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王沉吟了片刻,目光轉向窗外,沉聲道:“雖然本王不能親自前去,但是,消息還是要探聽,著人去打探一下,看情況究竟如何。”


    “是。”


    漠王抬手揉著眉心,“說起媚術,婉柔那邊可有什麽消息傳來嗎?”


    “暫時還沒有,”風炎搖了搖頭,“王爺,屬下覺得,婉柔這步棋,似乎有些可惜了。”


    “本王何嚐不覺得,”漠王的語氣中微微有些惱怒,心中也有些煩躁,“本來是想著派上大用場的,誰知道恆先達居然那麽快就被調離了,這步棋算是白走了。”


    “那……是不是讓婉柔迴來呢?”風炎問道。


    “且再等一等,”漠王擺了擺手,“她就算是迴來,暫時也不能再啟用了,何況……雪凝郡主還來了京城,把她放在身邊,也不見得是好事。”


    “王爺所言極是。”


    漠王似想到了什麽,坐直了身子又道:“秋府那邊可得到了消息?”


    “是的,”風炎點了點頭,“我們的人在撤迴府的時候也發現了還有其它的人也在注意著錚嚴烈的動向,有一個人跟了上去看了看,發現是秋府的人。”


    “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漠王淡淡一笑,“秋鑫茂那隻老狐狸,若是不這麽做,反而不正常了。”


    “王爺,關於上次秋尚忠向您要藥的事……”


    “先不要給他,”漠王的語氣微微一冷,“他不是還向錚嚴烈求助了嗎?還專門繞道了寺廟去看了秋晉傑,他以為本王不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嗎?那就先讓他試一試,看看沒有本王的幫助,他的寶貝孫子能不能好得了。”


    “王爺,攻疆那裏地形複雜,又多產毒物和草藥,萬一……”風炎不禁有些擔心,試探著說道。


    “雪凝郡主也不是傻子,”漠王的眼前浮現那雙秋水盈盈的眼睛,心中一冷,“她就算可以有把秋晉傑治好,又怎麽會輕易的鬆手?她一定會審時度勢,好好的權衡一番,何況……”


    漠王的唇邊浮現幾分譏誚之色,“說來說去,她的目的不過是想著能夠找到一個好歸宿,留在京城不再迴攻疆罷了,可是,她心中應該明白得很,秋府並不是她的歸宿。”


    風炎立即會意,微微翹唇冷笑道:“王爺說得極是,秋氏父子的年輕不相當,唯一年紀合適的秋晉傑卻被皇上一道旨意送去了寺廟,還是個沒有歸期的修行,怎麽看,秋府都不是一個合適的選擇。”


    “所以說,”漠王微微舒了一口氣,“她不會讓秋府那麽快就達到目的的。”


    此時的整個京城都如漠王府一樣,表麵看似平靜,實際是卻是暗湧八方湧動,很多人的目光都關注著錚嚴烈的動向。


    一片花影裏,司徒燁一身月白色錦袍,手中提了一個錦緞做成的小布袋,正在冷府的花園裏摘花。


    他身側的樹影中站立一人,那人垂首正向他說著關於錚嚴烈的情況,說話聲音低沉卻是清晰無比。


    “公子,情況就是如此,世子去了城郊的村子,皇上也一起去了,他們剛一出城,雪凝郡主便去了漠王府。”


    司徒燁認真的摘著花,挑選著花瓣幹淨而完美的,像是沒有聽到那人的話一樣。


    那人繼續說道:“屬下聽聞大將軍帶去了一位年輕的將領,那人似乎有意針對世子,還與世子立下了賭約。”


    司徒燁細心的把花芯裏的一點碎葉擇淨,麵色平靜,神情專注。


    “世子也不知道是怎麽一迴事,竟然把世子的名位都押上了,說是如果輸了便自請削去世子之位,而那位將軍更是離奇,說是輸了便以命相抵。”


    “啪”的一聲微響,司徒燁手中的一朵花落了地,花瓣上沾了土,花株上的枝葉顫動不已。


    司徒燁的心也微微一顫。


    他終於像是聽到了屬下的話,聲音低沉而緩慢,“他們此刻在哪兒?”


    “就在城郊的村子口。”


    此時,眾人的確在村子口,隻是在做得不同的事。


    容卿坐在樹下微合著眼睛,腰杆筆直,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的身後是冷肅和孫遠榮,兩人一左一右站立,垂首低目,不敢有一絲造次。


    姚尚則站得更遠些,其實他恨不能把自己變成透明的,或者是找個洞鑽進去土盾迴府中,就當今天的事情沒有發生過,自己沒有犯賤的去看錚嚴烈,更沒有聽了他的幾句話就腦子一熱去了宮中。


    錚嚴烈還跪在那裏,容卿也沒有叫起,火熱的陽光潑灑下來,照在他的身上,汗珠從他的額頭滾落,裏麵的小衣也沾在了後背上,他雙手扣著地皮和青草,微微咬著牙關。


    而容卿的對麵,則坐著……正在吃西瓜的沈亢。


    她從附近瓜農的瓜田裏買了一個瓜,邀請眾人一起吃,但是沒有人吃,他索性自己切開來吃了起來。


    沒有農藥化肥的純天然西瓜,自然不是之前吃過的那些泡在農藥化肥激素裏的瓜可比,甘甜多汁,味道誘人。


    沈亢自己一個人吃的倒也歡暢,此刻,四周除了風聲和偶爾的鳥鳴之外,就是她吃西瓜的聲音了。


    她自己沒覺得什麽,其它的人卻都覺得那聲音太……折磨耳朵,雖然聲音並不大,但是因為此時太靜,反而顯得特別清晰。


    錚嚴烈覺得自己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的肉,沈亢吃西瓜的沙沙聲就像是火苗竄動的聲音,讓他心中的火苗一點一點的旺盛。


    孫遠榮用眼角掃了掃沈亢,覺得這小子就在眼前,外表看上去也是明光厲烈得很,你想忽略他都不行,但偏偏這麽明亮的一個人,就是生生看不懂。


    這小子到底想幹嘛?還有什麽是他不敢做的?


    孫遠榮隻覺得自己為官多年,官海沉浮中似乎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麽一個人物,著實讓他又有幾分興趣,又有諸多的疑惑。


    他偷眼看了看冷肅,冷肅倒是平靜沉穩得很,始終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動都沒有動過,試過幾次遞眼色無效之後,他也隻能作罷。


    其實冷肅感覺敏銳,他就早知道孫遠榮對他眨了無數的眼睛,眼皮都快抽瘋了,但是他就是沒有看他。


    他知道孫遠榮想知道什麽,無非就是沈亢的來曆和背景,但是這一切剛巧是他不能說的。


    沈亢沒有理會孫遠榮的眼底官司,她吃得心滿意足,擦了擦嘴,手搭著涼棚看了看遠處,微微一笑說道:“皇上,您瞧,來了。”


    容卿睜開眼睛,順著他的目光望了過去,果然看到有塵土飛揚,一隊人馬正趕往這裏。


    其它人也都轉過頭去,看向人馬來的方向,長風下,陽光裏,來的那一隊人馬正是容卿手下的禁軍帶著錚嚴烈手下的那幾個人迴來了。


    錚嚴烈也不由自主的直了直身子,抬起頭看向他們。


    禁軍頭領翻身下了馬,幾步來到容卿的麵前施了禮道:“迴皇上,屬下等已經核實過,那幾個村子都安然無恙,哪一個都沒有感染疫病。”


    “當真?”容卿問道。


    “屬下不敢有所欺瞞,”禁軍頭領道:“屬下為了穩妥起見,還找了各村的裏正核實此事,他們都一致說,絕對沒有疫情的發生。”


    容卿淡淡的一笑,在光影中那笑意有些虛浮,讓人伸手摸不到,心中有些發慌。


    他看著錚嚴烈一寸一寸變白的臉,“錚嚴烈,你還有何說?”


    錚嚴烈又垂下頭,狠狠的閉了閉眼睛,吸了一口氣說道:“迴皇上,臣以為……”


    “你還以為什麽呢?這仍舊是一個陷井?為了引你上鉤,費了今天這麽大的周章?你倒是說一說,誰有這麽大的能力,布這麽大的局,挖這麽大的陷井來害你?”


    “……”錚嚴烈額頭上的汗珠順著臉龐的輪廓慢慢滾落,無聲的落入他身下的泥土中,讓他恍惚間似是看到自己的心血,在此刻,一滴一滴的滲入這爛泥雜草中,消失不見。


    他恨不能跳起來跳腳罵娘,恨不能把不遠處笑眯眯的沈亢給撕碎,親手宰了,但是,他卻什麽都不能做。


    “很好,”容卿等了半晌,見他吱唔半天也說不清楚,他抬眼環視了四周道:“既然你無話可說,之前又請朕為你和沈卿的賭約做見證,現在事情已明,你輸了。”


    錚嚴烈微微閉了閉眼睛,隻聽容卿又說道:“既然如此,那便依之前賭約所言,朕會下達旨意,削去你的世子名位,著其它人另封。”


    錚嚴烈霍然抬頭看著他,容卿的目光微微一沉,似兩柄寶劍淩厲的釘在他的身上,“如果,達克庫有所不滿,那麽,他的攻疆王之位,朕也是可以換一換的。”


    他的語氣如冰裹著長刀,淩厲的割來,讓錚嚴烈不由得肩膀一抖,手指更用力的扣進土中,他咬牙說道:“臣,不敢。”


    一切塵埃落定,沈亢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慢步走過來,對著錚嚴烈拱了拱手,“世子……噢,不對,公子,承讓,承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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