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肅看著冷可情堅定的神情,飛快的想了一下現在的局勢,的確那裏算是一個合適的地方,他點了點頭,一揮手,身後帶的小分隊立即上前。


    冷可情抿著嘴唇,依舊不肯鬆手,冷肅皺眉道:“情兒,你這樣……隻會讓他的傷勢更重……”


    冷可情垂著眸光,看了看那幾人抬著的擔架,點了點頭,那些人小心翼翼的把容卿架到了擔架上,讓他趴好,又把手腳弄得讓他舒適些,冷可情對其中一人說道:“我來。”


    那人愣了愣,用眼神詢問冷肅,冷肅點了點頭,冷可情誰都不看,一雙眼睛隻落在昏迷的容卿身上。


    一路疾行,快速向著那所別苑出發,冷可情一言不發,她像是失了魂魄,隻提著一口氣,支撐著她那一雙亮得瘮人的眼眸。


    身後隱約有腳步聲,紛亂的傳來,在夜色中猶為明顯,飄飄忽忽的火光,照亮了遠處的那一段路,映出挑起的槍尖。


    冷可情霍然迴首,眼白盡是血絲,天邊的怒雲似乎都湧入她的眼底,遠處的火光雲中跳躍。


    殺機無限。


    冷肅被她的眼神嚇了一跳,他望向遠處的光亮,蒼眉微挑,眼角閃動著鐵血光芒,他低聲對冷可情說道:“你們先走,為父來斷後。”


    冷可情手指按著腰間的軟劍,緊緊抿著嘴唇,周身氣息沉冷,冷肅突然覺得,此時的冷可情,越來越向容卿了,越來越有居上位者的氣度。


    但此時不是血灑當場的時候,他低聲勸道:“現在不是時機,皇上的身份不能暴露,你的更不行,眼下最要緊的,是給皇帝治傷。”


    最後一句讓冷可情握著劍柄的手指微微一顫,她毫不猶豫的轉身,重新握住了容卿的擔架。


    她這邊和幾個人抬著擔架快速離開,冷肅帶著其餘的人向著那片火光迎了上去。


    “什麽人?”冷肅看見對方就在拐角處,開口先發製人道。


    那邊的腳步停了停,火光晃動中馬世強從人群中分身出來,他沉著一張臉,一雙眼睛在火光中閃爍如狼,“你們是什麽人?”


    聽到他的聲音,冷肅在心中冷笑一聲,臉上卻是微微一詫,道:“可是馬兄?”


    馬世強的眉梢微微一挑,上前幾步,站定了道:“冷大將軍?”


    冷肅朗聲一笑,迎上前來,“我當是誰,原來是馬兄,這大晚上的……是在做什麽?”


    “大將軍說得是,”馬世強的目光在冷肅和他身後的幾個人身上的掠過,“這大晚上的,你們這輕裝便行的,是要去往哪裏?”


    “也沒有什麽要緊的事,”冷肅麵不改色道:“不過是去了趟軍營,入城晚了些,正巧趕上馬兄,相請不如偶遇,不如一起喝幾杯?”


    馬世強的眸子微微一眯,目光像是銳利的鋼針,腮邊的胡子一抖,“聽聞冷大將軍治軍頗嚴,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一身的血腥氣,不知道是哪個人又惹怒了大將軍?”


    他一口一個大將軍,語氣中帶著譏諷,冷肅心中的火氣一跳再跳,但又想著為冷可情爭取些時間,隻能耐著性子壓製著,淡淡的一笑道:“馬兄這話說得有意思,馬兄身居九門提督要職,手下勇兵無數才是治兵最嚴的力證,本將雖然是武官之首,但在這一方麵倒是甘拜下風的。”


    馬世強聽到那一句“武官之首”,不由得咬緊牙關冷哼了一聲,他聽得出冷肅的意思,我跟你在這裏“馬兄馬兄”的叫著,是給你麵子,若是論起官職大小來,你還是我的下級,要給我施禮呢。


    “馬兄想必是有要緊的事?”冷肅看著他的臉色變幻,心中不由得暗笑,自從聽到冷可情在書房的話開始,他便對馬世強也存了戒心,本來關係就不一般,如今對方敵意明顯,也不用再勉強維持了。


    馬世強勉強扯出一絲笑意道:“這事說起來有些丟臉,有人夜闖我的提督府,本官正帶人追擊。”


    “噢?”冷肅一詫,“天子腳下居然還有這等事?馬兄的提督府是什麽地方?居然也有人敢不要命了去闖?還真是讓人驚訝。”


    人家豁出命也要去闖,這裏麵究竟是有什麽事兒呢?嘖嘖。


    馬世強聽著冷肅的弦外之音,正要開口,隻聽冷肅又道:“不知可否需要本將幫忙?人雖然不多,但也可以盡微薄之力。”


    馬世強擺了擺手,“不敢,說到底也不過是些宵小之輩,沒有長好眼睛罷了,不勞大將軍費心了。”


    他說罷,對身後的人一揮手,轉身對冷肅拱了拱手說道:“告辭,告辭。”


    冷肅也不再多加挽留,宵小之輩?馬世強,你好大的口氣!等到那位恢複了身子,到時候誰落下風可就不一定了!


    冷可情剛到別苑,米開朗基羅也趕來了,冷肅出門的時候他在暗中瞧見,看到冷肅行色匆匆,又是這個時辰,他心中不安,估摸著可能是發生了什麽重要的事,但是冷可情的命令是讓他守護容太後的安全,他左右為難。


    正在他權衡不定之時,一個黑衣人來告訴他,容卿出了事,冷可情正守護著他去往別苑,並告訴了他地址,米開朗基羅心中一驚,但是他並不認識來人,對於他所說的話無法盡信。


    那人把事情說了一遍,又說了冷肅的去向,米開朗基羅聯係了冷府的管家,交待他對容太後的院子要多加守護,這才動了身。


    他一路狂奔,果然在門口處看到了冷可情和躲在擔架上的容卿,冷可情看到他,心中倒安了安,得知太後那邊安排妥當之後,也沒有精力再去追問其它的,隻問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你身上有沒有上好的藥?”


    米開朗基羅點了點頭,做為容卿的暗衛,他們的配給總是最好的,特別是用來治傷的藥物。


    冷可情的眼睛裏總算是出現了一絲除了殺機以外的神色,她揮手讓人把容卿送到了最後一層安靜又幹淨的院子中,點起燭火,除了米開朗基羅之外,讓其它的人都退了出去。


    冷肅也很快趕了來,還帶了軍中的軍醫,並帶人在院子裏把守,戒備森嚴而又聲息皆無。


    冷可情讓米開朗基羅把屋子裏燈火全部都點了起來,如同白晝,又讓冷肅的手下去燒熱水,她仔細的洗幹淨了手,把袖子高高挽起,又用燒酒泡了泡隨身帶著的烏鐵匕首。


    看著她一係列的動作,軍醫的眼睛睜了睜,他抱著藥箱,抿著嘴唇,心中雖然驚異,卻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米開朗基羅的眉梢微微挑了挑,主子怎麽會如此熟悉這些事?而且做得比他們還要周到細致,這實在讓他感到意外。


    冷可情此時根本不顧別人的眼光,她把匕首從酒裏撈出來,又棉布擦幹,側首對軍醫和米開朗基羅說道:“你們兩個給本宮打下手,本宮來拔箭,米開朗基羅你來上藥,軍醫你來包紮。”


    “是。”兩個人看著冷可情的神情,覺得她就像是一根緊繃的弦,任何命令都不敢忤逆她。


    冷可情慢步走到床邊,容卿依舊暈著,他的手臂從床上垂落,長長的發也從肩膀順滑了下來,隻是冷汗淋漓,縷縷黑發如同水洗,落在蒼白的臉上,驚心的對比,讓冷可情的眼睛又感覺到銳利的刺痛。


    她輕輕走到床邊,在他的手邊單膝跪下,她一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有力而溫暖,隻是此時,卻無力的垂著,像失去了生氣,連迴握她的反應都沒有。


    冷可情垂頭,抬手撫了撫他的臉,他的表情向來是堅硬而冰冷的,她曾經在心裏無數次稱他為高冷帝,而此時,他的臉色蒼白無血色,單薄的像是一張紙,長長的黑色睫毛垂落在眼瞼,透出無力感,剛毅的線條也柔軟了許多,像是失去了支撐。


    如同一株參天大樹,如同一根擎天柱,突然崩塌。


    冷可情的手指停在他的眉端,他的眉烏黑若筆墨畫就,平時飛揚如翼,此時卻微微皺起,中間淺淺的“川”字,在冷可情的手指,似綿延萬裏的山,翻不到盡頭。


    他的唇色蒼白,微微泛著紫色,嘴唇依舊緊緊的抿著,帶著幾分倔強,冷可情的手指一顫,其實很多時候她都想跟他說,笑一笑,笑一笑,多笑一些,心情就會好一些,對他的雙重人格病症會有幫助的。


    可是,她都沒有說出口過。


    突然間覺得有太多太多的話要說,冷可情心中猛然一驚,她害怕,害怕有太多的話再沒有機會說出口。


    她抽迴手,握了握手中的匕首,正要站直身子,突然容卿的睫毛一抖,他慢慢睜開了眼睛。


    第一眼看到她,嘴角翹了翹,勉強彎出一絲笑意,聲音微不可聞,冷可情卻聽得清楚,她還未來得及抹去的淚,流得越發洶湧。


    “你沒事吧?”他的第一句話。


    看到她流淚,晶亮如珠,閃亮如小溪,他似乎震了震,又低聲說道:“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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