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修行者,”兄長淡淡的聲音撞入段立崢的腦海,他睜開眼睛有些恍惚地看向段浩初。


    “不愧是修行者,僅僅憑設想就能通感到普通人無法察覺到的東西,”段浩初不知為何又重複了一遍對於修行者的評價。


    尚未從腦內構築還原的景象迴過神來的段立崢隻是怔怔地看著他。


    段立崢本能覺得兄長情緒不對,但他自己現在腦內也混亂的很,錯過了察覺的時機。


    看著幼弟純淨的神情,段浩初眼中劃過一道意味不明的情緒,歎了口氣恢複了平常神情。


    “聽你師父說你作為修行者的感覺和意識異常敏銳,看來是真的。”段浩初嘴角沒什麽起伏的笑了笑,“不愧是徽州第一公子。”


    段立崢一怔,下一刻嘴角卻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那是在徽州,”他淡淡道,“在神都我什麽都不是。”


    少年情緒雖然內斂,但卻瞞不過段浩初的眼睛。


    “怎麽了?”段浩初肅然凝視他,“你的狀態不太對勁,平時那個自信的你去哪了?”


    “自信的我?”段立崢突然笑起來,“我原來在你眼中一直很自信?”


    “在我麵前廢話沒用,”段浩初冷冷注視著幼弟,“如果還當我是兄長,就給我說出來。”


    段立崢愣了愣,隨後抬頭看著如臨大敵的兄長笑了笑,“這個先不提,兄長你還沒告訴我,為何要和我提起高沉淵和大嫂的事?”


    少年原本有些迷蒙的眼神在一瞬之間銳利起來,刺向段浩初,“這一切和朱瑛又有什麽關係?”


    麵對幼弟的質問,段浩初像是一開始就準備好了說辭般道。


    “因為我不想讓你重蹈和我一樣的覆轍。”


    “覆轍?”兄長語氣複雜,段立崢總覺得這句話不隻表麵的意思似乎還有更深層的隱喻。


    “高沉淵這個名字,你第一次聽到有沒有什麽其他感覺?”段浩初盯著幼弟眼睛。


    覺得有些……不祥。段立崢在心底說道。


    雖然知道皇族的名字受到了占卜的影響,不,不如說知道這些更覺得不祥,結合其之前段浩初的那句生而有罪,段立崢似乎明白了些什麽。


    “你是說高沉……也就是現在的宋懷竹也可能會對我的未婚……咳……會對朱瑛不利?”


    除了心底那個可怕的猜測,也就隻剩這一個解釋。


    段浩初點頭,“我曾經沒有保護好的我的妻子,我希望這樣的事不要再發生在你未來的妻子和你身上。”


    凝視著兄長的眼睛,段立崢心頭一怔。


    看來兄長是把宋懷竹當天煞孤星戒備了,但為他著想的心情並不作假。段立崢不知該說些什麽,同時段浩初話裏另一個詞匯觸動了他。


    “未來的妻子麽……”少年身側的拳頭握緊又鬆開,隨後苦笑著開口,“可是大哥,我覺得我已經配不上她了。”


    這句話一出口,段立崢自己先怔住了。


    原來這就是他現在真實的心情。


    段浩初瞬也不瞬地看著自己的弟弟,深邃的瞳孔中倒映著那個正在痛苦的少年的身影,仿佛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原來這就是你失去的自信麽?”段浩初淡淡說道。


    “自信?”段立崢笑笑,“這麽說也可以吧。”


    “大哥你知道嗎,”像是為了抒發心底的情緒,段立崢輕聲笑了笑道,“我原本很有自信。”


    相信他是最能配得上她的男人。


    哪怕他不是宗師,但他還年輕,他可以和她一起成長。


    “但那份自信從徽州到神都就在不斷消失。”段立崢喃喃開口。


    “太快了。”


    他發現自己已經追不上那名少女的腳步,而總有一天,她會飛上這片天空。


    從他的麵前飛走。


    而他對於終將到來的那一天,出乎他自身預料的恐懼。


    恐懼的不能再恐懼。


    “你難道是在害怕嗎?”段浩初站在高處,看著正陷入痛苦之中的弟弟。


    段立崢正想誠實地點頭,但下一刻,他聽到從頭頂上傳來的兄長自嘲的笑聲。


    “照你這個說法,你大哥我當初不是更慘?”


    哎?


    正沉浸在自身痛苦中的段立崢一怔抬起頭來,看著笑容比自己更苦澀無奈的兄長。


    “雖不知你為什麽會產生這樣的感受,但是立崢,”段浩初神情複雜地看著自己的弟弟。


    這個文武雙修十六歲就成為大周文試榜眼和登極中期修行者的弟弟。


    “你一個修行者都這麽覺得的話,那大哥當初可比你要慘的多。”


    段立崢愣了愣,但下一刻他突然明白段浩初在說什麽。


    因為他兄長的未婚妻,當年高中探花的大哥的未婚妻。


    是那個文武雙全天賦異稟十九歲就成為宗師的陛下的掌上明珠。


    兄長不是修行者,但卻依舊待在那樣的大嫂身邊,最後雖然是那樣一個結局,但最終還是結成了夫妻。


    思及此段立崢忍不住開口問道。


    “大哥,大哥你當初是如何麵對這個問題的?”


    “我?”段立崢怔了怔。


    段立崢靜靜等待著兄長的迴答。


    然而下一刻兄長的雙眸中染上他看不懂的色彩,隨後他聽見兄長如同夢囈般輕輕開口。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這句話的意思。


    段立崢直到很久之後才明白。


    而等他明白的時候,一切都遲了。


    ……


    ……


    當時的他,怎麽都不明白。


    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說出那句話時兄長的神情讓段立崢無比在意。哪怕到第二天,這句話都在他腦子裏打轉,讓他不知不覺就走神了。


    “立崢?”


    “啊?對不起!”段立崢迴過神來,看向石桌對麵少女有些擔憂的眼神,滿懷歉意地開口。


    “沒事,”亭子下石桌旁,朱鸞朝眼帶黑眼圈的少年笑了笑。


    ““抱歉,我走神了,明明你在說很重要的事。”段立崢懊悔地說道。


    神都英國公府內,那座熟悉的亭子下,朱鸞和段立崢正麵對麵而坐。


    段立崢看著神色沉靜的少女唿出一口氣。


    因為茲事體大,朝廷已經在今日清晨下旨,讓他與她在今日下午和西涼劍閣弟子一起出發,護送西涼二皇子迴朝。而今天上午朱鸞給他和徽州少年們下了帖子,邀請他們到英國公說有話要和他們說。


    不知出於什麽樣的心理,段立崢於帖子上的時間提前一個時辰就到了英國公府。


    此時亭下就隻有他和朱鸞兩人。


    “沒事,反正其他人還沒來,我隻是隨便聊聊,”朱鸞笑了笑,端詳著段立崢的黑眼圈,“不過你剛剛在想些什麽?”


    段立崢怔了怔,隨後開口,“我在想我大嫂……”


    啊?


    朱鸞僵住了,注意到少女的神情段立崢倒吸一口涼氣迅速補充道,“和我大哥之間的事。”


    朱鸞鬆了口氣,還好還好。


    但同時她突然產生了一點好奇,狀似無意地開口。


    “話說你應該沒有見過你嫂子吧?”朱鸞問道。


    段立崢老實點頭,“但我大哥和我說過很多有關大嫂的事。”


    “是麽……”朱鸞沉吟,隨後開口問道,“那麽你大哥有和你說過你大嫂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她突然有些好奇在段浩初眼裏自己當年是什麽樣子。


    看著對麵少女流光溢彩的眼睛,段立崢重重點頭,“當然!”


    “什麽樣的人?”朱鸞蹙眉。


    “我大哥說……”段立崢思索了一些,隨後無比認真又驕傲地學著段浩初的語氣開口。


    “雖然她本人沒有自覺,但英鸞公主擁有傾倒眾生的美貌,性格堅毅卻不失溫柔,冰雪聰明卻懂得沉默,隻要見過一次就終生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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