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新月之夜,英國公府裏燈火通明,到處可以看到打著火把提著燈籠的家丁護院。


    英國公夫婦坐在主屋的大堂裏,英國公朱寬大馬金刀地坐在搭著玄色虎紋毛皮椅袱的太師椅上,眉頭緊鎖一言不發。


    “你真看清楚了?”李氏坐在他身邊,端著茶盞威嚴地問道。


    大堂地下冰冷的青石磚上,跪著一個小丫頭並一個婆子。


    因為跪的過久,小丫頭的臉蛋凍得青紫,婆子的腳踝則高高腫起,看上去傷的不輕。


    “嗯,看清楚了。”小丫頭雙眼通紅,看上去是狠狠哭過了。


    主位後豎著一扇金碧輝煌的巨大屏風,上麵繡著仕女花鳥。


    朱寬隱秘地往屏風處看了一眼,和李氏交換了一下眼神。


    “你將你看到的再說一遍。”李氏厲聲說道。


    “奴婢……”小丫頭聽到李氏的問話身子抖了一抖,畏畏縮縮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恐懼,“奴婢……奴婢看到了鬼!”


    她聲音突然抬高,在夜裏聽起來很是滲人。


    “說清楚點。”朱寬喝道,但旋即收起了臉上的煩躁,和藹地微笑起來,“不要怕,來,你慢慢說。”


    “我從壽安堂西院的窗戶外往裏望,結果地板突然被掀開,一個像人又不是人的怪物從裏麵探出了頭來!”


    小丫頭按著自己的胸口,心有餘悸道,“他臉上手上全是黑色的瘤子!還有很多被割開了,看上去嚇死人了!”


    朱寬再次極快地看了屏風一眼,隨後轉過臉來,點了點頭,沉聲道,“可以了,你下去吧,此事還記得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不然後果你應該明白吧?”


    他的聲音如春風般和煦,但跪在下方的小丫頭和婆子不由得再次抖了一抖。


    有粗壯的婆子左右挾持起地上的小丫頭和婆子,將她們拖出了正堂。


    正堂裏所有的下人都退了下去,朱寬確認場內再無他人時,麵對著李氏開口,說話的語氣卻不像是對著妻子。


    屋內火光躍動,在晃到正堂後巨大的屏風上時,英國公夫婦的身影映照在屏風上搖晃。


    屏風上繡製的仕女巧笑倩兮,朱寬和李氏兩人影子中間,突兀的出現了第三個人影。


    火苗跳動,那人的身影也隨之扭曲,看上去異常驚悚。


    “大人,就正如您所聽到,我之前也和您說過,那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就藏在壽安堂地底。”朱寬謙卑地說道。


    “上靈岩寺的那些人到哪了?”一個略有些沙啞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


    “剛剛有信鴿來報,說是已經到了靈岩寺的門口,正在準備強行突破。”朱寬答道,但隨後有些遲疑地問,“大人,晉陽公主可就在靈岩寺裏麵,這樣真的……”


    “這不是你需要管的事。”屏風裏的人甕聲甕氣地答道,“你隻要辦好我們要你辦的事就行了。”


    朱寬聞言閉上了嘴。


    “不過,”屏風裏麵突然傳來了冷笑,“我可以提前透露出點事情給你,那院子底下藏得可不單單是什麽鬼。”


    “我還真是小瞧了白氏這個女人,”屏風裏的人肆無忌憚地提起白老太君,“沒想到她還真敢把那樣的東西給養大,還找到了會處理這玩意的人。”


    “祖母的確時常有驚世駭俗之舉,”朱寬賠著笑臉,“那下麵到底是什麽?”


    “是什麽?”那人笑起來,笑聲沙啞難聽。


    “那位估計可是這府邸正兒八經的主人,如果有一天被從地上放出來了,你這個英國公的頭銜也就不要要了。”他嗤笑道。


    朱寬和李氏瞪大眼睛,一陣寒意從心底升起,但隨即像是放下心來似的,信賴地看向屏風。


    “大人,這次如此興師動眾,就是為了斬斷這禍根?”李氏問道,“為何不直接在這府內收拾了地下的那個怪物?”


    李氏說完皺起了眉頭,如果西院下麵的那個“東西”真像大人說的那麽不堪,幹脆一把火燒掉就好了,想要滅掉這東西的手段極多,為何要以找朱九小姐為借口連夜上靈岩寺?


    “地下那個東西可不是禍根,”屏風後的人冷冷道,“就算放著不管那東西遲早也得死,不,應該說如果真當年被留了下來,現在也差不多到時候了,也該死了。”


    長長的火舌在雪白的牆壁下留下陰影,像一條毒蛇一般吐著豔紅的芯子。


    “那小丫頭說看到割開的瘤子,”那人的聲音陡然變得陰冷,“這個世上已經沒幾個活人會處理那玩意了。”


    “地下的那個東西必須死,那個讓他暫時死不成的那個人更得死。”


    那人聲音裏含著不容置喙的肯定,同時帶著不屑和輕蔑。


    “白氏現在在做什麽?”他問道。


    “還呆在西院的房間裏不願出門,死死守在那裏。”李氏答道。


    “哼,那個老東西,”那人哼了一聲,“西院地底下的事等山上的事情了結再說,那老東西也撐不了多久了。”


    “大人,”李氏的聲音透著忐忑,“晉陽公主那邊真的沒問題嗎?聽說新安郡王還有段家的兩位也在靈岩寺裏。”


    “她又算什麽,一個不受寵的公主罷了,爹媽都死了,她現在什麽都不是,”那人輕蔑道,“段立崢可沒那麽容易死,如果這樣就死了,他也該死了。”


    “其他人嘛,”那人哂笑道,“給你家的那個九小姐陪葬也是很合適的。”


    ……


    ……


    靈岩寺內。


    在朱鸞掀開門簾的一瞬間,密密麻麻的箭雨傾瀉而下。


    “小心!”


    朱鸞被身邊的人突然一拉,身子被扯到了一邊。


    是段立崢。


    朱鸞抬頭去看,少年對她綻放出溫暖的微笑。


    一枝利箭穿過朱鸞原本站著的位置,射入室內,狠狠紮在牆上。


    更多的利箭射入,密密麻麻紮在了禪房的門上和牆上,發出令人牙酸的篤篤聲,更有不少利箭穿透了紙窗,射入室內,冰冷的箭鏃在燈光下閃爍著森森的寒光。


    宮女們發出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即便大部分的宮女還盡量保持在原地不動,但隨著不少宮女被箭或擦傷或射中,恐慌的氣息在屋內彌漫開來。


    “保護殿下!”陶女官聲嘶力竭地大吼道。


    外麵傳來護衛們慘烈的嚎叫,夾雜著箭鏃入肉的噗嗤聲,屋內的下人們紛紛麵色煞白。


    朱鸞扯過一把椅子擋在晉陽公主和自己身前,眯起眼睛。


    現在出去無疑就會成為靶子,但也不可能一直躲在屋裏。


    屋內的人一直不出去,會有別的法子逼人出去。


    就在此時,後麵傳來宮女陡然升高的尖叫。


    “火!有火!”


    第二波箭雨襲來,這次的箭鏃上燃燒著一團團火焰。


    燃燒著的箭雨如流星雨般劃過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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