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冷可情的話,冷肅搖了搖頭,微笑著重新打量了一下冷可情,能夠讓女兒做一員女將,和自己一起上陣殺敵,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


    但也隻限於“夢”想。


    女兒年幼時傷了頭,從此變得呆傻,再後來入了宮,這個念想便真的如泥牛入海,再也沒有想起過。


    直到那日,那日冷可情穿上他早年為她準備的騎裝,那樣的英姿勃勃,讓他覺得欣慰,覺得或許那樣也該滿足了。


    然而現在,冷可情這樣一身鎧甲,英姿颯爽的站在他的身前,那眉宇間的堅韌明亮,像極了年輕時的自己。


    他忽然眼生潮意。


    “不是,為父從來都知道,我的女兒是最優秀的,你既然決定了,為父便全力相助你便是。”冷肅迎著冷可情的目光說道。


    冷可情笑得眉眼彎彎,“父親,女兒一定會做好的,您放心。”


    冷肅點頭說道:“好,好,”他走上前,翻開那些資料,對冷可情說道:“為父來告訴你,哪幾個是關鍵人物。”


    父女二人在書房內研究著那資料,容卿從冷府的後門出了府,布公公隨後跟上,他敏銳的感覺到,今天皇上的心情有些……複雜,步子也便邁得更加小心了些。


    “皇上,接下來去哪兒?”


    “去……司徒那裏坐坐吧。”容卿看著天邊的雲,聲音中有些淡淡的無奈。


    而此時的驛館中,姚尚坐在椅子上,一邊喝著茶,一邊偷偷打量著錚嚴烈,他早已經知道錚嚴烈進了城,而且還聽說了是被昏迷時拉進了城,他心中不由有些犯嘀咕,這個世子……不會是有什麽病吧?


    所以,他今日前來,美其名曰是探病,實際上也就是探一探虛實,雖然說不上有多疼愛自己的女兒,但他還是關心他的前程的,若然這個女婿是個病鬼,時日不多便死了,那這條路也就算是棄了,沒有什麽用途。


    此時這一見,他的心總算是穩了穩,錚嚴烈的相貌自然與中原的男子不同,五官更深遂一些,有一種大氣的美,像是未經細琢的寶石,雖然不是那樣精致,但是卻有難得的大氣疏朗。


    最重要的是,錚嚴烈的氣色看不去還不錯,姚尚心中暗自思付,難不成……之前是裝的?想要的儀式朝廷沒有答應,為了給自己找個台階下,便裝病?


    他一時間想不透,微微一笑說道:“聽聞世子身體有恙,特來看望,不知道可好些了?”


    錚嚴烈點了點頭,對待姚尚自然不能像對待驛官一樣,他的態度恭敬了許多,“多謝姚大人費心了,本世子不過是長途勞累,又有些水土不服,一時暈過去罷了,手下人一時慌亂,便叫了城門,現在本世子已無大礙。”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啊。”姚尚點頭,麵帶微笑說道:“此次世子進京,不知一路上可還順利?”


    錚嚴烈麵色平靜,他注視著眼前這嶽父大人,據說他在朝中為官多年,向來是明哲保身,保持中立,朝局風雲多變,他從來不會匆忙站隊,所以這麽多年過去,他雖然未曾大富大貴,但也沒有因為什麽事情而受過牽連。


    此次得皇帝賜婚,雖然他不知道其中的具體情況,但是,依他看來,要想讓這樣一個人,把自己的女兒嫁到那麽遠的攻疆去,顯然不是姚尚的作風。


    隻是,現在還不是弄清這些的時候,麵對姚尚的提問,他沉吟道:“一路上還算是順利,隻是本世子第一次進京,一路上難免耽誤了些時日,不知皇上可以怪罪之意?”


    姚尚心中暗道,你還怕皇上因此怪罪?你若是真的怕,就不會提出那樣的要求,在城外駐紮而不進城了。


    他心中如此想,臉上卻保持著笑意道:“皇上也沒有說過什麽,您知道的,天子之心向來難以揣測,不過,那日在朝堂之上,本官力主請皇上答應世子的請求時,倒也沒有看到皇上有什麽不滿。”


    錚嚴烈的手指撫過腰間玉佩的流蘇,眼睛閃亮如深色的琥珀,“姚大人愛護本世子之心,本世子自當銘記於心。”


    他頓了頓,又說道:“本世子年輕尚輕,此次身邊也沒有帶得力的懂禮之人,與榮陽郡主的婚事,還請姚大人多多提點,不要讓本世子在人前失了禮數才是。本世子丟麵子是小,若是讓榮陽郡主也因此臉上無光,那便是本世子的罪過了。”


    他這一番話無異於靜態了,姚尚聽得甚為滿意,覺得十分中聽,他立即眉開眼笑的說道:“世子言重了,世子與小女是皇上賜婚,一切自然有朝廷派人跟進婚禮之事,所以,即使是本官也不能插手太多的,但諸如嫁妝之類,世子放心,我姚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總歸不會委屈了女兒。”


    錚嚴烈擺了擺手說道:“郡主的陪嫁本世子總不會收為自己的私產,郡主嫁過去之後也是我府中的當家主母,一切由她作主罷。”


    姚尚聽得更是心花怒放,不管錚嚴烈說得是不是客套話,都讓他十分滿意,他也沒有再說其它的客套話,隻是輕鬆的轉移了話題。


    “聽聞……與世子一同前來的,還有一位郡主?”


    錚嚴烈心中冷笑,臉上卻不動聲色,點了點頭說道:“正是,那是舍妹。”


    “噢?”姚尚麵帶懊悔之色,“哎呀,是本官失禮了,早知道是世子的妹妹,應該讓小女準備一份禮物來的。”


    錚嚴烈擺手說道:“姚大人客氣了,小妹性子溫和柔弱,單純善良,也不乎這些,在攻疆時她很少出門,父王怕她悶壞了,便讓本世子帶她出來透透氣,也見識一下京都的繁華。或許……”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幾分笑意,“京都地傑人靈,青年才俊輩出,有什麽好的姻緣能夠讓京城與攻疆更親上加親也說不定。”


    姚尚的眼睛一亮,立即會意他的意思,一拍大腿笑道:“極是,極是,別的不敢說,這京都的好男兒可多得是,本官迴去定要囑咐內人,好好為郡主留意幾位有為青年才是。”


    “如此,有勞了。”錚嚴烈點頭微笑,心中卻在暗罵不止。


    姚尚也說得差不多了,正準備站起身來離去,忽然見錚嚴烈的眉頭微皺,聽他低聲說道:“大人來得正是時候,本世子這裏還有一事,正愁不知對誰說,如今大人來了,便請大人一起拿個主意吧。”


    姚尚見他的神色與方才不同,心中沒有來由的一緊,微微向前俯了俯身道:“何事?”


    窗外忽然刮過一陣風,風聲陣陣,刮過樹木枝葉的縫隙,像是忽然湧起的唿嘯之聲,衝著人的耳膜。


    竹林下坐著的司徒燁微微側首,看了看天邊翻湧的雲,對坐在他對麵的容卿說道:“皇上,起風了,您不用迴宮嗎?”


    “不急。”容卿手指間執一粒黑色的棋子,他抬頭掃了司徒燁一眼,“怎麽也要贏了你再走。”


    司徒燁淺淺一笑,不再多言。


    容卿說話間落了一子,清脆有聲,他並未抬頭,聲音沉沉如水,“司徒,你迴來這麽久了,可曾有過不甘心的時候?”


    司徒燁垂著眼睛,看著眼前的棋局,頭也未抬的說道:“草民哪裏有權力不甘心?”


    容卿注視著他,目光平靜,眼底深處卻如滄海湧動,他的聲音愈發沉了幾分,“此次錚嚴烈進京,不妨抓住這次機會,或許一切就會有轉機。”


    司徒燁慢慢抬頭,目光依舊清亮,如海上明月,他的目光與容卿的半空相遇,一字一字道:“草民無其它奢求,隻望救出母親,便好。”


    容卿微微挑唇,那一絲笑意微冷,正欲開口說什麽,忽然聽到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旁的布公公急忙轉過身去,低聲喝斥道:“亂跑什麽?也不怕驚了聖駕?”


    “公公,有緊急消息,要麵稟陛下。”來人喘著氣說道。


    “什麽事?”容卿已經站起身來,走到兩人前麵。


    來人是宮中的一個小太監,平時是在太後那裏當差的,容卿一見是他,不由得心中一沉,“可是太後那邊有什麽事?”


    “不,不是,”小太監急忙跪下說道:“是吏部郎中姚大人進了宮,說是京郊幾個村子有疫病發生,情況緊急,特去宮中稟告陛下,陛下不在宮中,茲事體大,上書房聽差的人不敢遲疑,便奏明了太後,太後特命奴才快馬加鞭來稟告陛下。”


    容卿的臉色一寸一寸的冷下去,“姚尚的動作倒快,居然把太後也驚動了。”


    “迴宮!”


    容卿快馬加鞭的迴了皇宮,司徒燁看著他匆忙的身影,微微歎了一口氣,他慢慢走到棋局前,一粒一粒的收了棋子。


    棋子微涼,涼意浸入指尖,不及心中微微痛。


    四周的風聲陣陣,園子裏的香氣淡淡,一如年少時在母親院子裏時的感受一樣,隻是不知此時最親的那一個人情況究竟如何。


    母親……你在那裏一切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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