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第二場結束的鑼聲響起。


    考場裏響起一片唿氣的聲音,大部分的考生都鬆了口氣。


    段立崢放下複算過多次的考卷,撫了撫眉心。


    眉頭因為皺了太久,有些發痛。


    不過好在大部分的題目都在他的掌控範圍內,段立崢看著寫的滿滿的題目,有高興也有遺憾。


    高興在他可以確定自己的這份試卷是可以得上等分的。


    大周鄉試七分以上就算是上等分。


    數科和其他科目不同,在設置之初據說就是奔著讓考生答不完去的,龐大的題量加上時間上還有限製,能拿到七分以上就是妖孽級別了。


    如果沒有什麽黑馬的話,段立崢自認為他的這份卷子能拿到數一數二的名次。


    徽州在數科上能和他平分秋色的大概隻有紫陽書院的那位新起之秀了吧。


    慕家的二少爺慕恪之。


    畢竟是豪富之家,慕家二少從小就在錢堆裏長大,雖然在生意場的名氣比不起他大哥慕憶之,但也許那股子精明勁是天生的,近幾年在數科上聲名鵲起。


    這位從小不務正業的少爺不光是是會算賬,一天到晚遊山玩水的他連天文曆法水文都精通。


    段立崢見過慕恪之的求數速度,和平素懶洋洋的模樣判若兩人。


    不過在段立崢心裏,還是比不上大哥。


    看著被官差收去的試卷,他覺得有些遺憾,如果是大哥的話,肯定是能將所有的題目做出來吧。


    畢竟當年據說近乎無所不能的大嫂,也唯有在數科上無法和大哥匹敵。


    段浩初當年還和年幼的他炫耀過這件事,現在迴想起來,這也是段立崢見到的大哥最為幼稚的一次。


    這樣想,段立崢又有些傷感。


    那位未曾謀麵的嫂子死後,他就很少見到大哥興味盎然地和他討論數科題目了。


    段立崢長歎了一口氣。


    然後他發現太陽落山,天色又漸漸暗了下來。


    這個發現讓段立崢後背一緊。


    卷子已經收了上去,現在又要到了晚上了。


    旁邊的號舍依然悄無聲息,氣息維持著那股子虛弱感,穩定到段立崢都快信以為真了。


    許是數科實在是太耗費心神,其他號舍裏的考生草草啃了幾口幹糧就紛紛趴在號板上休息了起來。


    夜越來越深,段立崢也感到腦中一根弦隱隱作痛。


    登極中期的肉體自然沒有那麽脆弱,段立崢哪怕連續通宵幾個晚上也不會有事,但心裏的疲勞和肉體的疲勞是兩迴事。


    因為是事關他從小到大悲願的鄉試,在白天的考試中必須竭盡全力,而昨晚違規外出頂著絕對不能被發現的壓力,對心神的消耗更劇。


    如此這般連著來正常人怎麽能受得了。


    為了順利按照計劃拿到鄉試解元,明智之舉就應當是待在號舍裏好好休息。


    哪怕是那個女子,也不可能連續兩晚都有充足的精力去過那樣的關卡。


    昨晚那樣的幸運可不是一直能維持的。


    在已經筋疲力盡的第二天,如果再重複一遍昨晚的事,估計難逃一劫。


    就別想這些和他無關的事了,對他段立崢而言,現如今好好養精蓄銳準備迎接明日最後一場的考試才最重要。


    ……


    ……


    “所以……這是怎麽迴事?”


    夜色如墨一般的黑,少女的眼睛卻無端流動著光芒,讓人聯想起黑暗中的貓,和冬日小小的火苗。


    朱鸞手扶樹幹,站在樹枝上,看著對麵樹枝上站著的少年問道。


    “段二公子,你怎麽又來了?”


    經曆了縣試後,朱鸞在鄉試開始前就料到可能會遇到的事,她預估了各種情況,針對各種事情做好了準備。


    如果有什麽事是她沒有預料到的,恐怕就是現如今和她隔著層層疊疊的楊樹葉對望的這個少年了。


    沒有想到段立崢的考號會和她連著,沒有想到段立崢的號舍會在她隔壁。


    在發現這個已經無法扭轉的事實後她就立即采取了措施。


    說實話,朱鸞本就沒有想過能完全瞞過他。


    但她之前還抱著天真的想法,希望這位和她有著名義上的未婚夫妻關係的公子,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個要求朱鸞覺得不過分,


    畢竟她很清楚現在段立崢根本就沒有把她當做對手。


    而這一點正是她現在可以利用的地方。


    換句話說,就算是被他發現了,這位如果不是閑得慌應該不會去舉報。


    就結果而言,她當初想的沒錯,這位段公子的確沒有去舉報。


    但……


    和昨晚完全的新月之夜不同,今晚天上有著細細的月牙,還有漫天的繁星。


    淡淡的月光穿過樹葉的縫隙,斑斑駁駁落在兩人的臉上身上。


    朱鸞看著對麵臉上情緒莫名的少年,唿出了一口氣。


    如果不是段立崢的臉上能看出一絲懊惱,朱鸞真的要覺得他是閑得慌了。


    昨晚就算了,朱鸞不了解少年人的心路曆程,許是他發現自己不見了,出於好奇和自身能力的餘裕才追了出來。


    但今晚……


    為什麽又來了?


    所以幕後黑手將段立崢的號舍排到自己隔壁是為了這個嗎?


    朱鸞忍不住扶額。


    她料到了的幾乎所有的突發情況,卻沒有料到這位少年會連續兩次在晚上跟在她身後出來。


    楊樹寬大的葉片颯颯作響,段立崢神情複雜的注視著對麵的少女,眉間微蹙,腳尖一點。幾乎毫無聲息地躍到了朱鸞所站的那根上。


    少年長身玉立,在枝幹上站定的瞬間,整根枝幹幾乎一絲震動也無,悄無聲息。


    很俊的功夫。


    兩人間的距離拉近了。


    這一次運送考卷的車隊還沒來,段立崢沒有斂起氣息。


    “你確定他們一定會從這片林子經過?”他沒有迴答她的話,而是轉而言其他。


    朱鸞唿出一口氣。


    好吧。


    這位是登極中期,將來有望成為宗師的人。


    總不能也搭上小命拉到雪山殺了。


    朱鸞閉了閉眼睛淡淡道,“之前一直跟著車隊,轉上一定會經過這林子的路時才提前趕來的。”


    段立崢哦了一聲,往樹下看去。


    青蓬小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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