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卿聽著丁紅剛的哭訴,沉默了半晌道:“丁愛卿,依你所言,那刺客已死?”


    “正是,”丁紅剛抬起頭來說道。


    周東致跪在他的身邊,向上叩拜道:“迴皇上,怪微臣一時失手,當時看到那黑衣人縱火,手中還提了兵器,臣唯恐不敵,胡亂打了一陣,誰知……或許那黑衣人心虛,又見臣打得毫無章法可言,這才被臣有機可乘。”


    容卿微微斂了眸光,看著周東致,他的神色平靜,絲毫看不出什麽破綻,容卿心中暗想,若然不是因為自己昨天晚上親眼瞧見,幾乎真的要相信了周東致的話。


    朝堂之上聲息皆無,百官都摒了唿吸,昨天的氣氛就夠詭異了,今天似乎比昨天更勝啊……


    秋尚忠心中又驚又喜,他完全沒有想到,今天事情會出現這麽大的轉機,不用說,這黑衣人就是馬世紀派去的,否則的話,又怎麽會這麽巧?如此看來,這家夥一定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自己一定要加緊查出來才行。


    他想罷了多時,出了隊列說道:“皇上,臣以為,昨天剛剛在朝堂之上說過卷宗的事,晚上就有人去火燒卷宗庫,這實在不是什麽巧合。”


    容卿點了點頭,“秋愛卿所說有理,不過,刺客已死,死無對症。”


    “皇上,”秋尚忠跪倒在地,“臣以為,隻要事情發生了就一定有跡可尋,黑衣人雖然身死,但他不是無緣無故去的,一定是有所圖,否則好端端的,為什麽要火燒卷宗庫?而且火燒也不過是為了想掩飾偷走了關於逑城縣卷宗的事實,這背後,必有隱情,如若追查,一定可以水落石出。”


    容卿還在沉思,馬世強雖然不在,但他還有部下和好友在,其中一人道:“秋大人說的有意思,既然已經偷走了卷宗,為什麽還要火燒卷宗庫?這不是多此一舉?”


    “這怎麽是多此一舉?”秋尚忠反駁道:“如果不是周大人發現的即時,假使現在卷宗庫已經被燒成了灰燼,那麽,現在有誰知道逑城縣的卷宗不是燒了而是丟了?”


    “……”那人張口結舌,垂下頭去。


    周東致跪在那裏,一言不發,微微抿著嘴唇,眼瞼垂下,注意著自己前麵的三尺地方。


    容卿掃了他一眼,說道:“依秋愛卿所言,對方即是衝著逑城縣卷宗來了?”


    “皇上,”隊列中又有人道:“丁大人說,那刺客身死,而身上並沒有什麽卷宗,這……”他轉了頭,又看向秋尚忠,“秋大人,您看,這是何解?”


    秋尚忠頓了頓,冷笑了一聲說道:“若是本官知道,就去破案為皇上分憂,也不會在這裏猜東猜西了,也許那黑衣人有同夥,讓同夥拿了卷宗先走,自己留下來放火,結果卻被周大人發現以致身死,這樣也不是說不通嘛。”


    那人正要開口反擊,容卿微微沉吟道:“罷了,不要吵了,總之逑城縣的卷宗是不見了,此事斷不能就此結束,”他看向秋尚忠,心中快速的做了打算,“秋愛卿,既然你覺得此事背後有隱情,不如你就來負責追查此案,如何?”


    “是,臣領旨。”秋尚忠等的就是這句話,他毫無猶豫的領了,表麵上鄭重肅穆,心裏卻是恨得咬牙。


    馬世強!你給我等著!此次你落在我的手中,就算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我也有辦法變成是你做的!


    容卿要的,便是這個效果。


    其實這事兒和馬世強真的沒有什麽關係,他並不愚蠢,知道現在自己正是在風口浪尖上,又怎麽會在這個時候派人去燒什麽卷宗?


    他今天天一亮便快馬出了城,帶著許誌遠和另外兩個心腹一路去了東南,根本就不知道在他的身上又加諸了這件事情。


    容卿下了朝,迴到上書房換了常服,在龍書案前看了一會兒折子,轉頭對身邊的布公公說道:“去把趙闖叫來。”


    “是。”布公公立即領命而去。


    自從上一次趙闖率領手下擋了慕容晉的駕,冷可情就對此人印象不錯,特意向容卿提起過,容卿對皇宮內的禁軍衛隊又怎麽會沒有了解,聽到她一提,便在原來的基礎上對趙闖的印象又好了三分。


    很快,趙闖奉旨而來,他身姿挺拔,氣質沉穩,來到屋子中間跪倒施禮道:“屬下叩見皇上。”


    “起來罷。”容卿放下手中的折子,打量著眼前的趙闖,他長得很是英武,濃眉大眼,眉宇間有一股正氣。


    容卿抽出一張名單,手指往前推了推,布公公立即上前雙手接過,遞到趙闖的麵前,容卿道:“加派人手,在這些人的府第周圍巡視,但凡見到信鴿、信使,有向城外送信者,一律截下。”


    “是,屬下遵命!”趙闖並無多方,隻是服從。


    容卿對這一點很滿意,他的紙上寫著的都不是一般的人,身份貴重,難得趙闖看到臉上沒有任何的驚詫之色,甚至連一個疑惑的眼神都沒有。


    趙闖走出上書房,布公公抿了抿嘴唇,又垂下頭去,容卿繼續看著折子道:“什麽事,說。”


    “皇上,他……”布公公沒有說完,又閉上了嘴,他不過是一個宦官,在容卿執政的日子裏,從來就沒有過宦官參與政事的先例。


    “嗯?”容卿微微側首,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布公公卻感覺到一股威壓。


    他急忙彎下腰,“老奴剛才不過是有些擔憂,便一時口快,老奴知罪。”


    容卿沉默了片刻,“朕知道你擔憂什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是。”布公公唿吸一緊,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容卿懂布公公的意思,無非就是擔心趙闖沒有按旨令行事,想要派人去跟蹤,但為君之術,並不是要事事都懷疑,某些時候,要敢於相信。


    冷可情說過,敢信,是因為相信自己壓得住。


    想到冷可情,他的嘴角邊又泛起一絲微笑。


    冷可情正在冷府中聽著淩姨娘的“匯報”,此次冷府設宴,冷可情聽到淩姨娘的話方才知道,原來是冷肅的壽辰。


    她不禁有些汗顏,原來的冷可情呆呆傻傻,並沒有把這方麵的記憶傳給她,或者說,原來的冷可情也並不記得冷肅的生辰。


    冷肅沒有本人也不願意張揚,此次之所以宴請一方麵是因為冷可情痊愈了,再一方麵是因為冷可情剛好在府中,這兩件事加在一起,他心中高興,說起來,這兩方麵的原因都是因為冷可情。


    冷可情聽著淩姨娘說著那些繁瑣的事,什麽菜色、酒水、糕點、餐具等等諸如此類,便覺得有些頭疼。


    淩姨娘低頭看著長長的單子,垂下的眼瞼遮住她眼中的神情,再揚起臉來時,已經恢複滿臉的笑意,“貴妃娘娘,其實您也不必憂心,這些東西都可以很快備好,食材的采買人員已經準備就緒,就等您一聲令下便可出府采辦,至於餐具之類的,庫房裏就有現在怕,隻要打開庫房,取出來用便是。”


    冷可情看著她臉上的笑意,實是在溫柔的很,但是落在冷可情的眼中,還是透出明顯的虛假來,冷可情見過演技好的演員無數,這個淩姨娘實在還排不上名。


    冷可情懶懶的靠在大引枕上,天氣越來越熱了,她思索著是不是該自製一個風扇之類的東西,好讓自己涼快一些,要不然就……再縫製兩身夏衣?想著上次容卿看到自己做的衣服時的那種表情,還是算了。


    她聽到淩姨娘說到“庫房”,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麵,想了想道:“那麽,庫房的鑰匙呢?”


    “啊?”淩姨娘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她還在等著冷可情表揚她幾句,一切都已經準備好,隻等冷可情下命令即可,這不是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嗎?活自己幹了,麵子給了冷可情,她現在還不領情?


    “本宮說,鑰匙。”冷可情一字一字的重複道,目光平靜,卻深沉如黑潭。


    淩姨娘愣了愣,隨即勉強一笑,壓下狂跳的心,道:“娘娘,您想從庫房拿什麽?那裏又遠又亂,也不太幹淨,不如您說出來,妾身去給您拿。”


    冷可情不再答應,隻是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眼角輕輕的飛揚,笑意淺淺中透出幾分淩厲之勢來。


    淩姨娘心中暗恨,也不知道冷可情要鑰匙幹什麽,她不過在這府中小住,現在要鑰匙有什麽用?保管幾天能過什麽癮?罷了,罷了,反正……這宴無好宴,且由著她囂張兩天吧。


    她打定了主意,正想把鑰匙奉上,突然聽到外麵有人聲音清脆的說道:“貴妃娘娘說得極是,妾身也覺得這鑰匙該由貴妃娘娘來保管,妹妹,你還不趕快把鑰匙拿出來?”


    冷可情的嘴角泛起一絲淡淡的笑意,嗯,另一位角兒來了。


    來人穿了一身深青色,烏絲輕挽,眉眼間含著笑意,腳步輕盈如踏蓮,在這夏季中透出幾分清涼之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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