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峰帶迴來一個消息,也可以說兩個。


    “今日收到消息,四大惡人在鄧州、南陽一帶出現過。”喬峰告訴康敏。“他們蟄伏了許多時日,沒想到這麽冷的天竟然朝北方來了,敏敏,我想親自去一趟,為百姓除害!”


    “那……我跟你一塊兒去。”康敏道。


    喬峰搖頭:“不行,我與幾個兄弟一塊兒快馬加鞭,旬日間便可來迴。你一點兒內力都沒有,天冷路遠不說,到時候必有一番惡戰,我還要分神保護你。”


    康敏不高興了。“你嫌棄我累贅?”


    喬峰失笑:“瞧你,我明明是心疼,你想啊,天這麽冷,路難麽難走,咱們都是騎快馬,對你來說多受罪啊,況且,你走了,誰照顧老爹和孩子呢?”


    “其實……我沒有生氣,剛剛我胡說的。峰哥,我也有件事告訴你。”康敏眼中露出無數煩惱。


    喬峰很少見她露出如此神色,心中疑惑。“什麽”


    康敏站起來,來迴徘徊,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喬峰耐心的等待。


    過了一會兒,康敏終於開口:“他——我是說寶寶的親爹——今天找來了。”


    喬峰怔住:“……他怎麽來了?為何而來?”


    康敏瞧他除了意外,並無厭惡,心中鬆了口氣。腦海裏浮現出下午的情景。


    街上不是說話的地方,康敏不想邀請他去自己家,於是先與方嫂子說好,同段正淳在附近的茶樓雅室坐下。


    小何兩個死活不肯先走,與漁樵耕讀四人各自在一樓大廳占據一張桌子守著。


    雅室中,兩人沉默許久。


    康敏的沉默很簡單,她沒有繼承原主的記憶,對她來說,麵前的男人完全是陌生的,她的沉默是以不變應萬變,等男人說話,好見招拆招。


    唉,用了別人的身體就得接收別人的麻煩。


    段正淳的沉默相對複雜極了。他的神情一會兒一會兒一變,糾結、傷感、懊惱、憐惜……康敏根據他的表情變化腦補了以上情緒。


    “你好嗎?”段正淳終於開口了。


    康敏沒想到段正淳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問她好不好。似乎,這個人不是她以為的那麽沒良心。康敏誠實的點頭。


    段正淳苦笑:“是了,你怎會不好。這幾日,我一直跟著你,看見……你一家和樂。你笑起來的樣子比以前更美,想來喬幫主對你很好。”


    康敏忍不住道:“你跟蹤我?”太變態了吧,難道還想潑我硫酸不成!!!康敏警惕的打量他寬大的用金線繡著祥雲文的衣袖,估量裏麵有否藏有傷害性武器。


    段正淳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沒有注意到康敏的語氣和目光,徑自道:“是啊,我本來……罷了罷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總之,我得知你已經有了好歸宿,怕與你見麵會讓尊夫誤會,所以想私底下見你一麵。沒想到你出入皆有丐幫之人跟隨,一直沒找到機會……”


    康敏稍微放鬆,隨即再度繃緊——跟蹤了幾天,是否他知道了孩子的存在?


    段正淳失望的注視著康敏:“你變了。確切的說,是你的眼神變了。”


    康敏聽懂了段正淳的意思。豈止是眼神變了,連殼子裏的靈魂都變了,眼神能不變嗎!


    段正淳沒有得到迴答,他端起桌上的茶水,將褐色的液體一飲而盡,可惜那不是酒,不能解去他心中的煩憂。“眼睛會說話,以前小康你看著我的時候,我能從中讀出你對我的感情,繾綣溫柔,情絲萬種……可現在,你看我的眼神,陌生得如同看路人。”段正淳略有些激動。“看著你的眼睛,我真怕下一刻你會問我,我叫什麽名字!”


    她真的差點就問了!


    “人都是會變的。”謝謝現代的肥皂劇。謝謝那些出鏡率百分百的狗血台詞。


    “是啊,人都是會變的,隻是沒想到變的如此快!才幾個月而已。”段正淳喃喃道。


    康敏耐心逐漸下降,她並不想聽姓段的絮叨他和原身的過去。她想知道姓段的為什麽來洛陽?是湊巧還是有意?目的何在?預備怎麽做?


    可段正淳說完那句話後不知怎的,竟一言不發。


    雅室再度陷入沉默。


    康敏垂著頭,感覺到對方的視線一直停留於自己身上。


    看來見招拆招不管用。


    康敏決定改變招數,主動出擊。她略一思付,道:“你呢?過的好嗎?”


    段正淳想到自己為了給康敏爭取名分,和王妃鬧得水火不容,為了安撫擺夷族,皇兄允諾減稅三年,可結果卻……“有些事,不提也罷。”


    康敏被段正淳用“你辜負了我我大度原諒你”的眼神看得心裏發毛。她等待下文,段正淳卻再次沉默。


    除了他似乎過得不好,沒有得到任何信息。


    康敏隻得開門見山了。“你這次來洛陽,是……特意尋我?”他之前說得那麽哀怨,康敏如此猜測。


    段正淳歎息道:“人麵依舊在,桃花笑春風……小康,過往種種,都讓它隨風逝去吧。我現在隻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孩子是我的嗎?”


    果然來了!


    康敏幾乎要脫口而出“不是”,但理智讓她把到了舌尖的話咽迴去了。


    等於默認。


    段正淳捏緊了杯子。“我想見見孩子。”


    康敏道:“孩子姓喬。”康敏與喬峰成婚後,孩子對外的大名叫喬毅,小名仍然叫康寶寶。改姓純粹是為了避免將來總有人問“為什麽跟著母親姓”之類的問題。康敏和喬峰無所謂,隻怕孩子因為年幼不理解而受傷,改姓,可以省去很多麻煩。


    段正淳手緊了鬆,鬆了緊,麵色一變再變。“他不介意嗎?”


    康敏道:“夫妻之道,貴在坦誠。成親之前,我便把該告訴他的都說了。”


    段正淳知道自己應該為康敏感到高興,喬峰如此通情達理,他不用擔心與小康的過去會成為他們之間的心結,可是……他發現自己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麽大度。


    心裏既難過又酸澀,還有些忿忿。


    那是他的兒子,與他血脈相連,他應該姓段!


    “你沒有告訴我你懷孕了!”語氣暗含一絲怨怪。懷中那道黃絹聖旨硌得心疼。“我連他的存在都不知道,若不是在信陽遇上你,我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兒子……一個連自己親生父親都不知道的兒子。”


    這是興師問罪!


    信陽又是怎麽迴事?


    “我們信陽遇見過?”康敏疑惑,她怎麽一點兒印象也沒有。按說段正淳樣貌在水平線上,不會像普通人一樣過目即忘。


    段正淳噎住了。他再怎麽自戀也知道若康敏知道自己在阮星竹家見過她而且沒有現身……他有些惱羞成怒:“當初我說過一定會迴去找你,為什麽你一聲不吭就離開家鄉?連有了孩子也不肯告訴我?”


    原來他去家鄉找過原身,看來倒不是她想的那種始亂終棄的人。


    這麽說是錯過了。


    可惜,即使沒有錯過了,他見到也不是原身,而是穿越後的她。


    並不美妙的誤會讓康敏心中生出幾分歉疚,不過更多的是對原身的。已經三年多了,她總是盡量避免讓自己思考自己究竟是“穿越”還是“奪舍”了。她占據了原身的*,得到了青春和美貌,可原身的靈魂呢?被她從身體裏擠出去之後,去了哪兒?是否也穿越了時空進入她的身體,還是——魂飛魄散?


    康敏不敢深想。


    今天卻突然想起來。


    如果自己沒有占據原身*,那現在他們倆是否已經抱頭痛哭,為苦盡甘來的重逢而欣喜?


    不,也可能,原身被沉塘,被迂腐和惡毒的族人們扼殺。


    康敏拒絕去想別的可能。但她知道自己的涼薄,所有的逃避都隻是為了讓自己的良心好過點,不去背負可能存在的罪孽。


    隻要不去深想,就可以偽裝成無辜者。


    淺淺的歉疚還未流出心房便被凍結。


    善良和軟弱,隻因沒有威脅到她。


    康敏笑了笑:“既然你派人去過我老家,想必知道發生了什麽。”


    “派去的人迴來說你們嫌棄鄉下貧瘠,搬去大城市。”段正淳覺得以康敏的個性,不算意外。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族人們大約沒想到段正淳還會派人去,他們趕跑了康敏父女,瓜分的康家的財物,怎麽會說實話。


    康敏平靜道:“他們說謊。”


    段正淳詫異。


    “你走了沒多久,我發現自己懷孕了。可是你遠在千裏之外,老爹年紀老邁,我一個弱女子,連報信的人都找不到。你問我為什麽不告訴你孩子的存在,我倒是想說,可我怎麽說,找誰去說?我等啊等,日盼也盼,盼著你能迴來。可是有一天我的丫鬟偷偷去抓安胎藥,被族裏的人瞧見了……”康敏頓了頓,閉上眼睛,仿佛無法承受迴憶帶來的痛苦。


    段正淳心懸了起來。


    “那一天是生命中最可怕的一天,每一次迴想起來都像做了一場噩夢。平日裏慈祥和藹的叔叔伯伯嬸嬸嫂子們衝到我家,帶著棍棒繩索,口口聲聲說我‘未婚懷孕’‘不貞不潔’‘敗壞門風’,要將我沉塘!”


    “你生在富貴之鄉,身份尊貴,怎麽知道我們貧家女子的命運便如那風中弱柳,隻能任人攀折踐踏。”


    “親人變成了仇人,比最兇惡的豺狼還要兇狠,家裏的東西砸的砸,搶的搶,那也罷了。他們竟然將我爹爹也打傷了,隻因為我爹爹護著我,不肯讓他們把我關進豬籠裏。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他們看在血緣的份上,放過我,不要打我爹爹。可是,可是,沒有一個人肯聽我的……”康敏哽咽。


    她睜開眼睛,水光瀲灩,映出同樣眼眶通紅的段正淳。


    段正淳哆嗦著道:“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因為家中有嬌妻幼子陪伴,早已經忘記山野中的康敏。”康敏的語氣很平靜,正是這般直白的稱述比歇斯底裏的咒罵更叫段正淳內疚。


    “不是!我——”段正淳無言以對。


    康敏繼續道:“幸好他們認為我和爹爹老弱,什麽本事都沒有,晚上隻隨便把我們關在屋子裏,準備第二天到了時辰就將我沉塘。我被關在屋子裏,好絕望……那時候你在哪裏呢?為什麽沒來救我?我幾乎就要自我了斷——可是我突然想起了肚子裏的孩子,他還那麽小,甚至不曾來到這世間看一眼,我的錯誤不應該讓孩子一起陪葬,他是無辜的。”


    “為了孩子,我鼓起勇氣帶著爹爹逃了出來……後麵種種都不必細說,總之,強盜也遇見過,流氓也遇見過,黑店也見識過……無論如何我們在信陽安頓下來,我也遇上了喬郎,他雖然貴為丐幫幫主,人卻十分的平易近人,他有責任感,有俠義心腸,而且不介意我的過去,將孩子當做親生一般疼愛。最重要的是,他對我一心一意,三媒六聘迎娶我為正室夫人,我想,或許我前半生的磨難,都是上天給我的考驗,我通過了,所以上天賜給我喬郎這般獨一無二的好丈夫。”


    段正淳心裏那點怨怪,徹底被打擊得絲毫不剩。現在他心中隻剩下山堆海積的愧疚和自責!


    如果他不是感情這麽充沛而能夠理智思考的話,康敏的話裏不是沒有破綻,相反,因為康敏沒有原身的記憶,又經過三年時光,對剛穿越時的經曆細節不可能記得一清二楚,出入不小。奈何段正淳已經被愧疚和悔恨淹沒,無暇思考。


    “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段正淳不知道能說什麽。他已然忘記自己約見康敏的目的。


    幸好康敏沒忘。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


    段正淳眼眶發紅,哢擦一聲,手裏的酒杯裂開,豁口劃傷了他的手指。他恍若未覺。


    康敏瞄了一眼,繼續道:“你說你想見孩子,可這三年裏,你抱過他一下嗎?他生病是喬郎為他尋醫問診;他牙牙學語之時,是喬郎一字一句的教他;他蹣跚學步之時,亦是喬郎親手攙扶。你呢?你為他做過什麽?”


    “我——”


    康敏打斷他,不給他反駁的機會。“你說你派人去找過我們,什麽時候?不用說,肯定不是三年前,否則,在信陽我們就不會錯過。既然你現在才找來,那肯定是前不久,絕不會超過半年!這既是你的想念,你的深情,你的慈父之心??都過了兩年多了,孩子都能跑能跳了你才找來。你怎麽有臉跟我說你想見孩子?”說到孩子,康敏的語氣稍稍激動了些。


    段正淳頹然垂下手,他想取出冊封的聖旨,證明他對康敏的情誼。可是康敏剛剛才說過,喬峰三媒六聘迎娶她為正室夫人,而自己卻隻能給她側妃的名分,讓她屈居於他人之下。


    “如果你還顧念舊情的話,就不應該出現在我麵前打擾我的生活。”康敏最後決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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