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前院的宴席上,冷可情喝下了麵前的酒,淩姨娘的嘴角抽了抽,像是隱隱壓著一絲笑意。


    正巧一個丫頭前來上菜,她用眼角一掃,看到那丫環到了自己的身後,隨即拿著酒壺一轉身。


    “啊!”那丫環悴不及防,手中的托盤一歪,“嘩啦”一聲,菜汁和半盤子菜就向著冷可情的方向而去。


    安慧一見,立即大驚,急忙轉身過來護住冷可情,但仍舊換了一些,大部分的湯汁灑到了她的身邊,仍舊有一部分濺到了冷可情的裙子上。


    那丫環嚇得麵無人色,急忙跪下去,連連磕頭請罪。


    淩姨娘在一旁怒道:“幹什麽呢?毛手毛腳的,連個菜都上不好!要你有什麽用?”


    “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小丫環心中委屈,卻不敢多說,此時說多錯多,她隻有不斷的認錯。


    “罷了,”冷可情擺了擺手,微皺著眉頭道:“也不是什麽大事,犯不著生這麽大的氣,淩姨娘,方才你灑了酒,本宮可沒有你這麽大的脾氣。”


    淩姨娘一陣語塞,臉色微紅道:“是,娘娘寬仁。”


    冷可情站起身來,“隻是這衣服不能穿了,你們兩個隨本宮去換件衣服吧。”她說罷,轉身帶著安慧和維多利亞向著月亮門走去,那些貴婦小姐都起身相送,皇後也微笑道:“妹妹,快些迴來。”


    冷可情無沒有答言,慢步離去,皇後看著她的背影,頭上的寶石光芒和金色的陽光匯入她的眼底,是冷冷的寒意。


    另一層院子中,鶯兒看著眼前的目光陰冷的女子,披頭散發的站在自己的麵前,若然不是心中有所準備,她非要嚇得尖叫不可。


    女子隻穿了中衣,烏發垂散著沒有梳起,臉色蒼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嘴唇幹裂,嘴角隱約有血絲。


    她的麵頰瘦了下去,高高的顴骨突起,突顯著那一雙眼睛更是大而無神,黑漆漆的像是兩個黑洞,閃著幽冷的光。


    鶯兒壓下狂跳的心,穩了穩心神說道:“你是烏香?”


    烏香點了點頭,“你是誰?”


    “你別管我是誰,我隻問你一句話,”鶯兒聲音清晰,帶著誘惑,“你想不想出去?”


    烏香的眸光閃動,黑漆漆的眼中總算是有了一絲其它的色彩,她抿著嘴唇,警惕的看著鶯兒。


    鶯兒上前一步,“你若是想出去,就按我說的去做。”


    從烏香那裏出來,鶯兒捏了捏腰帶裏的紙包,她的心跳得飛快,像是揣了一隻不聽話的兔子,腳下的步子加快。


    廚房所在院子裏的廂房中,幾個婆子正在忙著,她們把運迴來的冰塊敲成小塊,正忙得不亦樂乎。


    “喲,正忙著呢?”鶯兒挑簾子進來說道。


    幾個婆子一見是她,知道她現在是淩姨娘麵前的紅人,又是貴妃娘妨派過去的,兩位主子那裏都說得上話,自然不敢得罪。


    “鶯兒姑娘,怎麽到這種地方來了?這可不是您呆的地兒,小心傷到您的手指,這東西可硬得很,邊緣也鋒利著呢。”其中一個婆子討好的說道。


    “嗯,我小心著呢。”鶯兒說著,拿過一個托盤來道:“給我挑幾塊小的吧,我給送過去,娘娘那裏不多了。”


    “是,是。”一個婆子急忙接過,“老奴這就給您裝。”說著,她手腳麻利的裝好,遞給鶯兒。


    鶯兒接過,微笑道:“行了,我先走了,到娘娘那裏少不了說你們的好話,少不得要領賞。”


    “多謝鶯兒姑娘了。”婆子們眉開眼笑說道。


    鶯兒快步出了院子,並沒有走向你擺宴的院子,而是一轉方向,直奔東麵。


    她一路上心跳飛快,看看四下無人,從腰間裏摸出那個紙包來,小心的打開,裏麵是淡黃色的粉末,她快速的把粉末灑到冰塊上,冰塊濕潤冒著涼氣,粉末灑到上麵,不消片刻的功夫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看了看不遠處那道院門,摒住唿吸,快步走了過去,輕輕推開,院子裏的竹香陣陣,風聲微微,頓時讓她心生愜意。


    院中的竹林下站定人一,他穿著月白色的衣袍,衣袂輕輕隨風擺動,拂過一旁的翠竹,綠的竹,白的衣,烏黑的發,眼前仿佛是一卷充滿詩意的畫兒,徐徐的在夏日的陽光裏展開,男子微微轉過頭,目光一閃,明耀千裏。


    鶯兒覺得自己的唿吸都跟著這目光一停,她垂下頭,隻聽那人聲音輕柔,“有事?”


    隻是兩個字,卻讓鶯兒的臉慢慢紅了。


    她上前幾步,把手中的托盤一遞,“迴司徒公子的話,這是貴妃娘娘讓奴婢送來的,說是……您用了,定然喜歡。”


    “噢?”司徒燁微微挑眉,眼神落在冒著冷氣的冰上,烏黑的瞳仁映著那薄薄的水氣。


    那迷離的水氣讓鶯兒的心頭一蕩,她抿了抿唇道:“公子,這是貴妃娘娘之前送您的小水車用的,不知……水車在何處?奴婢給您用上吧。”


    司徒燁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稍候。”他說罷,轉身迴了屋,隻留給鶯兒一個挺拔的背影。


    鶯兒吸了一口氣,不要緊……不要緊,他不讓自己不進屋不要緊,隻要再忍耐一下……忍耐一下……


    很快,司徒燁便從房間裏走了出來,手中拿著冷可情之前送給他的那架小水車,放走竹林下的小幾上。


    鶯兒端著冰走了過去,把冰放入小水車一側的小盤上,又往水車上加了水,用力擰了擰一邊的機關,機關擰上了勁,小水車慢慢轉動,水聲潺潺,拂動著冰氣迎麵吹來,立時添了幾分涼爽。


    司徒燁看著小水車轉動起來,眼中浮現幾分笑意,“果然如此,我原來便覺得是這樣用的,隻是拿捏不準,本來想著再多研究幾天,等到過了壽宴再去問她,不想她竟然派了你來,這用法和我想的一般無二。”


    這還是鶯兒第一次聽到司徒燁說這麽多的話。


    她的心中滿滿都是歡喜,盡管他提起的是另外一個人。


    那又有什麽關係?很快……


    鶯兒看了看小幾上的茶壺,柔聲說道:“公子請坐,奴婢給您倒杯茶。”


    司徒燁本能的想要拒絕,鶯兒又低聲說道:“奴婢奉命而來,貴妃娘娘說了,公子總要用一陣子,然後說一說用時的感受,若有什麽不合適的地方,請您提出來再拿去修改,奴婢先在這裏候著,公子用完了不妨對奴婢說一說。”


    她頓了頓,又道:“或者……您寫在紙上,奴婢帶迴去給主子也可。”


    司徒燁微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微顫如羽,金色的陽光攏在上麵,似鍍了一層淡淡的蜜。


    “也好。”


    鶯兒聽到他沒有拒絕,微微鬆了一口氣,她雙手捧著茶杯,往前一遞,“公子……請。”


    她的手指尖尖,雖然是奴婢,但是從未幹過什麽粗活重活,一雙手保養得倒也很好,指甲她特意的修過,上麵是若有似無的水紅色,是細心的抹了淡色的花漿,有微甜的氣息和優雅的顏色。


    水紅映著雪白的手指,蕩在迷蒙的水氣裏,如溫柔綻放的花朵,小水車聲音嘩啦的響,似一首歡快的歌,散在風聲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柔。


    司徒燁慢慢接過那盞茶,指尖卻沒有碰到她的,鶯兒的身子忽然一歪,手指一抖,司徒燁已經接了一半兒,下意識的握住她的手,“小心。”


    他的心溫潤幹爽,那細細的紋路遇在手背,鶯兒感覺他掌心的紋似乎一直延展到了自己的心底,忽然延到了她的血脈,與她相連。


    不過轉瞬,他的手已經離開,像是拂過的花,不過短暫的停留。


    一刹那,仿佛就是永恆。


    不,不是仿佛,鶯兒要的從來不是仿佛。


    她要真實存在的永恆。


    她暗戀了眼前的男子太久,一顆心都在他的身上,他就像海,沉靜而讓人捉摸不透,她在海中沉淪,浮不上來,也摸不到底。


    今日打定了主意,哪怕是被世人恥笑,她也要得到眼前這個男人。


    水氣散得更快了些,司徒燁坐在水車的對麵,忽然嗅到水氣裏有淡淡的甜氣,那甜氣與花香味兒不同,他敏銳的發現了區別。


    他是調香的高手,自然對各種氣味兒敏銳的很,在嗅到這甜氣的同時,忽然覺得心跳加快了幾分,血管裏的血液似乎也流得更快了些,如平靜的海麵起了浪,繼續浪更加洶湧,像是無邊的莫名的力度狠狠的推著,不停的叫囂著。


    司徒燁的臉色微微一變,如玉的肌膚上浮現幾分淡淡的薄紅,像是天邊的雲突然染了煙霞,優雅從容裏載了幾分豔光。


    他轉頭看向對麵的女子,女子唿吸微微急促,眼光迷離似朝晨的霧,她的兩腮紅潤如抹了胭脂,嘴唇微微張著,雙手緊緊相握,胸脯一起一伏,像是努力的壓製著什麽。


    司徒的眸子一深,他頓時明白了什麽,不過猶豫了片刻,他便低聲對鶯兒道:“鶯兒,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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