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連串的事情轉機,擊得眾人一時間都迴不了神。


    今日的壽星冷肅,心中忽然有了一道清晰的主線,女兒說得對,烏香到這府中來,果然是被人指使的,他的心微微一沉,雙手慢慢握成了拳。


    他冷笑了一聲,並沒有看向誰,隻是聲音如鐵器落地般,“這倒是奇了,烏香一個落魄女子,又是如何有那麽大的能耐,能夠陷害皇後娘娘的?”


    周嬤嬤頓時語結,冷肅的一句話就切中了要害,她一時間無法想得那麽周全,隻能硬著頭皮說道:“大將軍問這話奴婢就不知道了,或許……是有人主使的也說不定。陷害皇後娘娘,誰得到的好處最大,誰就最有嫌疑了。”


    她本來是胡扯的話,但是在此時聽來卻又極為有理,真相撲朔迷離之間,總是給人無限的空間去想象。


    冷肅麵色沉冷,他豈會被一個老奴給唬住,頓時挑了眉梢道:“周嬤嬤,你雖然是皇後娘娘身邊的奴才,但也要講個分寸,烏香是本將的故人,她若是來京投奔,自當是來找本將,本將的府門向哪兒開,入了京隨便一打聽便知,又豈會輪到你一個老奴在當街施舍?”


    他的語速極快,又是武將出身,血火殺機裏走來,周身的氣息自然不是一般可比,不等周嬤嬤反應過來,他又繼續說道:“你若遇見她,她豈能不向你打聽將軍府在何處?你若周濟她銀兩,為什麽不問清楚她來京何事?來尋何人?”


    周嬤嬤被他問得啞口無言,額角的冷汗也滲了出來,“我……我……”


    “你什麽?”冷肅傲然一笑,他看了看烏香,那女子臉色慘白,一雙眼睛空洞無神,此刻冷肅才真的痛心疾首,而那劇烈的疼痛之後,他也便恢複了正常,隻有他自己心中明白,那年冬天的那個純真潔白的女子,終於遠去。


    冷肅神色肅殺,一雙眼睛如厲烈的劍光,他忽然跪下,身姿筆直,“皇上!烏香是臣的舊識,她突然到訪,還帶了一個會縮骨法的男子,說是臣的私生之子,後被識破,臣念及舊情,依舊讓烏香留在府中,不想今日終鑄成大錯,險些害了貴妃娘娘,還請皇上責罰!”


    眾人的目光閃爍,再看向烏香時心中都帶了幾分猜測,噢……原來如此!


    淩姨娘縮著脖子,此時她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計劃失敗,眼見著把皇後扯了進來,她心中既有幾分慶幸又有幾分害怕,慶幸的是自己沒有被當眾揭穿,而害怕的是,皇後豈能善罷甘休?


    皇後微微閉了閉眼,今日之事本來沒有她什麽事,隻是她昨天收到了漠王的遞來的信,說是冷府中已經安排了人,今日自會有人相助,讓她放心便好。


    而她一入了這冷府,與淩姨娘打了個照麵,便在那一刻手中被塞入了一個小小的紙團,她因此也斷定,那個可用的人便是淩姨娘。


    她不是沒有猶豫,但是一來是漠王交待過,二來那盒子事關重大,她身邊也隻有一個周嬤嬤,冷可情防守得嚴密,她也就信了淩姨娘。


    誰知道事情最後會變成這樣!


    事到如今,她已經明白,自己分明就是中了人家的圈套,自己根本沒有去偷過什麽盒子,現在卻出現這種狀況,隻能說明是太後那個老太婆一早就防了自己,動了手腳!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剛想要說什麽,周嬤嬤突然從地上爬了起來,她眼眉倒豎,抬手指著冷可情,厲聲說道:“冷可情!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你也不想想,你癡傻的時候皇後娘娘是如何待你的!如今你大好了,便囂張張狂,完全不把娘娘放在眼中!娘娘仁厚,不與你計較,老奴看不過!”


    容卿一揮手,他身邊的侍衛立即上前,押住了周嬤嬤,周嬤嬤用昂起頭,一雙眼睛血紅,“對!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我看不過你的為人!我就是想要你死!與娘娘無關!”


    她張著大嘴,還想再說什麽,容卿突然一抬手,“啪”的一聲,周嬤嬤一聲慘唿,嘴角立即有血流出來,血中還落下了兩顆牙齒。


    “拖下去,杖斃!”容卿一字一句,似帶了血腥氣息。


    侍衛們應聲去了,院子裏安靜了下來,耳邊的唿叫之聲遠去,仿佛方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惡夢。


    隻是院子裏依舊緊張得讓人窒息。


    冷可情看了看皇後,她的臉上不見一絲血色,像是凍了千年的雪,眼睛裏的神色複雜,木然的望著地上的血跡,那是方才周嬤嬤留下的。


    冷可情慢慢的理了理袖子,語氣悠然的像是刮過的風,“周嬤嬤倒是一個忠仆,拚死護主,十分難得。”


    一句話說得輕飄飄,卻像是閃亮的耳光打在皇後的臉上。


    皇後側首看了看冷可情,目光沉靜,像是溺入水中的石,半晌,她極慢的笑了笑,一言未發。


    冷可情明白她的那個眼神,恐怕……她是恨不能自己能立刻死吧?直到今日,皇後終於忍不住露出她的真麵目來了。


    無論是真仁厚還是假寬仁,都無所謂,管她是不是皇後,隻要存了害自己的心,勢必討還!以為一個眼神就可以嚇到自己嗎?真是笑話!


    容卿看了看皇後,麵色平靜的說道:“今日皇後忙了許久,想必也是累了,來人!”他轉頭對著走上來的侍衛道:“送皇後迴宮!”


    皇後抿了抿嘴唇,寬大的袖子裏手指微微的顫抖,她未發一言,轉身昂著頭迎著眾人的目光,慢步離去。


    陽光落在她的身上,在地上拉出細長的影子,帶了幾分落寞與孤寂。


    太後拉過冷可情的手,低聲說道:“情兒,委屈你了,好在……有驚無險。”


    冷可情知道,太後預告做了準備,就是為了防著皇後,如果不是太後未雨綢繆,今日之事也未必那麽容易脫身。


    她搖了搖頭,“母後,情兒不委屈,情兒有母後的疼愛,很知足。”


    聽得出她的語帶雙關,太後臉上浮現欣慰之色,微微笑了笑,“你是好孩子,哀家知道。今天哀家先迴宮了,有空的時候咱們再細說。”


    “是。恭送母後。”冷可情說道。


    容太後走了兩步,迴頭又看了看竹兒,笑道:“哀家很喜歡你,若是有一天想哀家了,就來宮中見哀家。”


    “是,奴婢記下了。”竹兒又驚又喜,急忙施了個禮道。


    皇後被送迴去了,太後又走了,滿院子的貴婦小姐再呆下去也沒有什麽意思,她們都紛紛找理由告了辭,準備迴府去。


    冷可情看著姚才錦,她的神色恍惚,又添了幾分慌亂,想必方才的事情也少不了她的添油加醋。


    “姚小姐,請留步。”冷可情開口,一字一字像是釘子,釘在地上攔住了姚才錦的腳步。


    姚夫人的眉心一跳,暗恨這個庶女真是不開眼,方才居然那樣說話,如今可好,冷可情沒有倒,現在麻煩上門了。


    姚才錦硬著頭發停下了腳步,冷可情慢慢走過去,低聲在她的耳邊說了幾句什麽,姚才錦的臉色忽然更白,像是一吹即化的雪,稍稍一碰,便會碎落無痕。


    冷可情慢慢的笑了笑,不再看她,轉身迴到容卿的身邊,容卿微微挑眉,“你說了什麽?把她嚇成那般模樣?”


    冷可情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潔的下巴,“是她自己膽子小罷了,我隻是告訴她,郡主不過是個名號,皇帝陛下您既然可以封她,也可以封別人,不是被封了郡主就一勞永逸了,也不是隻等著嫁就行,或許……中間橫生什麽枝節,攻疆世子娶不了,她也嫁不出呢。”


    “……”容卿心中暗自腹誹,這還不是什麽大事?對於一般的女子來說,嫁一個好人家,安然的度過後半生,就最為重要的事情了吧?


    女客都走了,隻剩下了隨著冷肅來的秋尚忠和恆先達、孫丞相,秋尚忠和恆先達心懷鬼胎,見事情有驚無險的落了幕,心中都有些可惜,但臉上都無法表露,隻能悻悻的提出告退。


    冷可情與容卿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神中看懂了意思,本來是想著留下恆先達的,今日的事和淩姨娘脫不了幹係,而這個恆先達……便是淩姨娘的小叔,再加上那夜在青樓之事,恆先達難以洗脫嫌疑。


    隻是現在出了皇後的事,周嬤嬤一力擔了下來,倒不是一個好時機了,而且……現在也不宜打草驚蛇。


    算了,就讓他多快活兩天。


    院子裏的客人都退了個幹淨,維多利亞搬來了幾把椅子,冷可情坐在椅子上,看著在台階上跪著的鶯兒。


    鶯兒雙手撐著地,微垂了頭,臉色像是一下子憔悴了許多,本來光亮的眼睛現在像是幹了水的枯井,一絲光彩也無。


    冷可情沒有拐彎抹角,她聲音微冷,開口直接問道:“鶯兒,是誰給你的迷情藥?”


    鶯兒聞言抬起頭來,一旁的淩姨娘臉色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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