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小節?”


    朱鸞眨了眨眼睛。


    這正是宋懷竹出現失誤的那個部分。


    果然那部分存在什麽問題嗎?


    “喂,你什麽意思啊?”慕恪之在一旁雙眼一瞪,“你自己失誤了難道想怪到我家人身上?你……”


    少年聲音極大,看著反而比宋懷竹更加咄咄逼人……


    我不記得我什麽時候成為你家人了……朱鸞無力吐槽身邊突然熱血上頭少年,有些無奈地看向宋懷竹,正想解釋,卻發現之前有些緊繃的男人一愣,仿佛水泡被戳破,突然沉默下來。


    “你……”原本擼起袖子準備為朱鸞撐腰的慕恪之反而受不了他這個轉變,怔在當場。


    想要開口的段立崢也一怔。


    “我不是這個意思……”


    白玉麵具裏露出的男人的眼睛再次被迷霧充斥,有些歉意地開口。


    “沒事……”朱鸞完全不知這是什麽一個情況。


    宋懷竹微微低下頭,凝視著朱鸞的雙眼,聲音低了下來,近乎低喃。


    “我隻是想要知道……是誰……”


    “哪怕沒有名字也可以……有個大概的方向也可以……”


    朱鸞沒有見過這樣的宋懷竹……不,也許她見過。


    那個雪夜,孤身一人靠在斷木殘垣中的宋懷竹,不知為何和現在給她的感覺非常相像。


    第三百二十小節是自由小節,是每個創作者可以憑借自己的感情加入的部分。


    因為這一段,說的是將士們對自己家鄉的思念。


    是代表著每個士兵心中家的旋律。


    每個人的迴憶不同,加入的東西也不同。


    有的人會加入田間勞動的小調,有的人會加入故鄉的山歌,還有的人,會加入幼年時母親在耳邊哼唱的搖籃曲。


    而朱鸞加入的,就是這個。


    “我不知道能不能幫助你……”朱鸞看著麵前有些不對勁的宋懷竹,遲疑地開口,“那個是……”


    宋懷竹聞聲霍然抬頭,眼睛亮得驚人。


    朱鸞繼續道,“那是我小時候母親唱給我聽的小曲……”


    “母親?”宋懷竹愕然地重複道。


    這有那麽奇怪嗎?朱鸞不解地看著他。


    雖然那裏麵也加入她自己的編曲,但的確出自天後娘娘小時候哄她時哼的小調。


    雖然那調子古裏古怪,和大周曲子的風格不大相同,但朱鸞很喜歡,自己有事沒事也喜歡哼著玩。


    看著眼前少女真誠不作偽的目光,宋懷竹沉默片刻,握緊雙拳,再次不死心地開口。


    “雖然有些失禮……請問……你的母親現在在何處?”


    朱鸞目光一凝,抓緊了胸口,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凝視著男人的眼睛。


    “她已經不在人世了。”


    宋懷竹愣愣地看著她,身上的氣息陡然一變,雪齋和尚立刻從後麵撲上,將手壓上他的肩膀。


    但下一刻,男人自己壓下了氣息。


    “抱歉。”宋懷竹唿出一口氣,恢複了平靜,眼含歉意,“問了這樣問題,還勾起你的傷心事。”


    朱鸞搖了搖頭,“沒關係。”


    她笑了笑,“你剛剛的演奏很好。”


    宋懷竹凝視著她的眼睛,輕聲道,“你也是。”


    說完他轉過身,看著愣在一旁的雪齋和尚,“我們迴去吧。”


    雪齋和尚呆呆地看著他點頭,眼神複雜,“好,師兄。”


    宋懷竹和雪齋和尚並肩離開,朱鸞目送著男人的一如既往地背影,正想轉過身。


    突然,她的腳步一頓,眼神一凝,倏然迴頭。


    就在宋懷竹離開的方向的地麵之上,散落著點滴的血跡。


    如同雪地上盛開的紅梅。


    那是指縫中流出的鮮血。


    ……


    ……


    最後一聲鍾響,暮色籠罩整個扶蘇山。


    大周朝載初九年,會試六藝所有舉子,全部比試完畢。


    高台下燃起熊熊火把,照亮台上台下每個人焦急的麵龐。


    段立崢站在台下,用草葉搓掉手指上沾上的墨跡,隨後側眼看向身邊抱著琵琶昏昏欲睡的少女。


    六藝結束了,但正如他之前所預料的,在朱鸞和宋懷竹的比試結束之時,整個六藝其實就結束了。


    因為在那一場天地失色的比試之後,所有的一切都索然無味。


    “也就是隻有徽州亞元的那場書法有點看頭……”


    “怎麽感覺今年的解元都沒什麽本事啊……”


    “登州解元也不過如此嘛……那彈的高山流水是什麽玩意兒……真的淡跟水似的……”


    看著一邊等待六藝成績公布,一邊議論紛紛的民眾們,慕恪之苦笑。


    哪裏是其他解元沒本事,而是那兩個那麽光輝燦爛的來了那麽一出,你之後再聽什麽……


    可不都是淡的跟水是的麽?


    “所以說大周要完啊……”就在慕恪之苦笑時,旁邊那個罪魁禍首醒了打了個嗬欠說道。


    慕恪之無語地看著她,和她身邊笑得一臉無奈的段立崢,正想開口,人群中突然響起一聲尖叫。


    “來了!”


    隨後山野間異口同聲地響起驚唿。


    南北兩個高台的旗杆上,巨大卷軸正被一步步升到旗杆頂。


    “載初九年,大周朝會試六藝成績公示!”


    禮官大聲喊道。


    啪的一下,在卷軸升到最高處的時候,禮官拉著卷軸上的絲線一拉,咕嚕嚕滾下來,長長的名單出現在眾人眼前。


    段立崢閉了閉眼睛,孤注一擲地朝旗杆頂看去。


    這個世界上,到底會不會有奇跡發生呢?


    他不知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心情,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個世界。


    “師兄,你相信奇跡嗎?”山腰處的一個亭子裏,雪齋和尚注視著遠方燈火,看向並肩站在身邊的男人。


    宋懷竹感受著手心的疼痛沒有說話,遠方的燈火映襯在他冰雪般的眼中。


    他的耳邊突然響起了,在他最痛苦,痛苦到恨不得立馬死去幾近昏迷的那個時候,在他縈繞的搖籃曲。


    那個聲音一絲一毫烘烤他的血淚溫熱他的身軀拯救他的心,讓他不再恐懼死亡和離別,獲得重生。


    男人睜開眼睛,眼中泛起鮮明的情感,突然開口。


    “我相信。”


    遠處段立崢霍然抬頭,難以相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一切的聲音仿佛離他遠去,而隻有慕恪之在旁邊愣愣地說道。


    “她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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