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瑩剔透如同小小冰塊一般的三角形滾落在地。


    有的碎裂。


    有的滾上灰塵。


    所有人都怔怔看著這一幕。


    莫寒也怔怔看著這一幕。


    他怎麽都沒有想到,被阮清視若珍寶藏在心窩的東西會是這樣的東西。


    會是一包……糖果。


    一包。


    鬆子糖。


    透明的晶體裏,散布著新鮮的鬆仁,看上去宛如剛做好一般新鮮芬芳。


    看著這一切,莫寒終於明白為什麽阮清會經常在出門後替換錦囊裏的東西。


    她是孤身一人去集市上購買新的糖果,來替換錦囊內已經變質的,來保證鬆子糖的新鮮。


    莫寒曾經看過阮清注視著那個錦囊的眼神,他永遠無法忘記。


    那是無比悲傷,也充滿希冀的眼神。


    莫寒閉上眼睛。


    她的糖果,到底是準備給誰呢?


    不管那個錦囊裏是什麽,但有一點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這不是糖果,是那個少女的真心。


    散落一地的真心。


    而此時阮清守護至今的真心被捅破了,被另一名少女的劍。


    莫寒不願睜開眼睛,不願看見師妹此時的臉,也許那名徽州少女並不知道她刺破了什麽,但他可以想到,珍愛之物被刺破阮清會受到多大的打擊。普通人都會趁對手神情恍惚下手,更何況阮清的對手是那個不會放過任何一絲縫隙的朱……


    然而下一刻,人們的尖叫打斷了莫寒的思緒。


    “怎麽了?”


    “誰贏了?”


    “怎麽是阮姑娘的劍刺中了?”


    莫寒聞言愕然睜開眼睛,瞳孔一縮。


    這場對戰多次反轉,觀眾都應接不暇,但誰都能看出來在最後是朱鸞技高一招,手中赤子劍刺中了阮清的心窩。


    然而。


    當高台上風雨停歇,人們看見的,卻是大相徑庭的一幕。


    阮清舉著劍刺入朱鸞肩頭的一幕。


    在滿地散落的糖果間,兩名女子麵對麵站著,靠得極近。


    阮清愕然看著肩膀中劍的朱鸞,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


    剛剛那一劍,其實是她自暴自棄的一劍,那份絕望在她懷中的糖果掉落之時變得更為刻骨。


    在懷裏錦囊被劃破之時,她的心也變得空空蕩蕩。


    也許這就是天意,伴隨著她輸掉這場對戰,她的那份執念,也走到了盡頭。


    她是如此的沒用,花了十年的時間,別說報仇,連那把劍都無法奪迴。


    她的鬆子糖。


    是永遠無法送出去的。


    她早就知道了,但卻以一個虛假的幻夢欺騙自己,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心裏好受。


    而夢,該醒了。


    不管過了多少年,她永遠還是那個躲在牆角的,沒用的小丫頭。


    眼前少女的劍,讓阮清徹底認識到了這一點。


    然而就在她如此作想的時候,站在她麵前的,明明勝券在握的少女卻仿佛被定在了地上。


    她隻是定定看著地上的糖果,仿佛被雷劈中,站在地上一動不動。


    阮清意識到眼前少女情緒的不對,但手中劍招已老,最終還是按照原本的劍路刺了出去,兩人位置有變,這一招到不了咽喉,但阮清很清楚,那名少女隻要輕輕一閃就能躲開……


    能躲開……


    劍鋒入肉的觸感切切實實傳到了阮清的手上。


    “你……”


    雖然刺中了對手,但阮清自己卻難以相信。


    這怎麽可能呢?


    她難道是在做夢嗎?


    阮清握著手中的初雪劍,怔怔看著眼前這陌生的女孩,皺緊了眉頭,“你……”


    然而下一刻,那個徽州女子抬起頭來,同樣怔怔地看著她的臉龐。


    那是阮清從未見過的眼神,像是跋涉千裏的旅人一寸一寸在自己的臉上尋找著什麽……


    她……


    這是阮清第一次那麽近距離地看到這名少女的眼睛,在那個人走後,這世間的萬事萬物都入不了她的眼。


    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仿佛將她整個人吸入其中,阮清的心狂跳起來。


    下一刻,她聽見那個徽州少女看著她的臉怔怔地開口。


    聽到那個穿越了十年的名字。


    “阮阮?”


    阮清拿劍的手劇烈顫抖起來。


    撕心裂肺的劇痛襲擊了她的心房。


    帶著那些永遠無法忘記的過往。


    ……


    ……


    朱鸞記憶中的阮阮,人如其名,是個有著軟乎乎臉頰的姑娘。


    那個時候的阮阮,到她身邊的時候才六歲,愛吃,愛玩,愛說笑,是個滿臉喜氣的胖丫頭。


    而看著眼前這個清瘦的女子,朱鸞咬緊了嘴唇。


    這個女子,她小時候,臉頰上的肉,都去哪兒了?


    “阮阮。”


    陌生的聲音和,久違的名字。


    看著眼前少女流光溢彩的眼睛,阮清有一瞬間的怔忡,她的視線有些模糊,仿佛迴到了她人生最為自由幸福的歲月。


    她仿佛泡在蜜罐裏的童年。


    阮阮是個好吃懶做的胖丫頭。


    這是阮清有記憶以來,收到的第一個評價。


    說這個話的人是大周皇宮的教養嬤嬤。


    阮清是個孤兒。


    是戰場上被大周軍隊撿迴來的孤兒。


    在那位娘娘開始掌管後宮時開始,大量像她一樣的孤兒被吸納入後宮,經過教養嬤嬤的培養,再被分配到各宮各殿,成為正式的宮女。


    一般小宮女們六歲的時候就可以陪著皇子皇孫長大了,但阮清到了六歲的時候,沒有哪個教養嬤嬤敢把她放出去。


    大周皇後是眾所周知的寬和。


    用宮裏老人的話來說那簡直不是寬和了,簡直像是沒有任何主子的做派一般。


    不過在不少前朝宮人眼裏,這個皇後的做派不夠尊貴,但尊不尊貴放到一邊,皇後娘娘對於戰後收入宮中的這批孤兒十分關愛。


    與其說是收宮女,在不少老嬤嬤眼裏這批孤兒簡直像是被收養了一般。


    文皇後會親自過問這些小宮女的教學,並且禁止老嬤嬤們打罵她們,甚至會給小孩們配發玩具和零嘴。


    不過普通的孤兒們經曆過戰亂,年紀雖小但都很懂眼色,對於上頭的賞賜曆來是誠惶誠恐不敢接受。


    但隻有一個娃娃除外。


    那就是進宮歲數最小的阮阮。


    阮清沒有戰爭的記憶。她是在兩歲的時候被撿到送入宮裏,所以她等於是完完全全在宮裏長大的。


    然後在文皇後推行的宮女培養計劃裏,完全長成了一個貪吃的胖娃娃。


    她尤其愛吃甜食,因為她模樣長的討喜可愛,不少年紀大一些的宮女領到糖果也會送給她,久而久之這小丫頭也學會甜言蜜語去大孩子那順吃的,並以此為生活的主要追求。


    她就這樣長到了六歲,看著她這個樣子,教養嬤嬤們卻犯了愁。


    縱然當年的皇後如今的陛下治宮寬仁,但每宮每殿各有主位,而阮阮出落實在是太出格了,如果送到其他主子那,用嬤嬤的話來說,“不到三天估計就被打死了。”


    於是,在她六歲的時候。


    她被送到了含光殿。


    送到了,英鸞公主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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