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的眉心一跳,他穩穩坐關著的身子終於動了動,花白的胡子輕輕一蕩。


    對麵的公子臉上含了笑,眼中的冷光卻依舊厲烈如劍。


    從方丈的院子中離開之後,那位公子並未再多做停留,而是出了廟門,騎了馬飛奔離開。


    當天下午,方丈把二弟子法才叫入院中,微合了眼睛說道:“今日城西的張大人家的管家來過,說是張老夫人病了,想請人過去頌一誦經,為師覺得你的經念得不錯,這差事就派給你吧。”


    法才的心頭一喜,臉上的表情卻是嚴肅恭敬,“是,弟子謹遵師命。”


    方丈點了點頭,“那便收拾一下去吧,誦經之事從明日清晨便開始,為師怕你趕不及,已經和張家說好,今天傍晚你便住過去,至於吃穿用度,張府自會有人安排。”


    “是。”法才的聲音裏有淡淡的喜悅。


    他退出方丈的院子,嘴角終於咧開笑了笑,雖然不知道這個張大人到底是什麽人,但是聽這話裏話外的意思,應該錯不了,這可是個肥差,吃喝自然不必說,這誦經就沒有白誦的,就算是一般的普通百姓家也都會給一些銀錢,大戶人家自然就更不必說了。


    法才搓了搓手,眼睛裏閃過兩道淫光,聽聞……城西有一座袖香樓,那裏的姑娘可都是水嫩的能夠掐出水來,腰纖軟得像柳,那滋味一定美妙得很。


    他按捺不住心癢,和尚出門都是步行,他看了看時辰,反正在廟中也無事,不如早早上路,早到城裏,還能多在袖香樓呆上一陣子。


    法才想到這裏,快步向著自己的房間而去,去準備東西用具了。


    他自然是高興的,沒有注意到他的師父方丈大師在他轉身之時,微合的眼睛慢慢睜開,光芒一閃。


    法才還不到傍晚的時候便進了城門,來往的人們從他身邊擦肩而過,他提了提鼻子,覺得這裏的空氣都和廟中的不一樣,越往裏走,這裏的味道越讓他興奮。


    酒香、肉香、各種吃食的甜香,還有……女子身上的脂粉香,這些香氣奇妙的混合在一起,像是帶了癮的毒,從他的鼻子裏滲透到血液,從每個毛孔裏透進去。


    這是紅塵的魔力。


    法才吞了一口唾沫,他穿著一身僧衣,再怎麽樣也不能向人打聽袖香樓的所在,隻能憑著那些聽來的東西,慢慢的尋找。


    好在出的門早,路上走得也快,在傍晚時分,他遠遠的看到了一座彩樓,隔著老遠就聞到那些脂粉香,還有門前那些曼妙的身影,如鶯如燕的軟語輕笑,都讓他的骨頭有些發酸發軟。


    他的眼睛一亮,握著包袱的手心都有些微微的出汗,他不由得加快了步子,向著那邊走去。


    他不敢正大光明的走進去,隻是用眼角掃了掃那門上掛著的牌匾,果然門頭上掛了一塊匾,上麵寫著極其香豔的三個字:袖香樓。


    紅袖添香,美人在側,法才不由得心神俱動,心底像是長出了一隻手,在他的心尖掃來掃去。


    他垂頭看了看自己的僧衣僧鞋,想著這麽進去可不行,得找個地方換了自己的衣服才行,他的包袱裏有一套常服,還有一個頭套,當然,這些東西都是他秘密藏著的。


    他正想要轉過袖春樓去找個安靜的所在,突然感覺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法才一愣,急忙壓下心中方才的興奮,轉過頭去,身後站定一個中年男子,身上穿著圓領錦袍,腰間紮著玉帶,麵上帶著微笑。


    法才疑惑,這人他並不認識,但是他慣會看衣著打扮判斷人的身家,看眼前這位錦袍玉帶,定不是一般的人。


    於是,他臉上也露出笑意道:“這位施主,不知……”


    “大師可是法才師父?”中年男子微微笑道。


    “正是,施主是……”法才一聽對方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由得眼睛裏露出幾分真誠嚴肅,眼角也不再瞄那袖香樓。


    中年男子拱了拱手說道:“在下正是張大人府上的管家,本來是想去接大師的,不想大師竟然不辭辛苦,出門這樣早,幸好在下方才看到像是大師,否則的話急急奔向城門也會錯過了。”


    法才的心頭“咯噔”一下,他心中暗自思忖,這人竟然是張大人府上的管家,還說方才就看到了自己,那麽……他到底有沒有看到自己想進這袖香樓?


    他心中疑慮未去,隻聽那人又道:“大師可是不知道去府中的路?在下前來引路。”


    “好,好。”法才的心放鬆了些,聽這話應該是沒有看到,他雙掌合十道:“的確是不知道路,不知道怎麽的,就走到這裏來了。”


    中年男子笑了笑,“夜色將至,這裏熱鬧,自然是一番好景象,想必大師看到人多便尋過來了。”


    “正是,正是。”法才急忙點頭,為自己打了個圓場。


    中年男人指了指不遠處的轎子道:“大師,請吧。”


    法才一見那頂大轎,心中便是一喜,從這轎子上也能看出,這張府定是不凡,這次的油水也真是要撈足了。


    他鑽進了轎子,中年男子親自放下了轎簾,轎簾放下,隔住了外麵的光線,隔開了男子臉上的笑意。


    隨即,法才聽到中年男子道:“起轎,迴府。”


    轎子顫顫巍巍,法才在轎中非常舒服,他微閉著眼睛,暗自驚歎自己也能夠這樣享受一迴,還是紅塵好啊……


    想當年若不是自己家裏太窮,日子過不下去了,誰願意當這個苦哈哈的和尚?一年到頭辛苦勞作,還摸不到一點葷腥,女色就更不要提了,若不是自己心思靈活,又哄得方丈信任,平時能夠得到一些出廟的機會,還不得在廟裏過那清苦無邊的日子?


    他想著自己這兩年也有些積蓄了,在寺廟中再呆上兩年,白吃白喝的把自己的錢省下,存夠了錢就離開那破地方,娶上幾個美嬌娘,整日吃香喝辣,那才叫人生呢。


    想到美事兒,他不禁有些遺憾方才這管家出現得太快,自己都沒有來得及看清那袖香樓門口站著幾個姑娘,好像是有個穿綠裙子的,像是一株柔美的柳,還有一個穿粉裙子的,像是一朵嬌美的芍藥……


    正胡思亂想間,突然覺得轎子停了下來,轎門口傳來中年男子的聲音,“大師,到了。”話音落,轎簾被掀起。


    法才急忙彎腰下了轎子,他抬眼看了看四周,發現已經進了院子,看上去像是後院,亭台樓閣,假山流水,滿園子的奇花異草。


    他在心裏歎了一口氣,果然是寶貴人家啊!


    中年男子道:“大師,這是後院,穿過月亮門便是老夫人的院子了,您隨在下來。”


    “好,好。”法才急忙點頭,快步跟了上去。


    東繞西繞,這府中大得很,滿園子的好景色,法才看得覺得眼睛都不夠用,早已經記不清路和方向,天邊的太陽西垂,火紅的晚霞流動,霞邊是漫漫的黑濃,正一點一點的吞掉光明。


    黑夜,即將到來。


    冷可情還未脫去那套公子服,她坐在前院,喝著香茶,吃了兩塊點心,米開朗基羅依舊是那套侍衛服,眼中有笑意一閃,說道:“主子,人已經進府了。”


    “那便好,”冷可情點了點頭,“在哪兒看到他的?這家夥的腿挺快。”


    “是在袖香樓前,”米開朗基羅心中讚歎,主子果然英明,料事如神,這和尚若真的是真好餅,怎麽會在青樓麵前流連?


    “哈,”冷可情短促的一笑,“可惜,壞了人家的好事,這樣吧,既然人來了,就好生招待,大師想必來得匆忙,也沒有吃得太好,他的身材胖大,對身子健康無益,我等便助他好好的減一減肥吧,三日內,每日隻供刮油的茶水一壺,其它的吃食,便一律免了吧。”


    她說得輕描淡寫,米開朗基羅的嘴角抽了抽,就知道……被主子看不順眼了沒有好事,果不其然吧……


    小廝裝扮的維多利亞也抿了抿嘴唇,淺淺的笑了笑。


    可憐的法才大師坐在房中,正興致勃勃的看著屋子裏的擺設,那全套的木質桌椅都有淡淡的香氣,光滑水潤,雕工精致,光是這套桌椅就價值不菲。


    還有這牆上的書畫,那些擺件玩物,還有那畫工精妙的四扇屏風,上麵畫了四個美人,眉目含笑,衣帶飄飄,手中執著麵扇,一副欲說還休的模樣。


    他心中激動興奮,不由自主的搓了搓手,站起身來,在房間裏轉來轉去,一雙眼睛看什麽都覺得美不勝收。


    他邁步走到床前,床幔分掛兩邊,月白色的紗幔像是舞女的水袖,光滑細膩,輕輕拂過他的臉,光是那種感覺就讓他心頭蕩漾。


    他抬手摸了摸床上的錦被,微微的涼,柔柔的軟,他滿意的歎了一聲,這一聲悠長,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急忙迴過頭,看了看四周,發現沒有人,管家離去還未迴,這才鬆了一口氣,突然覺得手掌又癢了癢,忍不住再次搓了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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