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的宮門前,迴蕩著皇後狠厲的聲音,“把她給本宮拖下去,杖責一百,要杖杖見血!”


    周圍似乎靜了靜,那宮女的臉色瞬間更白,如一片輕薄的雲,杖責一百,還要杖杖見血,這刑責施不完人就會沒命了。


    周嬤嬤垂著頭,心中一跳,直覺覺得皇後這樣做不妥,但是此時的皇後正在怒火中心,她說什麽也不過是引火燒身而已。


    侍衛們怔了一下,很快迴過神來,沉聲說道:“是。”


    “何人在此喧嘩?”一句問話傳來,帶著沉沉的威嚴和隱隱的怒氣,那些侍衛聽到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皇後挑起的眉梢還未落下,聽到這個聲音霍然抬頭望去,隻見宮內走出一隊人,前麵的宮女左右一分,中間走出兩個人來。


    右邊的林嬤嬤,她輕輕扶著左邊的人,那人穿著一身錦袍,暗黃色的底料上繡著花團錦簇,一朵朵,金絲銀錢密密繡成,晃得皇後的眼睛有些刺痛。


    她的發梳成簡單端莊的式樣,發間插著翡翠釵子,額間的抹額上有一顆拇指大的明珠,簡單卻是大氣,一雙眉目間隱約有疲倦之色,緊抿著嘴唇似乎不悅。


    正是容太後。


    她邁步前來,走到皇後的麵前,皇後愣了愣,隨即急忙施下禮去,沉聲說道:“臣妾拜見母後,母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以往皇後的身份貴重,一般的情況下,太後很少讓她施這麽大的禮,都是還未施完,便道一聲“罷了”,今天卻是沒有。


    皇後的心中一沉,不禁有些疑惑,難道是自己猜錯了?太後一直都在宮中?看這氣色不是特別好,難道真的是病了?


    她心思百轉間,隻聽容太後又說道:“千歲?像今日這般鬧下去,哀家連百歲都活不到,還談什麽千歲?”


    她的聲音平靜,卻透出威嚴,皇後抽了一口氣,急忙道:“是臣妾行事莽撞,臣妾三番幾次的來請安,也是急了,這丫頭今日左擋右擋,問她母後的病情如何,她又不說,臣妾急了,這才……”


    “她不說也是哀家的旨意,你是後宮之主,貴為中宮,理應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和一個丫頭計較什麽?”容太後攔下她的話說道。


    皇後的眉心一跳,容太後話中的責備之意明顯,她也說,不過是一個宮女,可是為什麽因為一個宮女這般責備於她?當真是為了這個宮女不平還是因為另有其它原因?


    不知……太後是否知道了關於自己每每讓妃嬪喝下那杯茶的事?


    皇後抿了抿嘴唇,聲音低了幾分,承認錯誤中卻帶了幾分委屈,“是,母後教訓的是,臣妾知道錯了。”


    “罷了……”容太後似乎歎了一口氣,“都起來罷,哀家身子不適,不和你們糾纏這些了,都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


    “母後,”皇後上前一步,抬手過來就要扶太後,“臣妾是過來伺候您的,這幾日不見您,當真是急壞臣妾了。”


    “噢?”太後的唇邊似乎有笑意一閃,“你在急些什麽呢?”


    她的語氣悠悠,像是秋風拂過落葉,聽在耳中簌簌的響,皇後愣了愣,以為是自己幻聽,抬頭看到太後詢問的眼神,頓了頓說道:“臣妾自然是擔心母後的身體,臣妾希望母後的身子永遠康健。”


    容太後不再說什麽,轉過頭慢步向著殿內走去。


    皇後和林嬤嬤扶著太後在床上躺下,林嬤嬤往她的身後塞了一個大引枕,太後擺了擺手,林嬤嬤退到了一旁。


    皇後仔細的聞了聞,這房間裏隱約像是有藥味兒,但不是很濃烈,她轉過頭淺淺一笑,“母後,不知道您是患了什麽病?太醫怎麽說的?要不要緊?”


    太後抬手掠了掠過,眼中浮現幾分微涼的笑意,“皇後的孝心哀家明白了,隻是人老了,到了添病的年紀,也沒有什麽打緊的,吃過藥,靜養幾天,不被其它的瑣事打擾便好。”


    皇後的臉微微一紅,抿了抿唇道:“母後,聽聞皇上……”


    “皇上在哀家這裏伺候,皇上是個孝順的,你應該最是明白,這兩天哀家不適,又不願意見人,皇上便留在這裏,說起來也是巧得很,他前腳走,後腳你就到了,若是晚到一步,倒是能夠看到你教訓宮女的風采。”


    皇後臉上的神色一僵,今天太後話裏話外都帶著刺兒,這總歸不是一個好征兆,她到底是什麽意思?那件事她到底知道不知道?


    “臣妾正是擔心皇上辛苦,聽聞皇上兩日不上朝了,若是再這樣下去,前朝恐怕不安,到時候……”皇後麵露為難之色,太後的臉色一冷,“皇後的心倒是想得多,前朝的事情都顧忌到了。”


    皇後一驚,她急忙跪下施禮道:“臣妾失言,請母後責罰,臣妾別無它意,實在是心疼皇上,為皇上的身子著想啊……”


    太後看著她急急的表白,表情甚為誠懇,搖了搖頭說道:“行了,這事兒皇上自有分寸,哀家這兩天想獨自靜著,便不留你了,你的孝心哀家也記下了,就這樣罷,你跪安吧。”


    “……是。”皇後見再探不出別的什麽口風來,隻能輕輕站起身來,“臣妾告退。”


    太後不再說話,隻是微合了眼睛,林嬤嬤過來道:“娘娘,老奴送您出去。”


    皇後點了點頭,轉身出了殿門,明媚的陽光照過來,皇後卻突然打了一個冷顫,她這才想起,太後這些年因為皇帝長成而且頗有幾分果決手段不問政事,但是當年,太後在先帝早逝,周圍虎視眈眈的情況下獨自帶著皇上一路血火走來,怎麽會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她的手掌慢慢滲出細細的薄汗來,她看著自己的影子,目光晃了晃,驚恐中生出幾分絕然之心來,看來,要提醒漠王,一切都要抓緊了。


    她剛剛離開,太後宮門外的矮樹叢後邊,有明黃色繡黑色龍紋的袍一閃,容卿的目光銳利,把她的神色都看在眼中。


    看著她匆匆離開,容卿神色平靜如水,良久無言,最終慢慢轉身離去,腳步堅定,走出殺伐姿態,一如當年獨掌天下時,踏出一路血光白骨,走向龍座。


    冷府中的淩姨娘喝著茶,聽著鶯兒在那裏迴著話。


    鶯兒垂頭低聲說道:“姨娘,貴妃娘娘已經兩夜沒有迴來了,而且,另一個院子中的老太婆也已經搬走了。”


    “這些我已經知道了,”淩姨娘放下茶杯,淡淡的瞄了她一眼,“說一些新鮮的。”


    “奴婢……”鶯兒抿了抿嘴唇,“奴婢以為,貴妃娘娘一定和那個黑衣男人私通,才這樣對那個老太婆好,而且,夜不歸宿,這實在太讓人懷疑了。”


    “鶯兒,”淩姨娘的目光帶著幾分戲謔,語氣中帶著淡淡笑意,“你可知道,若是你這般話被任何一個主子聽到,都是要被處死的大罪?”


    “奴婢知道,”鶯兒抬起頭來,眼底的堅決一閃,“但是奴婢相信姨娘您不會告發奴婢,而且還會抓住這次機會的!”


    “機會?”淩姨娘笑意微涼,“什麽機會?你說來聽聽。”


    鶯兒上前一步,聲音低了幾分道:“奴婢聽說過兩日將軍要在府中設宴?”


    “那又如何?”淩姨娘想到這件事兒心裏就不太高興,按說這府中設宴,正是她出風頭的好時機,而且還是這種請了女客的宴會,大將軍應該交給她主持才是,這樣一來,不等於讓那些貴婦小姐們看看,這大將軍府自己是女主人嗎?


    可是,現在偏偏冒出一個冷可情來,她在,冷肅就會把這事兒交給她,更可恨的是,她還傷了自己的臉,到現在都沒有完全的恢複,到時候如何對那些女人解釋?


    鶯兒見她神色不悅,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不由得心中一喜,再次上前一步道:“姨娘,您別氣惱,這番正是您的機會來了。”


    她頓了頓,迎著淩姨娘的目光道:“而且,還能把事情做得幹脆利索,不會讓人懷疑到您的頭上來。”


    “噢?”淩姨娘的目光一亮,也頓時來了興趣,“你有什麽計策?說出來,若真的是好計,定不會忘了你的好處。”


    “姨娘,奴婢不敢討要什麽好處。”鶯兒說罷,垂下頭去,臉色微微的紅了。


    淩姨娘看到,眼中閃過不屑,臉上卻露出笑意來道:“知道,知道,鶯兒你放心,隻要這件事成,隻要把冷可情踩入泥濘,你的事,本夫人一定替你謀劃好,到時候定叫你稱心如意。”


    鶯兒心中砰砰的跳,她不要金銀,不要華裳珠寶,隻要一個人。


    她緊緊的握了握手,輕步上前,在淩姨娘的耳邊耳語了幾句,天空中飄過一朵雲,輕輕擋在了太陽前,屋子裏的光線暗了暗,兩個人的神色和陰冷的眼神都隱在暗處。


    窗外樹影搖晃,暗影輕輕打在薄薄的窗紙上,像是一隻隻幹枯的鬼爪,寫著一個個陰狠毒辣的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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