣喜之色,不由得想知道這小子到底是怎麽個心思。


    剛剛一個賭約把人家的世子之位都給弄丟了,錚嚴烈到京不過兩日就出了這麽大的事,她可倒好,沒事兒人一樣居然想著去看什麽宅子,這心到底是有多大啊……


    容卿似乎笑了笑,點頭說道:“也好。盡快收拾好,等你修好了園子,朕有空也前去觀賞一番。”


    “……是。”沈亢偷偷翻了個白眼,轉身對眾人拱手告辭,然後翻身上馬,走了。


    她走的幹脆利索,仿佛這裏剩下的事情與他沒有關係一般,不過,仔細的想一想,除了他與錚嚴烈有一個賭約在之外,似乎其它的還真是沒他什麽事了,現在賭約也處理完畢,他也的確是該走了。


    但……總是覺得哪裏怪怪的。


    沈亢不理會眾人的目光,給了錚嚴烈如此沉痛的一個打擊,她可沒有如表麵上那般平靜和得意,錚嚴烈來京的目的絕對不簡單,現在非但目的沒有達到,還把世子名位丟了,他如何能夠善罷甘休?


    一切還是要好好的籌謀準備才是。


    沈亢快馬揚鞭,直奔城中而去,還未走到城門口,迎麵路上便飛奔來了一匹快馬。


    那馬極是漂亮,雪白的顏色,沒有一絲雜毛,即便是在這塵土飛揚的道路上也像是從雲端飛下一般。


    而它背上的那人也是穿一身月白色的衣袍,寬袖在風中獵獵飛舞,如在他身後飄蕩的雲,他的烏發散在腦後,似一掬流水般飛泄開去,眉梢飛揚,眼角微挑,一張臉沉肅冷然,整個人如同玉雕的一般。


    沈亢微微挑了挑眉,心中忽然起了玩味之心,她放慢速度,對迎麵而來的人說道:“這位兄台,這可是去城門的路?”


    那人停下馬來,修長的手指慢慢繞著馬韁繩,眼中的光芒深深,如淺色櫻花般的唇微微一挑,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方才的沉肅消失不見,一如往常時的笑意淺淺。


    “正是。”司徒燁點了點頭,“不知……將軍是從何處來?”


    “本將剛從外省述職迴京,一時間迷了路,見笑見笑。”沈亢拱了拱手,微笑道:“兄台這是要出城嗎?”


    “對,”司徒燁點頭,目光在他的身上停留,“在下要趕去找我的一個小學生,他性子魯莽,總是不斷的闖禍,這一次更是膽大包天,居然還敢拿性命作賭,我想他是沒有把我這個老師放在眼中,我得過去敲打敲打他不可。”


    沈亢一怔,隨即清了清嗓子,幹笑了兩聲,看著對麵司徒燁表情絲毫未改的臉,無奈的歎了一口氣說道:“你是怎麽認出我的?”


    她說著,抬手摸了摸臉,“我覺得……易容的很好啊,他們都沒有認出來呢。”


    司徒燁的目光微垂,側臉映在金色的陽光裏,似有一層淡淡的光暈,讓人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他的聲音很輕,似承載不住秋風的花瓣,“你身上的香氣,能瞞得過我嗎?”


    沈亢一怔,抬手在自己的鼻尖下聞了聞,微皺了眉頭說道:“有那麽明顯嗎?”


    司徒燁一扯韁繩,調轉了馬頭,淡淡的說道:“走吧。”


    “去哪兒?”沈亢看著司徒燁的仙臉,他的臉上依舊笑意淺淺,但此刻他就覺得有些心虛,總覺得那笑意裏有點點的冷意。


    司徒燁側首看了他一眼,目光並不銳利,也沒有逼人的光,卻讓沈亢心虛更濃,“好吧,不問,行了吧?”


    司徒燁轉迴頭去,似乎輕輕歎了一聲,隻是那聲音很輕,很快散在風裏。


    兩匹快馬直奔司徒燁的府中,一進了府門便有些微微的涼意,像是走入了另一個世界,與外麵的熱氣劃分了開來。


    沈亢詫異的挑了挑眉,司徒燁並不看他,晃動的竹影落入他的眸中,濃濃淺淺,“還是謝謝你的小水車,我依照它的原理,做了一個大的放在府中,倒涼爽了很多。”


    沈亢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他還沒有開口,隻聽司徒燁又繼續說道:“去換了這身衣服,我有話對你說。”


    他的話音剛落,隻見屋中走出一個女子,輕施粉黛,烏發輕挽,邁步走到沈亢的身邊,施了一禮道:“請隨我來。”


    請隨我來。


    不是妾身,也不是奴婢。


    沈亢眼中閃過疑惑,她的目光瞬間一深,身形卻沒有移動半分,顯然,他並沒有跟過去的打算。


    沈亢就是冷可情的這個秘密,司徒燁是瞞不住的,但是她卻不想有再多的人知道。


    司徒燁似乎看透了她的顧慮,微歎了一口氣,“去吧,放心,折羽是我的心腹,這院子中就她一個女子,讓她伺候你罷。”


    “我……”沈亢剛要開口拒絕,司徒燁又道:“你身上的香氣……總歸是要去的。”


    沈亢愣了愣,隨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知道怎麽的,聽他的話總覺得像是有淡淡的苦味,在空氣中纏綿的彌漫開來。


    沈亢垂下眼眸,看著地上金色鎧甲折射出的淡淡光影,心情似乎隨著那光影的浮動為得起伏不定,一種莫名的不安在心頭彌漫開來。


    上次到這府中來,還是因為路遇了司徒燁身邊的人假扮的獵戶,一路跟蹤至此,這一次,卻換了一個身份。


    不過幾天的功夫,卻像是隔了久遠的時光,長長的迴廊抄手,地上淡淡的影子,隨著走動薄甲的鏘然聲響,都在這安靜的空間裏慢慢的鋪展開來,像是一場飄渺的夢。


    前麵帶路的女子長長的初擺微微拖著地,細膩的布料和潔淨的玉石地麵輕微摩擦發生細微的聲響,簌簌如花開。


    沈亢看著她的背影,筆直挺拔,氣質沉穩,不像是一般的丫環的樣子,氣質這種東西是沉澱在骨子裏的,很難學得來。


    上次來的時候好像沒有這個女子,剛才司徒燁也說了,她這府中唯一的女子,特殊至此,她究竟是誰?


    女子走到一間屋子前停下腳步,伸出手輕輕推開了房門,她的手指纖細,細膩如脂,不像是幹過粗活的模樣。


    她的衣袖揮動間,有股淡淡的香氣,若有似無,如雨後的竹香,初始聞到時感覺和司徒燁身上的香氣很像,但是細聞之下又能夠覺出不同來。


    沈亢心中的疑惑更濃。


    女子轉頭看著她,目光平靜,眼眸極黑,像是沒有星光的夜,還有讓人心驚的深,像是看不見的黑色深淵,壓住那濃濃的涼意。


    沈亢看著那雙眼睛,忽然短促的一笑,她抬腿走了進了房間,從那女子的身邊擦身而過。


    女子站在門口,婷婷身影在門間投下淡淡的影子,她逆著光站在那裏,看著走進房間的沈亢隨意在的房間裏走來走去,看到什麽感興趣的東西便隨手拿起來瞧一瞧,再隨手放迴去,自如的如同在自己的家。


    女子微微的吸了一口氣,袖子裏的手指緊緊相握,指節有些微微的發白,眼睛裏的黑沉愈發濃烈。


    沈亢並沒有再多看她,看罷了房間裏的擺設布置,覺得和之前司徒燁與容卿下棋的那個院子中的布置差不太多,精致而清雅,東西不在多,卻在細微之處透出一股子韻味來。


    是司徒燁的風格。


    她走到窗前,仔細的觀察窗子是否關好,雖然知道這院子不大可能有人闖入,但一切還是小心的好。


    做完這些,她解開手上的護腕,容卿的這身薄甲自然不錯,無論是質地還是做工,都是一流的,她還真是很喜歡,比起那些繁瑣的女子裙子來,她覺得穿這身薄甲--雖然沉了些。


    她一邊卸甲,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姑娘,麻煩你為我準備其它的吧,她說要我去掉身上的香氣,究竟是怎麽個法子?沐浴?”


    她來自現代,崇尚自由平等,來到這個異世,又久居上位,縱然和容卿說話的時候也沒有過卑微的神態和語氣。


    她不知道的是,容卿和司徒燁還能包容他,但是在別人聽來,特別是在這些習慣了男尊女卑思想的古代女子聽來,卻是有一種明顯的清貴疏離,儼然一副尊貴作派。


    她更不知道的是,在眼前這個女子的耳中聽來,他的語氣簡直和看似和氣實則為人清冷的司徒燁同出一轍。


    聽得那女子心頭一顫,似有一根銳利的針,字字戳在心間。


    她向前走了一步,邁進了房間,卻沒有迴答沈亢的話,隻是沉默著站在那一片飄渺虛無的光影裏,為她準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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