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可情喝了一半的湯,每吞下一口,就對自己說這算是對容卿的一個小小補償好了,她一邊喝湯,一邊問道:“新丞相的人選,怎麽樣了?想必你心中之前就有目標吧?”


    容卿的手指頓了頓,方才飄遠的思緒又都迴歸了本位,他在心中歎了一口氣,這件事情冷可情早晚都是要知道的,與其讓她從別人的口中聽到,還不如自己告訴她。


    他放下筷子,轉頭看向她。


    冷可情察覺到他的沉默,也看了過來,與他的目光對了一個正著,他的眸光深深,黑亮如少見的黑珍珠,清晰的映著自己的影子。


    “幹嘛……”冷可情看到他的目光,不由得拉長了聲調,總覺得他有哪裏不對勁,“呃……難道你是想說,後宮不得幹政?”


    她正要幹笑兩聲,容卿突然開口說道:“可情,你願意相信朕嗎?”


    “……什麽?”冷可情把剛要浮現出來的笑又收斂了迴去,她覺得容卿的情緒不太對。


    “丞相的位置有人選,你說得也對,朕早就想動慕容晉了,這次你的計劃正巧也促進了他的死,為朕省了不小的力氣,”他的語速很快,似乎有一股勇氣頂著,他的手指微微的涼,手心卻有些燙,“本來……朕想著好好補償之前對你的虧欠,但是……新任的丞相表示,他願意讓他的小女兒……”


    冷可情聽到這裏,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好像有什麽唿嘯著從耳朵裏心髒裏穿梭而過,嗡嗡的,涼涼的,她也說不清楚,剛才喝下去的濃湯突然有些燙,像是從嘴裏開始,沿著喉嚨往下,一路燒灼著她,她抿了抿嘴唇,最終臉上浮現一個燦爛的微笑。


    “這樣啊,很好啊,互相牽製嘛,他希望自己的位置更穩固,你也希望他理賣命,正好,各得其所。”冷可情說罷,若無其事的喝了一口湯,剛才還覺得鮮香的湯,突然就覺得有些腥氣,在她的心裏翻江倒海,讓她的臉色一白。


    容卿深深的看著她,她的笑容燦爛,像是一朵明豔的花,刺痛了他的眼睛,那若無其事的模樣,像是一根刺,狠狠的刺入了他的心頭。


    他想著自己今天一早從宮中醒來的時候,想著昨天晚上被她點昏的事,聽著米開朗基羅說冷可情說“皇帝陛下是本宮的男人”,他的嘴角忍不住一翹再翹。


    而此刻,她平靜的反應,若無其事的模樣,讓他的心如同一塊墜入河中的沉石,涼,不由自主的往下落。


    冷可情清了清嗓子,說道:“對了,我記得我之前在家中的時候,曾經有過一位……先生教我讀書寫字。”


    容卿麵容平靜,把滿腔的情緒壓在心底,目光轉向她,隻是用目光詢問,並沒有答言。


    “那個……我能不能再讓他進宮來,教我一下?”冷可情把筷子放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說道:“我好像病好了,但是有很多字卻忘記怎麽寫了,很不方便的。”


    容卿微微挑了挑眉,原來她自己也發現了?之前的冷可情雖然呆呆的,但是卻寫得一手好字,而自從她好了之後,他驚異的發現,她的字……簡直就不堪入目,說是像貓爪子撓的,估計貓都會悲憤而死。


    隻是……開什麽玩笑?讓司徒進宮來教她?嗬嗬……嗬嗬……


    他思索了一下說道:“你的字,朕看過了,的確……令人發指,朕也覺得你應該練練字了隻是,司徒總歸是個外男,他不適合進宮來,宮中的先生有的是,相信總有適合的,不過……”


    他淡淡的看了冷可情一眼,冷可眼突然覺得他的目光有些陰惻惻的,“如果你堅持要他來的話,那也可以,讓他受了宮刑,自然就行了。”


    冷可情閉緊了嘴巴,宮刑……這家夥還真是想得出來啊,不過,那個先生叫“司徒”?在之前冷可情的記憶中隻有一個模糊的影子,叫什麽名字也不記得。


    看樣子,容卿好像並不太喜歡那個司徒?那家夥什麽來曆?


    這個念頭暫時壓下去,冷可情心中的火氣放到了容卿剛才說的話上:他說什麽?她的字令人發指?什麽叫令人發指?要不要這麽毒舌!


    哼……我隻是不習慣你們這的字和寫字的工具而已,有本事用圓珠筆啊,有本事比電腦五筆字型啊,你們才令人發指呢,全部都令人發指!


    她冷冷的一笑,用手指沾著茶水,洋洋灑灑的寫下了一串字符,咬牙切齒的說道:“皇帝陛下,您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


    容卿心中納悶,目光落在那串字符上一看,那些符號都寫得連貫而優美,雖然怪異但是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飄逸之美,但是很遺憾,他並不認識。


    他微微皺眉道:“難道你還學過道術?”


    “什麽道術?”冷可情仿佛看到自己的鼻子在冒煙,“你以為我寫的是鬼畫符嗎?哼——我告訴你吧,這是英文,英國的語言,它距離這裏很遠很遠,那裏的人都用這種語言,想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嗎?”


    冷可情頓了頓,朗聲念道:“thebitchispretentious!這句話的意思是,賤人就是矯情!”


    意料之中的看到容卿臉上古怪的神情,她心中的那種愉悅感就別提了,讓你說……姐隨便說幾句英語就把你們鎮住了!


    哼!還找什麽先生來教我寫字,滾一邊去吧,姐不練了,以後愛怎麽寫就怎麽寫,誰看不懂誰著急,誰著急誰活該!


    她想到這裏,站起來說道:“我吃飽了,你慢慢用。”


    說罷,轉身迴到了美人榻那裏,取了幾張紙,繼續寫起自己的計劃來,燭光映著她的臉,邊緣鍍上了一層淡淡的柔和光芒。


    冷可情身死的事情並沒有傳出宮,而宮內的流言也很快被壓了下去,冷可情並沒有去問容卿怎麽做到的,身為一個皇帝,這點事兒隻要想做,怎麽也會有辦法。


    夜幕深沉,她看了看窗外,孤月星辰照耀著大地,院中的風聲微微,刮過葉子沙沙的作響,她突然想到天牢中去看一看。


    她拍了拍手,米開朗基羅從窗子口露出一張臉來,“主子有什麽吩咐?”


    “隨本宮去個地方,整天呆在這裏快要悶死了。”冷可情伸了個腰說道。


    “是,不知主子想去哪兒?”米開朗基羅問道,他最近的心情不錯,時間越長,越覺得冷可情和其它的妃嬪不同,各方麵都透著新鮮感,讓人覺得前途越來越光明,每天有點刺激的事兒也好啊。


    “天牢。”冷可情言簡意賅的說道。


    “……”米開朗基羅這次又被刺激到了。


    冷可情換了夜行衣,帶上那把小巧的烏鐵匕首,留下愛因斯坦看守宮院,她帶著米開朗基羅去往天牢。


    實際上,是米開朗基羅帶著她,因為她根本不知道天牢在哪裏。


    夜已深,皇宮裏許多的宮院中已經滅了燈,隻有少數的廊下燈還在夜色中閃著光,像是在黑夜中不停眨著的眼睛。


    遠遠的,看到一處宮院的燈火特別亮,而奇怪的是,那些燈火都聚集在宮門內外,院中倒沒有幾盞。


    冷可情疑惑的問道:“那是哪兒?”


    米開朗基羅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垂下眼瞼說道:“迴娘娘的話,那裏是皇後的寢宮。”


    冷可情微微眯了眯眼睛,上次自己被江郎騙進皇後宮中的後門,七拐八繞,這宮中的路實在讓人費神費力。


    她看著那些燃亮的燭火,心中立即明白了那些是什麽人,微微笑了笑,看著米開朗基羅的後腦勺說道:“去天牢,這裏是必經之路嗎?”


    米開朗基羅心中一虛,沒有迴頭,隻是垂著頭說道:“也不是,隻是這裏可以抄近路。”


    冷可情沒有再說什麽,點到為止,她知道米開朗基羅已經懂了她的意思,去天牢這裏並不是必經之路,那把她帶到這裏,顯然是米開朗基羅自己的意思,他無非就是想讓冷可情看一看皇後這邊的情形罷了,說到底,他私心裏也還是想讓她能夠看到容卿的心思。


    一路上不再多話,兩個人如輕如狸貓,像在黑夜撒下一路的音符,看著不遠處的宮牆,在夜色中起伏,像是一隻隻在暗中潛伏的巨獸,冷可情知道,馬上就要出宮了。


    果然,時間不大,兩個人就來到了街上,米開朗基羅對道路的確熟悉,一路上避開了不少的暗崗流哨,他經常出去執行任務,對於這些自然熟記於心。


    街上也早已經沒有什麽人,隻有遠處傳來的更鼓之聲和偶爾的狗叫聲,米開朗基羅微彎著腰,引著冷可情一路前行。


    越往前走,路邊的民宅越少,道路也越來越窄,米開朗基羅放慢的速度,低聲說道:“娘娘請看,那裏便是天牢了。”


    冷可情放眼望去,孤月之下,一座像是城堡一樣的建築出現在視線裏,有點像城樓的感覺,四個方向的角上都掛著氣死風燈,點得很亮,微風吹過,燈盞在風中輕輕的晃蕩,地上的光影也飄來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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