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靜靜的站立,雪白的裙角和玄色的袍角被風拂動,輕輕糾纏在一處,發出細微的響聲,似磨著柔軟的心尖。


    “可情,”良久,容卿開口,聲音輕輕,仿佛怕是驚擾了這一刻的平靜,“我很想讓你跟我迴宮去,但是我不得不下那一道聖旨。”


    冷可情淺淺一笑,明亮的眸光閃動,“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


    “可是,”容卿的眸子中閃過一絲不安,“這於你的名聲……”


    “名聲?”冷可情傲然一笑,她的眉梢挑起如劍,“這名聲是什麽東西?當不得吃當不得喝,還是一把雙刃劍,有可能會傷到自己,這種東西不要也罷,省人授人以把柄。”


    她說著,臉上的笑意濃了幾分,隻是這笑意已經和方才不同,帶了幾分譏諷,“比如我那位姨母,不就是被名聲所累?”


    “姨母?”容卿微微皺眉,“那個……喬瑞芝?”


    “對啊,你知道她?”冷可情有些詫異,雖然知道容卿有暗網,專門搜集情報之類,但……這個喬瑞芝,恐怕還沒有那麽大的能量值得引起容卿的注意吧?


    “自然,”容卿點了點頭,“當年……冷夫人不幸選逝,我曾來過府中,當時就曾見一女子在靈前哭泣,好不傷心,便注意了幾分。”


    冷可情釋然,因為注意,所以去觀察去調查,也在情理之中,隻是……喬瑞芝到底做了什麽特別引人注意的事兒?


    容卿像是看中了她心中所想,忽然俯到她的耳邊,低聲說道:“我見她雖然哭得傷心,眼睛也紅腫,但是……那紅腫卻不像是哭出來的,倒像是抹了什麽東西,因為覺得好奇,為什麽哭不出來還非要哭呢?所以便留了神,這一留神倒發現了更多的問題。”


    “抹了什麽?”冷可情嘴裏雖然問著話,但是心跳的頻率卻微微一變,他溫熱的唿吸就在耳邊,身上的獨特清冽香氣忽然愈發清晰,他的一縷發從肩頭垂落,落在她頰邊,一如方才司徒燁的的袖角滑過,不同的是,帶了他的香氣和溫度。


    隻是這一點的區別,便讓她心頭一跳,那縷發滑過她的頰,似滑過心尖的韌草,在春日裏萌出芽尖來,今日遇著了春風,便肆意的瘋長。


    容卿抬手,手指在她的發間穿過,她的發烏黑順滑,手指過,無一絲牽絆,他在心底悠悠一聲長歎,這許多年的艱難血火,步步險阻,一路障礙,似乎都在這發間的順滑中消散了開去。


    他眼中的神情更深,似深沉的海,有翻湧的浪,直欲將冷可情淹沒,夏日美景,豔麗日光,在這天地之間,他的眼中卻隻有她。


    冷可情微微側首,他的唿吸就在耳邊,她隻要再側一點,便會膩著他的唇,她一動不敢動,身子微微僵硬,唿吸也慢慢變得急促。


    她的反應都在容卿的眼中,她的耳垂如珠,泛起了可疑的薄紅,陽光透過來灑在她的側臉上,耳垂愈發紅若透明,讓他忍不住想要含入口中。


    她的身子僵著,唿吸微急,明明就是緊張的模樣,他眼中含了笑意,唿吸更近了幾分,她的反應此時才像一個柔弱的女子,讓他生出的保護之心微微滿足。


    滿足之後不由得有些酸澀,能保護多久便是多久罷。


    冷可情不知道容卿這一刻的千迴百轉,她隻覺得手心微微滲出潮意,心跳加快,想逃離卻又有些微的不舍,這種矛盾的心理讓她在那裏糾結不休,一時間像被施了定身法,動彈不得。


    容卿輕笑了一聲,笑聲散在風裏,飄在冷可情的耳邊,氣息再次一濃,冷可情的身子微微一顫,不由自主的咬住了唇。


    正在此時,院子裏忽然響起一聲微響,是衣袂帶動風聲的聲音。


    冷可情立時迴過神來,她猛然迴首,向著那聲音的方向望去,容卿指指間的烏發便飛快的順滑了開去,他的手指想要攏住她,卻又怕弄痛了她,微微猶豫的瞬間,她的發梢已經從指間溜走。


    他盯住自己的手指尖一眼,隨即轉了目光,看到了站在冷可情麵前的人。


    米開朗基羅。


    米開朗基羅垂著頭,但依舊能夠感覺到容卿的目光,他在心中暗自叫苦,自己可並不是有意打擾的,隻是……事情緊急啊,而且是情貴妃一字一字交待的,一有消息立即迴報。


    冷可情低聲問道:“如何?”


    米開朗基羅急忙道:“迴主子,如您所料,周東致那邊果然出了事。”


    “怎麽了?”冷可情問道,“他為人謹慎,能夠讓他著了道,馬世貴可費了不少的心力吧?”


    “自然,”米開朗基羅的嘴角浮現一絲古怪的笑意,“這迴可下了血本了。”


    “怎麽說?”冷可情抬了抬眼睛,看到米開朗基羅的笑意,心中頓時生了幾分好奇。


    米開朗基羅的笑意更濃,他低聲說了幾句,冷可情的眼睛睜了睜,倒抽了一口氣,“我了個去!居然還有這種事?”


    米開朗基羅點了點頭,“若然不是屬下親眼所見,屬下也不願意相信。”


    冷可情不等他的話音落,轉身就往自己的院子裏走,容卿快步追上,“幹什麽去?”


    “自然是看好戲去,”冷可情扔下一句頭也沒有迴。


    米開朗基羅也隨後跟上,容卿擦過他的身邊,聲音淡淡沒有一絲起伏,“你的輕功似乎退步了,是不是近日裏太過閑暇,冷府的夥食又太好,以至於你長胖了?十天之內便以水煮菜為食吧,清減幾斤,也好讓身子輕盈,眼神也更亮些。”


    “……”米開朗基羅。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啊!啊!


    半個時辰之前,京兆尹的大堂上來了幾個告狀之人,被告原告都齊全著,事情也說得清楚明白,按說不是什麽難斷的案子,但是京兆尹胡重的頭卻是一個變成了幾個大,他一會兒撫著額,一會兒手托著笑得酸痛的腮幫子,卻不知道如何開口才好。


    堂上的原告你氣得吹胡子瞪眼,還有一個女子在一旁哭哭啼啼,讓人聽得好不心煩,而那個被告則是站在那裏沉默不言,臉色像鍋底一樣黑,一雙眼睛冰冷的嚇人,仿佛下一瞬間就會抬手扼住誰的喉嚨一般。


    做京官很難,做京兆尹就更難,滿大街都是大官兒,隨便從樓上扔下一塊磚頭都有可能砸中一個比自己的階位高的,麵前這二位若是放在平時,他也想繞著走,倒不是因為他們的官位大小,主要是……都不是什麽好惹的人物。


    原告馬世貴,城門領之職,是原九門提督馬世強的胞弟,被告周東致,兵部郎中,為國捐軀大將周遠行之子。


    他摸摸自己的脖子,哪一個也得罪不起。


    但更要命的是,堂上還有一個哭哭啼啼的女子,那女子哭得梨花帶雨,身份更是微妙,她是尚文新的女兒。


    尚香薇入秋後不久就要與馬家的公子結親,嫁入馬家,可如今……她哭得悲怯,幾次欲暈死過去。


    京兆尹的目光在幾個貴人的身上溜來溜去,卻也溜不出什麽眉目來,總覺得這事兒奇怪,太奇怪了。


    “胡大人,到底如何斷?你倒是說說啊。”馬世貴瞪著眼睛,溜像是牛眼,幾乎要冒出火來。


    胡重有些為難的直了直身子,明明是他坐在公堂之上,卻總覺得比下麵的幾個人矮上幾分,他一貫的八麵玲瓏,油滑的出了名的,可如今麵對這事兒,卻是有些不知所措。


    胡重清了清嗓子問道:“這個案子……這個案子……”


    “到底如何?你倒是說呀。”馬世貴催促道。


    “本官還要細細的查一查,查一查,”胡重萬般無奈之下隻能拖延時間,他看了看周東致,想聽他說上幾句,但他卻總是沉默著,胸口處有一片濕潤的漬跡,細細聞一聞,還有酒氣,如此說來,馬世貴的話倒是可信了幾分。


    “還查什麽?”馬世貴吹胡子瞪眼,聲音像是打雷,“事情都說過了,又是明擺著,你到底還要查什麽?”


    “這……這……”胡重有些為難的咂著牙,始終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這什麽這?”馬世貴眼睛裏迸出幾分冷光,“哼,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難道不知道嗎?難不成你還想著讓本官去上奏皇上不成?”


    “不,不,”胡重一聽這話,急忙擺了擺手,“馬大人嚴重了,此事……此事就不勞聖駕了吧?”


    “那你倒是斷啊。”馬世貴心中得意,臉上卻是惱怒。


    胡重咬了咬牙,正想硬著頭皮想要問一問周東致如何說,忽然看到自己的師爺屁股扭來扭去,似是下麵坐了隻刺蝟。


    他心中本就煩躁,正愁無處發泄,如今一見,立即怒道:“幹什麽呢?大堂之上為何動來動去?成何體統!”


    師爺的臉色一白,他也不想啊……隻不知道怎麽迴事,忽然間像是被什麽叮了一下,隨後就癢了起來,癢得他總想伸手去抓。


    看著他的動作,暗中一人微微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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