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怎麽樣才能獲得自由?


    阮清並不明白殿下所說的自由。


    當她每次一邊吃糖一邊問的時候,坐在她身邊擦劍的少女隻是無奈地笑笑,最後摸摸她的頭,告訴她等她長大了就明白了。


    但在這個時候,當阮清看著天後娘娘的眼睛,她卻覺得好像明白了什麽。


    “本來,你這個年紀,會擔心你照顧不好自己,所以一般才不放小宮女出宮。”龍椅上的那個女子也深吸了一口氣,隨後看著她耐心地說道。


    “我已經在宮外給你找好了一戶人家,出宮後,你可以先在那戶人家裏居住,他們會照顧你的,等你長大了,再選擇……”


    就在這個時候,阮清幹了一件她今生最為大膽的事。


    直到現在她也不明白,當時的她是哪裏來的勇氣。


    可以說,那是她這一生最勇敢的時候。


    因為她……打斷了皇帝陛下的話。


    跪在地上的小宮女抬起頭,看向龍椅上的女皇帝,第一次開口,說出了禮儀之外的話。


    小女孩的聲音顫抖著,如同幼獸的哀鳴。


    “我可以……”


    “選擇嗎?”


    龍椅上的皇帝一愣,隨後同樣怔怔看向跪在地上的小女孩。


    阮清知道這是大不敬之罪。她不僅當場拒絕了皇帝陛下的好意,還語出不敬,哪怕當場被處死也不足為奇。但她還是那麽說了。並且眼裏沒有絲毫的懼怕。


    她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麽。


    然而所有正常皇帝會做出的反應。


    一概沒有。


    龍椅上的女人隻是沉默地看著她,很久很久,仿佛在透過她,看著另外什麽。


    而在長久的沉默後,天後娘娘緩緩開口。


    “你想,選擇什麽?”


    “你有,什麽心願?”


    你想選擇什麽樣的活法?


    她想選擇什麽樣的活法?


    阮清以為她不知道,她從小就得過且過的活著,人生最大的心願就是有吃有喝萬事皆無。


    然而在世間最為偉大的女人的目光下,阮清眼前卻浮現出了那個身影。


    那個無數次握著劍,離開溫暖的宮殿,走向外麵風雨的身影。


    阮清仿佛迴到了過去的自己身上,那個抱著膝坐在牆角的小女孩,注視著那個同樣年幼的女孩子,出征的背影。


    看著記憶裏的那個背影,阮清怔怔地抬起頭。


    “我想,成為和殿下一樣的人。”


    毫無疑問這是個讓人笑掉大牙的願望。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卑賤宮女居然想要和留下無數傳說的鎮國公主相比?


    不知身份也有個程度。


    這不能說是小孩子的戲言,簡直到了荒唐的地步。


    離譜到正常人都隻會當做一個笑話。


    認識英鸞公主的人聽到她的話,都會先爆笑,後憤怒的吧。


    但龍椅上的那個女子再次顛覆了阮清的想象。


    她沒有笑。


    她隻是長久地凝視著自己,眼中湧動著當時的阮清看不懂的情緒,隨後靜靜開口。


    龍椅上的那個女子,當時是怎麽迴答她的?


    天後沒有笑,沒有憤怒,甚至沒有將其當作戲言,隻是緩緩唿出一口氣,然後認真地說道。


    “那可是很難的啊。”


    阮清怔怔地抬起頭,隨後天後娘娘認真道。


    “不過你可以一步一步嚐試。”


    “如果這是你真心想要選擇的人生的話,我會為你提供助力。”


    阮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隻是呆呆看著高處那個尊貴的女人,直到天後再次開口。


    “先說一個具體點的心願吧。”


    然後她就開口了。用一句話,改變了自己之後的人生。


    “我想成為一個劍客,殿下那樣的劍客。”


    即便是這樣一個願望,也足夠天馬行空。


    當時的她對於修行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哪怕有陛下的相助,要成為劍客也要有成為修行者的資質才行。


    現在想來,也隻有當初那個一無所知的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才有膽量做出那樣的選擇吧。


    而那位娘娘明明知道一切,卻沒有打消她不切實際的幻想,在沉思之後看著她道。


    “這就是你的選擇嗎?”


    當時的她隻知道拚命點頭,“奴婢哪怕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她知道等在她前方的,會是無比艱辛的道路。


    但她已經,不怕吃苦了。


    “既然如此,我能做到的,隻是把你送到一個地方。”龍椅上的那個女人深深地凝視著她。


    “而到了那裏,是非成敗,隻能看你自己的造化。”


    那位娘娘永遠是正確的。


    那個時候,在送她走的時候,天後娘娘的話在她的耳邊迴響。


    “到了那裏,你來自哪裏,過去與誰一起生活過,都要通通忘掉,你會擁有一個新的身份。”


    “你就要舍棄掉你過去的一切。”


    她被送到的地方。


    叫作西涼劍閣。


    而從那一天開始,她成為了阮清。


    ……


    ……


    她付出了一切,成為了阮清。而在聽到天後娘娘去世的噩耗,和國士古石的許諾之後,她就決心拿迴殿下的劍。


    這就是她的執念。


    是她拚命練劍,廢寢忘食願意犧牲一切的執念。


    從她到殿下身邊開始,那把劍就與殿下形影不離。


    在她的心裏,這把劍就是殿下的分身。


    她為了拿到那把劍竭盡全力。


    卻沒有想到,她卻在這條道路上,傷到了這把劍的主人。


    她錯的離譜,卻根本不知如何補救,害怕得渾身發抖。


    “我……”


    “你沒錯。”


    然而就在阮清內心要被久違的巨大情感擊潰之時,卻聽到那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那名少女的眼睫上沾滿淚珠,卻對她露出一個如春日暖陽一般的笑容。


    看著拿著初雪劍的清瘦女子,在認出阮清就是阮阮的時候,朱鸞仿佛被一記重錘敲在頭上。


    錯的不是阮清,而是她,是沒有保護好這個孩子的她啊。


    從不諳世事的小女孩,成為眼前的孤冷劍客,到底要經曆些什麽,朱鸞很清楚,甚至有些部分她都無法感同身受。


    她什麽都知道,所以更加心痛。


    在她記憶裏有著蘋果一般圓滾滾臉頰的小女孩,和眼前這個麵孔瘦削的女子的臉龐重合起來。


    唯獨這個孩子,朱鸞原本不想讓她和自己走上一樣的道路。


    這是她的罪孽。


    她的阮阮。


    朱鸞靜靜朝阮清靠去。


    “不……殿……不要過來。”阮清手足無措地看著自己手裏的劍。


    利劍穿透朱鸞的肩膀,破體而出。


    但她卻最終將那個女孩子擁入懷中。


    “不怕,阮阮,不害怕啊。”


    阮清執劍的手劇烈顫抖起來。


    隨後。


    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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