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尚的臉憋得通紅,此時在心中暗恨自己的女兒不爭氣已經是於事無補,隻能悶聲說道:“小女自然是養在深閨的,但也不可能長這麽大不出門,倒黴的一次居然被你的兒子看到,強行拉去了別院……”


    “別院?”秋尚忠的心中暗罵,秋晉傑有一處別院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也從未去過,這種事情也睜隻眼閉隻眼的過去了,隻是此時隻能咬緊了牙關不承認了,“秋某人倒是奇怪了,從未聽說犬子有什麽別院,更不曾想,姚大人對此事如此清楚,莫不是早早的摸了情況,想要故意陷害犬子吧?”


    “你……”姚尚氣得頭暈了暈,他握了握拳,看著秋晉傑道:“你自己說!方才是怎麽交待的,是不是把我的女兒帶到你的別院去了?”


    秋晉傑早已經蒙了,祖父和父親的到來沒有讓他覺得高興,反而心中越發的慌張,他從未想過事情會鬧成這樣,把祖父和父親也牽扯了進來,這萬一……


    他想著之前盛極一時的慕容府,心頭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如今怕歸怕,但是腦子好賴清明了些,聽著父親與姚尚的對話,他的心思又活絡了起來,但是再怎麽活絡,剛才說出去的話,已經不能再更改了,何況——之前對著冷可情的時候,自己也清楚的提到“別院”這兩個字的。


    事到了如今,秋晉傑咬了咬牙,轉身說道:“姚大人,在下不才,卻從未對姚三小姐用強,她與我……不過是你情我願,何來強行一說?”


    他避重就輕,沒有再提別院一事,隻是抓住這一點來說,他沒有注意到,坐在上麵的冷可情,目光微微一閃,唇邊掠過一絲笑意。


    “你胡說!”姚尚聲音銳利,眼睛通紅,像是一頭發怒的獅子,“我女兒一個弱女子,遇到你這種紈絝子弟,如何反抗得了?”


    一直沉默著的秋閣老微微鬆了一口氣,他垂著眼眸,原來不過是姚家女兒和自己孫子的這點兒事,其實也算不上什麽大事,就算是晉傑輕薄了他的女兒又如何?左右不過抬頂轎子入府便是了,說來說去,這姚尚不過是想著討幾分麵子,讓臉麵上好看一些罷了。


    但是……現在麵子上好看了又有何用?還鬧將到皇上的麵前來,是打算用皇上壓著秋府娶他的女兒嗎?就算是娶了,以後入府之後如何對待,他姚尚還管得了嗎?


    秋閣老心中冷笑,卻又隱約感覺到有些不太對勁,誠如他所想,這事兒根本不算是什麽大事,就算是姚尚想要告到皇帝的麵前,那皇帝犯得上為這點兒事費時費力的在這裏聽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嗎?至於來到姚府為他做主嗎?又至於把自己父子二人叫到姚府來嗎?


    不,不對,一定是哪裏還有隱情。


    果然,他的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隻聽姚尚一聲喝道:“哼,你的兒子誘騙了我的女兒,你可知道,今日貴妃娘娘來府中,就是為了讓我女兒入宮的,如今出了這等事,你讓我姚府如何向皇上交待?你秋家又如何交待?”


    一聽到這話,秋尚忠呆了呆,神色瞬間一僵,而秋閣老的眼睛睜了睜,手心忽然冒出了汗,他總算是明白了剛才的那些不對勁究竟是從何而來!


    原來如此!


    秋尚忠萬萬沒有想到,不過是一件兒女孽情事件居然扯到了皇帝的頭上,他不由自主的看了皇帝一眼,發現皇上的神色果然沉了沉。


    容卿的臉色的確是沉了沉,但卻不是為了什麽姚才錦,他用眼角瞄了一眼冷可情,冷可情端坐在那裏,正專心的看著她的指甲。


    冷可情心中暗自盤算,這番算是得罪了皇帝,不知道這個傲驕的家夥會不會記仇?不過,這事情發展到最後,隻怕姚家和秋家都要承他的人情,自己也能從中得到一份好處,這也算是功過相抵了吧?但願這冰塊臉皇帝不要那麽小氣才好。


    秋尚忠看過了容卿,狠狠的看向自己的兒子,秋晉傑與他的目光一碰,又心虛的垂下了頭,這一個動作,便讓秋尚忠的心涼了涼,他知道,這一切恐怕都是真的了。


    他求助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老爹,秋閣老緊鎖著雙眉,事情竟然是這樣,這也是他完全沒有預料到的。


    秋閣老偷眼看了看上麵坐著皇帝和貴妃娘娘,皇帝一臉的沉冷,貴妃娘娘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忽然間覺得,這個貴妃娘娘的態度似乎比皇帝的還要更為關鍵一些。


    他想罷了多時,向上叩拜道:“皇上,老朽知罪!老朽已然老邁,無法再為朝廷效力,如今教子也無方,孫子竟然做出這種事情來,實在是有愧於皇上。”


    他說著,老淚橫流,胡子微微的抖動,好不動情,老眼轉向冷可情,又叩拜道:“貴妃娘娘聰慧,姚三小姐定然是極好的,若是老朽一早知道,就算打斷他的腿也不讓他出門半步有機會遇見姚三小姐,隻恐老朽的孫兒若知道姚三小姐被娘娘看中,被宮中的定下,打死他也不敢做出此等事情來,隻是……事已至此……”


    他頓了頓,再次叩拜:“老朽豁出老臉懇請貴妃娘娘,幫老朽向皇上求一求情,饒恕了老朽一家,關於入宮的女子,我秋家也有幾位,請貴妃娘娘一一過目把關。”


    容卿微微眯了眯眸子,冷可情的眉梢挑了挑。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想道:“老狐狸厲害啊,一番話說得聲淚俱下,先是自行請罪,再是含蓄的表明自己和寶貝孫子並不知情,所謂不知者不怪,為了彌補損失,可以在自家族中挑選合適的女子,連解決的路都為你想好了,豁著這張老臉,為國效力數十年,你能說不同意嗎?隻是為了一個女子,傷了一個老臣的心,你至於嗎?”


    冷可情輕笑了一聲,既然這隻老狐狸把問題拋給了她,那她就隻好接招了,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慢慢向前走動,裙裾滑過地板,宛如一路盛開了繁花。


    她輕輕走到秋閣老的近前,虛虛一扶說道:“閣老請起。”


    秋閣老微微愣了愣,但還是抹了一把淚,慢慢站了起來,“多謝皇上,多謝貴妃娘娘。”


    “按說呢,閣老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冷可情的笑意微斂,長眉輕輕一攏,秋閣老隻覺得自己的心也像被一隻手攏了攏,他心中明白,後麵的那句話才更重要。


    “但是呢,”冷可情的聲調輕輕拉長,似乎有些難為道:“姚三小姐是本宮看上的人,本宮之前還曾經問過,姚三小姐可曾有過婚配,可曾有定了終身,姚大人都說沒有,本宮才說明了來意,可恰巧秋少爺也來姚府提親,這事情才趕在了一處。”


    她說得輕描淡寫,似乎素手輕輕撥動琴弦,輕易的就撥開了秋閣老祖孫三人和姚尚之間的戰火,祖孫三人齊齊看向姚家父女,姚尚心中發虛,但此刻也隻能硬著頭皮迴瞪三人。


    秋閣老冷笑了一聲,對姚尚說道:“姚大人,你為何心急至此,不先問問自己的女兒便應下了貴妃娘娘,你可知你犯了欺君之罪!”


    他一句欺君之罪,像一頂大帽子狠狠的扣在了姚尚的頭上,姚尚的腦袋都暈了暈,白著一張臉道:“閣老說的哪裏話來!不知者不怪罪,我也不知情!若不是閣老的孫兒幹下好事……”


    “就算老朽治家不嚴,管教無方,孫兒做了錯事,但你的女兒就沒有錯嗎?她迴來就不向你哭訴嗎?”


    “這種事情,你讓她一個女兒家,如何說得出口?”


    “既然是女兒家,就更應該遵守婦道,好好在深閨學習女訓女戒,做出此等事來,與人何幹?”


    “你……”


    “夠了!”


    不知何時,冷可情已經走迴了座位上,輕搖著扇子坐著,容卿冷冷的喝了一聲,眼中的怒氣翻湧似海,滔天的浪似乎要把人吞沒,“你們吵夠了沒有?現在哪裏還有當朝大臣的樣子?與一群市井潑皮有什麽區別?”


    眾人垂下頭去,各自懷著怒氣委屈,屋內的空氣緊張到了極點,似乎拉緊了琴弦,輕輕一碰便會斷。


    容卿的目光冷冷掃過眾人,他卻沒有看向姚才錦,直接從她的身上跳過,趁著眾人垂頭的空隙,他看了看冷可情。


    冷可情眨了眨眼睛,拉過他的手,容卿一愣,隻覺得那手指纖細,光潤如玉,像是青潤的草尖,輕輕的滑動著掌心。


    一筆一畫,感覺她在他的掌心寫下字。


    一出鬧劇,看似沒有什麽意義,實際上她替他為這個僵局打開的一個開端,秋家勢大,又與慕容家關係非淺,必須敲山震虎。


    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很久,又似乎隻是一刹那,她收迴了手指,容卿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在下眼瞼上投下淡淡的暗影,他握了握掌心,那一筆一筆似乎刻入他手掌的脈絡,那是她滿滿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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