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下,原本因為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氣息難以置信的朱鸞霍然抬頭。


    看向身邊清瘦的男子。


    “這樣啊……”


    那個一直精打細算,那個從不做出格之事,那個永遠不會為什麽事瘋狂的男人唿出了一口氣。


    “在聽到天泉書院的時候,其實我還心跳了一下。”年華藏側目看向身邊眼神複雜的少女,笑起來道。


    段立崢與洪山等人遠遠地看著高台下的兩人。


    “年華藏那個家夥……”洪山看著微笑著和身邊少女說話的男人怔怔開口,但話沒說完就說不下去。


    就好似立場完全調換了一般。


    段立崢心道。


    原本永遠平靜的朱鸞眼中湧起了難言的情緒,而一直容易大驚小怪,算不上勇敢無畏的那個男人,此時的神情卻非常平靜。


    “不過不是我,就是你。”年華藏唿出一口氣,“唉,看來我的運氣,也就到這裏了。”


    “師兄……”朱鸞抿了抿嘴唇,看著走上高台的宋懷竹的背影,閉了閉眼睛。


    她艱難地開口,“你要不就……”


    “我不會認輸。”年華藏直視前方淡淡開口。


    朱鸞一怔。


    “我知道我一直以來在你心裏的形象算不上好,”年華藏苦笑道。


    但下一刻,常常慌亂的少年眼中的神情卻堅硬如鐵。


    “我認輸也是有條件。”


    鄉試時的認輸是為了會試。


    到了會試,他還有什麽可認輸了呢?


    更何況,他這場的對手……


    年華藏握緊了腰邊的逆鱗,看向身邊的,他唯一的師妹。


    “到了這個時候,你怎麽能露出這樣的表情?”


    朱鸞抬起頭,這是她第一次聽到年華藏用這樣的語氣和她說話。


    “你可是要成為國士的人不是嗎?”比朱鸞高一個頭的少年用從未有過的嚴肅目光注視著她。


    “是……”朱鸞鬆開拳頭,深吸了一口氣,微微低頭再抬起,臉上的神情再次恢複平靜。


    “師兄,祝您武運昌隆。”朱鸞凝視著眼前這個,她從未見過的,勇敢的人。


    年華藏嚴厲的目光一轉而逝,隨後少年露出一個朱鸞也從未見過的,溫和又堅定的笑容。


    “那是當然,我可是你的師兄。”


    “我們太平山房,還等著我們發揚光大呢。”


    年華藏的話語迴蕩在朱鸞的耳邊,而她能做到的,隻是注視著那個曾經為她遮風擋雨的身影。


    一步步登上高台。


    站在宋懷竹的麵前。


    拔劍出鞘。


    開始的鍾聲響起了。


    第一場戰鬥。


    打響。


    ……


    ……


    在第一場對戰的抽簽結果爆出來的時候,大部分的人們隻是為最後一天對戰的開始而歡唿。


    而不是為這一場對戰而歡唿。


    因為這場對戰是一場結果毋庸置疑的對戰。


    澹州解元的境界是登極中期,而年華藏是登極初境,這位徽州經魁要贏,除非有著超越境界卓越的能力和劍法,再加上澹州解元的本領要再差那麽一些,那也許還能實現破境殺。


    迄今為止,年華藏遇上的所有對手都在登極中期以下,的確是一路靠著爆棚的運氣和同境無敵的實力走到了這裏。


    但經曆了前兩天的對戰,不管懂不懂內情的人都明白。


    徽州經魁是個優秀的登極初境不假,但問題就在於澹州解元他,別說弱於標準線了。


    他是個遠超平均水平的登極中期。


    那麽年華藏對宋懷竹,一開始就沒有絲毫勝算。


    這是一場絕對壓製的對戰,連想比出花來都做不到,對於民眾們而言,這場對戰還不如開場前的天外飛劍有趣。


    不如說這場半決賽的激烈程度,根本無法和四強戰對比。


    甚至都沒法和阮清與段立崢的那場八強戰相比。


    不說別的,那場八強戰的慘烈程度的確是這次會試之最……


    之最……


    當人們這麽認為之時。


    之後的這場對戰,完全顛覆了所有人的預想。


    因為在剛開始,就發生了一件所有人都無比震驚的事。


    有人在高台上,當場破境。


    ……


    ……


    看著鋪天蓋地而來的天地元氣,洪山的眼中先是震驚,隨後化為濃烈的敬意。


    他看著高台上他曾經無數次嘲笑,調侃的夥伴,仿佛從未認識這個人。


    “他到底是……朱瑛的師兄。”


    無數話堵在徽州少年們的喉嚨裏,但最終隻化為這一聲感歎。


    在對戰過程中破境,迄今為止,隻有那名少女在高台上如此做過。


    登極初境破境登極中期,雖然不是大境界的跨越,但依舊是九死一生的豪賭。


    更何況在高台上當場破境,這根本就是瘋子才會做的事。


    他們誰都沒有想到,他們中最謹慎,從不為任何事情瘋狂的年華藏,居然做出了這樣的事。


    “果然同門之間……有些瘋狂是會傳染的麽……”梁子涼在洪山身邊愣愣地開口。


    “不是。”


    徽州少年們愕然看向突然開口的段立崢,他們沒想到素來溫和的段立崢會如此決然否定別人的話。


    段立崢神情複雜地注視著高台上那個承受著天地元氣地瘋狂灌入,渾身顫抖卻死死握緊手中劍的男人。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年華藏如此狼狽不堪的模樣。


    也是他第一次見到年華藏如此拚命的模樣。


    而年華藏所站的高台下,站著他的師妹,仰頭一直注視著他的師妹。


    所以他一步未退。


    “是她,”段立崢閉了閉眼睛開口道,“給了他破境勇氣。”


    她可以破境登極,那麽他為何不能再往前一步?


    年華藏的眼前一片血紅,但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燃燒。


    他懼怕過很多東西,他懼怕過貧窮,他懼怕過身份,他曾經覺得做任何事都要先保證萬無一失。


    但是不這樣又何妨?


    天空傳來一聲巨響。


    宋懷竹注視著脫胎換骨的年輕男子,抽出腰間的長刀。


    ……


    ……


    鮮血從高台的邊緣滲出,流到朱鸞的腳下。


    所有民眾此時已經怔然無言。


    隻是愣愣看著眼前從未有過的激烈對戰。


    已經無一人不得不收迴八強那一戰才是最慘烈一戰的話。


    因為眼前這一場對戰的時間長度和激烈程度,已經與那一戰不遑多讓。


    在恐怖的撕裂聲中,所有人心驚肉跳。


    而朱鸞的嘴唇被她咬出了血。


    這不是一場為了勝利的鬥爭,而是一個瘋子不屈不撓地纏鬥。


    麵對明顯更加強大的宋懷竹,冒著巨大風險的年華藏卻沒有絲毫的恐懼與退縮,隻是沉默地發動攻擊,失敗,爬起來,再衝上去。


    她攔得了段立崢,卻無力威脅年華藏。


    她從未覺得自己的師兄是如此固執的一個人。


    威脅也好,恐嚇也好,嘲笑也好,高台上的那名少年隻是沉默地握著逆鱗。


    龍有逆鱗,觸之則死。


    直到最後,他倒下了,沒有爬起來。


    宋懷竹懷著敬意看向躺在地上大口喘氣的少年,默默地一行禮,轉身離開。


    但就在下到最後一台階時,他渾身一顫,咳出一口血來。


    這是他第一次受傷。


    理所應當的受傷。


    因為那名少年付出了艱苦卓絕的代價。


    朱鸞看著被抬下來的年華藏,閉了閉眼睛,俯身到了他的身邊,嘴裏滿是血腥味。


    “師兄。”


    年華藏看著她微微一笑。


    “別告訴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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