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


    他認識的那個人已經不能把她的名字告訴他了。


    過去不能。


    現在也不能。


    黑甲衛單膝跪在地上,嘴唇有些開裂,就是那樣看著她。


    朱鸞突然有些難過。


    她可以拒絕,可以搪塞,但……朱鸞的視線緩緩落下。


    厚重的鎧甲發出幽暗的光,讓他看上去刀槍不入。但剝下那層鎧甲,即便不看朱鸞也知道,他的身上滿是傷痕。


    十年前就是如此,十年後肯定更多。


    她無法拒絕這樣的人。


    看她遲遲沒有迴答,眼前的黑甲衛咧開嘴笑了笑,“果然是……不行嗎?”


    也是呢。他從未聽她提起過自己的身世。


    木心低下頭心想自己果然還是很討厭那個人。


    她從一開始就不招人喜歡。


    從不在他們麵前卸下鎧甲,對自己的事情隻字不提,卻不停套出別人的心思。


    對兵士的要求近乎嚴苛,不斷挑戰人的極限,簡直是戰場上的魔鬼。


    他再升官,再立下功績,再奮勇殺敵,也無法進入那個人的眼裏。她從一開始什麽都知道,知道他們的一切,知道世事的一切。


    不知道的隻有他而已。


    木心沉默地抬起手,準備拉下麵甲,就在此時,眼前的少女開口了。


    “等等。”朱鸞的話打斷了木心的思緒,“你叫什麽名字?”


    果然是他的一廂情願。


    “我叫木心,”黑甲衛站在朱鸞麵前,聲音從麵甲下悶悶地傳來,“黑甲衛昭武校尉木心。”


    “木心,”朱鸞放開自己的膝蓋,直起身子笑起來。


    夕陽西下,少女麵色難掩疲憊,但就在她笑起來的瞬間,是明亮的。


    朱鸞向木心伸出手,一字一頓道,“你好,木校尉,我叫朱瑛。”


    “英國公府行九的小姐朱瑛,”少女的神色認真,“很高興認識你。”說完看了萬裏一眼,“也謝謝你的馬的照顧。”


    萬裏觸到朱鸞的眼神,不知為何看上去更加垂頭喪氣。


    木心愣了一下,看著眼前潔白的手掌。


    曾經她也這樣向他伸出過手。


    朱鸞的指尖傳來涼意。黑甲衛冰涼的鎧甲貼在朱鸞指尖。


    朱鸞沒有受傷的手往前探了探,兩人的掌心相貼。


    她握住了木心戴著鎧甲的手,木心愣了愣,緩緩迴握。


    “這樣我們就是朋友了。”朱鸞握著黑甲衛的搖了搖,“昨天的事……”


    這人真是現實的可怕……


    原本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不適的段立崢聞言扶額。


    原本以為自己這個認識人很多的未婚妻和這個黑甲衛有什麽前塵糾葛,卻沒想到這人第一反應是希望對方對昨晚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黑甲衛校尉看著握著自己鎧甲的手還在發怔,聽到朱鸞的話抬頭重複道,“昨晚的事?”


    朱鸞笑了笑,伸手撫摸了下自己的後背,“你也射了我一箭,如果你忘了昨晚的事,就算你扯平吧。”


    “不然,”女子微笑地說道:“就隻能殺你滅口了。”


    少女的笑容甜美,說出的話卻殺氣騰騰。


    這對話的起伏真是大。


    段立崢搖頭,隨後瞥了眼樹一般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宗師,心想如果這個女人真想殺人自己該怎麽辦。


    旁邊這個宗師如果不下手,自己要不要幫?


    段立崢目光沉靜,眼前這個人也是登極中期。境界雖然和他相同,但不知道是不是那身黑甲的影響,能感覺出這些人和普通修行者的不同。


    如果真的對決,他不認為他能碾壓對方。


    畢竟黑甲衛殺人,從未失手。


    好在那個黑甲衛及時將他從糾結中解救了出來。


    “朱瑛……”木心低低喚道,他看著女孩子的臉有些驚訝,“你既然中箭,為什麽還能醒著?”


    木心昨晚動用那人給的弩箭,是想活捉這個女人,未曾想到她的同伴眼疾手快迅速把她帶走。


    他方才聽這些人談起藥,可將軍明明白白告訴過他那箭上的毒無解。之前射其他人時,從未遇見第二天就能醒來還活蹦亂跳的。


    “你現在才問這個?”朱鸞無奈地笑道。


    木心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忘了。”


    他隻記得她的眼睛,記得十年前的承諾。其他的都忘了。


    今日觀戰被馬術吸引,此時才後知後覺。


    “人的體質不同,”朱鸞笑了笑,“也有可能是箭上的毒過期了。”


    過期?這是什麽?其他人麵麵相覷。


    “很快就醒不來了,”朱鸞的臉皺起,“所以你昨晚……”


    女子聲音有些輕飄飄的。木心看著她的瞳孔道,“昨晚我什麽都沒看見。”


    “那就好……”朱鸞聞言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要說什麽,但聲音越來越小逐漸消逝在空氣裏。


    原本抱膝坐在地上的少女雙手鬆開,再次向後倒下,閉上了眼睛。


    朱戎伸手扶住她,隻聽耳邊傳來細細的鼾聲。


    “她睡著了。”他反複確認排除了昏迷的可能,看著其他兩個男人道。


    宋懷竹一言不發地走上前來,朝朱鸞的臉伸出手。


    但這隻手沒能到目的地。


    段立崢抓住了他的手腕。


    “宋公子,你要做什麽?”


    宋懷竹沒有掙脫,看了一眼被朱戎緩緩扶起的朱鸞道,“她的心神損耗過巨。”


    “這樣睡去有傷神而死的危險,”他認真解釋道,“我不能讓她死。”


    段立崢唿出一口氣鬆開手。


    看著宋懷竹用指尖碰了碰朱鸞的額頭。


    空氣中天地元氣慢慢湧動。


    朱鸞身側的手指微動。


    “別動,我是宋懷竹。”男子道。


    精神太堅韌也很麻煩,無法得到徹底的休息。稍微恢複了點意識就要掙紮著起來。


    有真元仿佛透骨而入,少女再次安分下來。


    “讓她好好睡一覺吧。”宋懷竹說完轉身離開。


    對哦,今晚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騎射都是在眾人眼皮子底下進行的,沒有考卷也不用晚上去當江洋大盜了,段立崢心中也頓時慶幸。


    ……


    ……


    大周鄉試武試不光是刀光劍影,也有需要寫文章的部分,就在第二天舉行的兵法考試上。


    鄉試武試題考慮到修行者的驚人體力,題量更大。


    在臨時搭建的考棚裏,所有人都緊張地答題。


    顯得在一旁趴在桌子上睡覺的女孩子愈發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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