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亨掀開帳簾,見朱棣正坐在上位低頭處理著軍務,連忙上前輕聲道:


    “王爺,咱們的火藥不多了。”


    朱棣抬頭看了他一眼,滿臉輕鬆的道:“沒有就讓匠作營多做一些。”


    然後又皺眉低下頭。


    陳亨欲言又止,雙腿一動不動。


    朱棣察覺到他沒有離開,再次抬頭看向他:“怎麽了?”


    “王爺,沒有硝石硫磺了,匠作營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朱棣憤怒的把毛筆摔在桌子上,濃黑的墨汁四處飛濺。


    “韓度!”


    朱棣雙眼就要噴出火來,咬牙切齒的低吼。


    “還有多少火藥?”


    陳亨連忙躬身,小心翼翼的道:“就算是把匠作營的加上,也最多支持半月所用。”


    半個月,半個月怎麽夠?


    朱棣被阻在徐州城下足足兩月了,哪怕是馮勝都沒有能夠一鼓作氣攻破此城,到現在都還在外城牆上拚命爭奪!


    “命匠作營把所有火藥都做出來。”


    “是!”陳亨立刻抱拳躬身。


    看著轉身就走的陳亨,朱棣沉吟一下,道:“去請宋國公來見本王。”


    陳亨瞬間頓住腳步,迴頭躬身一拜:“是。”


    今日沒有攻城,馮勝將事務安排下去之後,便在自己的帳篷裏休息。他年事已高,接連兩月的征戰快要耗盡他的精力,現在的他隻想要好好的睡上一覺,休息一番。


    得到燕王召見他的命令,馮勝不敢耽擱,強打起精神來到王帳外麵。


    掀開簾子走進去,“王爺何事召見老夫?”


    朱棣心裏微微一動,對馮勝倚老賣老的語氣有些芥蒂,可是現在還需要依靠馮勝。他不僅沒有絲毫不滿,反而臉上瞬間露出笑容。


    招唿道:“宋國公快快請坐!”


    朱棣連忙起身,親手招唿著馮勝坐下。甚至他連主位都不做,反而專門坐著馮勝下首位置,完全是一副後輩虛心像馮勝求教的姿態。


    偏偏馮勝最吃朱棣這套,跟在朱棣身邊的這些日子,馮勝才感覺他低頭了一輩子,總算是能夠昂起來。


    朱棣親手奉上茶水,才緩緩問道:“宋國公,咱們已經被阻在徐州兩月了,不知道何時才能夠破城?”


    馮勝聽了,臉色瞬間變了,滿臉不高興的道:“怎麽?王爺這是嫌老頭子無能嗎?若是這樣的話,那還請王爺另選賢能吧。”


    “不不不......”朱棣雙手連忙擺動,“放眼天下誰還能夠和宋國公相比?隻是本王被阻在這裏,朱標可不會閑著啊。本王擔心,若是繼續拖下去,等到勤王大軍趕到,那咱們就完了!”


    朱棣也不想如此在馮勝麵前低聲下氣,但是沒有辦法,誰讓他有求於馮勝呢?


    馮勝征戰一生,破城無數,論攻城經驗沒有誰比得上他。這一點,就連朱棣自己都清楚的明白他不如馮勝多矣。


    馮勝重新端起茶杯,低頭沉思起來。的確,燕軍的時間可不是無窮無盡的,若是不能盡快攻破徐州。


    那等到勤王大軍到來,他馮勝再厲害都無力迴天。


    “宋國公?”見馮勝沉思,朱棣等了片刻之後不得不輕聲唿喚。


    馮勝抬頭,長歎一聲:“徐州不愧是天下聞名的易守難攻,耿炳文無愧善守之名。”


    朱棣的心情猛地往下沉,“難道,就連宋國公都沒有辦法嗎?”


    馮勝看了他一眼,歎道:“除非耿炳文現在死了,隻要他一死老夫保證在三日之內攻破徐州城。”


    朱棣滿心無語的看了馮勝一眼,他早就想耿炳文死了,誰不知道隻要沒有了耿炳文,就憑韓度根本守不住此城?


    可是耿炳文躲在徐州城裏,這徐州城就像是個烏龜殼一樣,怎麽都砸不爛,他那耿炳文有什麽辦法?


    若是詛咒耿炳文能夠把他咒死的話,他朱棣現在就去擺香案。


    “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朱棣滿臉的不甘。


    馮勝暗暗撇嘴,其他可能倒是也有,但是都不會比這個的可能性大。


    “若是守軍從徐州城出來和老夫作戰的話,那老夫也有十足把握能夠敗耿炳文。”


    朱棣無語的看著他,這話說了完全就等於沒說。


    除非耿炳文發瘋,否則誰會放棄城池的優勢,選擇和他在野外開戰。


    “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朱棣不死心。


    馮勝沉重搖頭:“若是王爺想要在短時間內攻破徐州城的話,除此之外,沒有!”


    朱棣滿心失望的低下頭,感覺就好似被無形的繩索勒住了胸口,讓他滿心絕望。


    “若是......”頓了頓朱棣又道:“本王是說,若是本王退兵的話,有沒有機會把守軍給勾出來?”


    馮勝嗬嗬笑著搖頭,“若是隻有耿炳文的話,王爺此計或許還能起作用。但是韓度此人狡詐非常,王爺對他也是了解。難道王爺以為,僅僅是假意退兵就能夠瞞過韓度的眼睛?”


    “難道本王就沒有一點辦法?”朱棣拳頭捏緊,狠狠的捶在自己腿上。


    “除非......”馮勝心中一動,認真的思量朱棣的話,反而開始沉吟起來。


    “除非什麽?還請宋國公明言。”朱棣聽聞,眼睛一下子瞪大,滿臉驚喜的望向他。


    馮勝緩緩抬頭,意味深長地看著朱棣:“除非是韓度自己主動來襲,並且讓王爺遭受大敗。畢竟王爺假意退兵,韓度一定會懷疑,但是他永遠都不可能懷疑他自己。”


    “這......”朱棣忍不住皺起眉頭:“韓度都在徐州城裏龜縮了這麽久了,絲毫沒有要反擊的意思,又怎麽會來偷襲?”


    馮勝也是微微一歎:“所以,這隻能看天意......”


    天意......道衍不止一次的說過天意在我,希望這次也不會例外......上蒼保佑。


    朱棣抬頭望著帳外的天空,一片蔚藍,看不到一點雲朵。


    ......


    夜裏,一隊人悄悄的從城牆上通過吊籃放下去。落地沒有一丁點聲響,幾個唿吸之間便消失在夜幕裏,再也不見半點蹤跡。


    次日太陽逐漸升起,徐州城左邊的山丘之上,一片青草覆蓋下麵,一個望遠鏡從草叢中探出來。


    這裏居高臨下,輕易的就可以將燕軍大營一覽無餘。


    “什長,發現燕軍的火藥放在哪裏了嗎?”左邊一人背上捆著就地取材的草,用來當作偽裝。


    這樣的偽裝完全和此地融為一體,不仔細看根本就發現不了。


    “急什麽?燕軍還沒有開炮,他們不去搬火藥,我怎麽知道他們把火藥藏在哪裏?”什長訓斥了一句。


    看了一眼屬下把草根放進嘴裏,津津有味的咀嚼著,什長心裏猛的來了火氣。


    “咱們這是在燕軍的地盤,你能不能收起你這吊兒郎當的樣子?”


    “什長你就放心吧,這裏距離燕軍大營這麽遠,根本就不會有人會過來!”


    什長還沒有開口,右邊一人頓時低聲厲喝:“噤聲!有人來了!”


    什長瞬間將望遠鏡收迴,藏到草叢下。


    左邊一人再也不見放浪形骸的樣子,立刻側身讓偽裝將自己嚴嚴實實的遮住。


    隨著不急不緩傳來的踢踢踏踏的馬蹄聲,草叢下的氣氛一下子緊張到了極點!


    馬蹄聲越來越近,最後甚至就從眾人麵前不過幾尺的距離走過。


    聽著馬蹄聲越來越遠,眾人緊繃的精神慢慢的平緩下來。


    燕軍的探馬並沒有發現有什麽,一來是明軍這麽長時間一直都縮在徐州城裏,從來沒有出來過,這些探馬自然會放鬆警惕。


    二來,燕軍探馬恐怕從生下來都不會想到會有如此偽裝的方式,自然不會仔細的去觀察腳邊的草叢有什麽異常。


    仔細觀察過後,發現那些探馬並沒有迴來。


    什長長長吐了口氣,同時壓低聲音惡狠狠的說道:“都給咱把招子擦亮,誰再吊兒郎當,老子把你們的屁給捏出來!”


    老大發瘋了......


    周圍百來平米的範圍內,十來個草叢同時顫動。


    老大一個能夠提筆寫蠅頭小楷的人,發起瘋來也極度的恐怖。


    什長訓斥了眾人一句,再次拿起望遠鏡看向燕軍大營。


    “咦?”


    “老大,又發現啊?”


    “閉嘴!”


    “好好好......”


    什長看著一群人搬著一筐筐的東西放到大炮旁邊,視線順著來來往往的人流,最終落到了大營後麵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


    繼續觀察了片刻,什長確定了火藥存放的地方。


    一股巨大的喜悅充斥心頭,禁不住低唿出聲。“找到了。”


    “真的?在哪裏?”左邊那人是個話癆,根本忍不住。


    好在什長也沒有和他計較,探出手朝著燕軍大營一指。


    “看到沒有,就在那座寨子的旁邊,那一個小房子裏。”


    此人也舉著望遠鏡順著老大指向的方位看去,“看到了,那就是存放火藥的地方?若不是老大說,咱還以為那是一個茅廁呢。”


    他也的確是沒有說錯,燕軍大營裏麵幾乎每個寨子旁邊都會有這樣一個小房子,無論是誰第一次看到都會以為這是茅廁。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你懂不懂?”什長教訓了此人一句,“燕逆可是能征善戰的名將,他豈會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火藥這麽重要的東西,無論是放在哪裏都會被人注意到。反而他放在茅廁一樣的房子裏,更能夠掩人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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