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鸞靜靜看著方伯年。


    即便沒有等到少女的反問,但方伯年還是自顧自說了下去。


    “她年紀不大,就有了不錯的成績,算是年少成名吧,”他說道。


    “但她仗著天賦異稟,肆意妄為,”方伯年搖頭道,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少女的反應。


    眼前的少女神情淡漠,仿佛對所聽的內容一絲興趣也無。


    “最後不到二十歲落得一個慘死的下場。”方伯年麵無表情地說道。


    明明說著一個少年天才中途夭亡的故事,但老人的臉上卻沒有半點痛惜。


    “自恃與眾不同的力量,不該插手的事也要插手,不該妄想的事偏要妄想,”方伯年緩緩道,“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這樣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從遠處看去,這一幕就像一個語重心長的長者在教訓自家的兒孫。


    但隻有真正聽懂的人知道剛剛那話是在說什麽。


    方伯年不放過少女臉上一絲的變化。


    但直到他說完最後一句話。少女的臉上依舊掛著疏離禮貌的微笑。


    方伯年放在膝頭上的手握緊。


    如果她真與那些早就該死的人們有關係,哪怕再能忍,聽到剛剛那話,此時也不可能一點反應也無。


    而就算她真的隻是個沒落世家的小姐,聽到這明顯是在敲打她的話,要麽羞愧要麽憤怒,要麽流淚要麽低頭接受,也不該是眼前這樣。


    老人的眉頭微蹙。


    就算再能控製麵部表情,但人的一些本能反應是騙不了人的。


    作為混跡官場幾十年的老人,即便不是修行者,但在察言觀色上,方伯年有他的一套方法。


    可眼前的女孩子渾身的筋肉都是放鬆的。


    看著眼前笑而不語的女子,縱橫官場翻弄人心幾十年的老人發現他還是低估這個年僅十五歲的女子。


    不光是學識和武力,她在其他方麵似乎也有著什麽不同凡響的東西。


    方伯年久違地有了難以下手之感。


    遲遲沒有迴應,老人的語氣驟然變得嚴肅起來。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朱鸞笑了笑。


    這是個怎麽迴答都不對的問題。


    不答是無視師長問話,答不明白會被責問連這都聽不明白還考什麽功名,答聽明白等於是將自己對號入座了。


    這老狐狸。


    朱鸞低下頭,保持著身體的放鬆,讓自己看上去像是在左右為難。


    不等方伯年窺探的視線射來,朱鸞抬起頭,微笑點頭。


    “學生明白。”


    “你……”方伯年眯了眯眼睛,“你明白了什麽?”


    朱鸞直視著他的眼睛。


    在屬於文官的那一派浩然正氣裏,還有著另外一種難以言說的東西。


    那是一種看著與眾不同的事物感到厭惡的眼神。


    不管過了多少年,那種東西就像是刻在這些人的骨子裏,永遠散不去消不了。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而你和周圍的人不一樣,所以你會讓這天地不太平。


    肆意妄為,斷我絕學,壞我太平,擾我民心,所以你最好趕緊去死。


    隻有將異類排除,大家安安心心遵照聖人的絕學活下去,才是真正的盛世。


    這就是那些人的道理和大義。


    朱鸞在心裏搖了搖頭。


    朱鸞從上上輩子開始就一直最討厭這個道理。


    比起那些明爭暗鬥,她最討厭這個渾身帶著正氣凜然味道的東西。


    真不是個東西。


    “學生明白,”朱鸞抬起頭看著方伯年的眼睛。


    “學生會努力,”她笑了笑道。


    “日後有朝一日進入官場,定會日日勤勉,讓該有壞下場的人有壞下場,該有好下場的人有好下場。”


    這都說的什麽話,方伯年眉頭皺起,“你將將中舉,怎可妄議官場!”


    “即便你在徽州取得了一點成績,”老人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但離官場還遠著!”


    ”就算你真能到神都,能否考上進士還未可知,”方伯年道,“就算你真的考上進士,真正的官場才剛剛開始,不是你一個小姑娘可以預見的。”


    官場的水有多深,這些少年人又如何知道?


    朱鸞笑了笑,俯身再次行禮,“老師您的話學生記下了,學生定會在會試中繼續努力,不複老師的厚望。”


    方伯年算是深刻認識到了這個女子張口說瞎話的能力。


    他心中有一絲無力,又有一絲厭煩。


    但即便如此她的功名此時又擺在這裏,起碼在徽州,不能把她如何。


    不等方伯年繼續答話,朱鸞開口問道,“老師,請問您這還有什麽事嗎?”


    師長未發話,這女子居然先……


    方伯年蹙眉唿出一口氣,“也沒什麽好說了,你好自為之。”


    就算這女子還想解釋什麽,他也決計不會再……


    “學生告退。”朱鸞幹脆利索轉身就走。


    ……


    ……


    “你這是去哪了?”朱鸞迴到席麵,段立崢看著她小聲問道。


    首榜的學子們其實心裏都有猜測,他們就在朱鸞身邊,書童來叫人時就有察覺。


    在鹿鳴宴上能將解元私下裏叫到別處的人,自然是此時不在宴席上的大人物。


    就隻有那一位了。


    “教導主任訓話。”朱鸞笑著道。


    “那是什麽玩意……”一旁的司徒高義無語道,擠了擠眼睛,“難道那位還是……”


    作為當事人,首榜舉子自然能明白,那位大人物對他們和對朱鸞態度的不同。


    而被私下叫去,自然是說當眾不能說的話。


    想來不會是什麽好話。


    “要緊麽?”段立崢眉心微蹙問道。


    朱鸞搖頭。


    對她而言,半點新鮮也無。


    莫得感情。


    “可……”段立崢皺眉,這些官員對於新科舉子將來的仕途影響是很大的,如果一直無法獲得其他官員的關注,哪怕科舉中名次靠前,將來也很難……


    “別擔心,這算不得壞事。”朱鸞笑了笑道,說完她正想解釋。


    “這就是傳聞裏的雙花解元和雙花亞元?”此時有其他官員的聲音傳來。


    鹿鳴宴接近尾聲,有一些同樣從神都而來的文官和武將被學子們從上首請了下來。


    而不少官員徑直走到了朱鸞和段立崢等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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