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泐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話裏話外都把馬皇後尊為佛。


    而老朱想到馬皇後一生行善,簡直就和佛陀無比的貼切,心裏瞬間就接受了宗泐的說法。


    轉怒為喜,說道:“那就等這雨停吧。”


    老朱一句話,讓在場官員心裏齊齊落下。


    宗泐和尚也轉身退了迴去,隻不過在他坐下的時候,朝著韓度瞥了一眼。那意思是在說:“別忘了咱們的約定。”


    韓度打心裏佩服起這個老禿頭,暗暗的朝他豎起大拇指。就連韓度都沒有想到,這老禿頭竟然如此的能言善辯,還真的被他給找到了突破口,讓老朱的怒火消泯不說,還讓老朱高興起來。


    要知道自從馬皇後故去之後,這麽多天了,老朱一直都沉浸在悲痛當中,從來沒有露出過一絲一毫的笑臉。


    對於宗泐和尚的提醒,韓度立刻報以微笑點頭。


    隨著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眼看著距離馬皇後出*殯的時辰越來越近,老朱的臉色又逐漸變得陰沉起來。


    不管宗泐和尚說的有多麽好聽,但是在世人眼中這樣的日子遇到天降大雨,就是一個不祥之兆。老朱自己可以接受馬皇後在這樣的日子裏出*殯,但是他不知道天下百姓是否會接受。一旦有別有用心之人以此為借口發揮,那還不知道要鬧出多少腥風血雨出來。


    就在老朱的臉色陰沉到極點,時辰也馬上就要到了的時候。


    忽然之間雨收雲散,明亮的太陽光輝從沒有一絲烏雲的青天上灑下,將整個京城都籠罩在無盡的光明當中。


    宗泐和尚瞬間站了起來,滿臉大喜的朝老朱拜道:“皇上,天時已至。”


    “好,好啊!”老朱瞬間一掃滿臉的陰鬱,開懷大笑起來。兩道淚痕從老朱的眼角留下,歎聲道:“妹子啊,老天來送你了。朕,也送你!”


    隨著禮部禮官一聲唱喝,王公貴族和文武百官組成的盛大送殯隊伍開始逐漸起行。


    整個送殯隊伍從東陽門出,然後向南一折,沿著皇城由南向北繞了整整一圈,最後重新由東陽門出,前往鍾山皇陵。


    剛一處東陽門,韓度便看到無數的百姓自發的跪在街道旁邊。大雨剛過的街麵上,全都是積窪的泥水,但是無數百姓卻披麻戴孝跪在泥水當中。九月的天氣已經轉冷,泥水冰冷的刺激著百姓,但是卻遠遠不如百姓心中的悲痛。


    負責守衛老朱的蔣瓛見了,就要上前去將百姓驅趕。卻被老朱抬手止住,老朱看著百姓人人低泣,發出的哀慟之聲震動天地。


    歎道:“皇後她一生愛民如子,現在她走了,百姓來送她也是人之常情,由他們去吧!”


    老朱親手扶著棺,一步一步將馬皇後送到鍾山皇陵。


    看著馬皇後的棺槨一點一點被抬進皇陵,最終消失在裏麵,老朱淚流滿麵。


    不過皇陵並沒有就此落下斷龍石,而是留下一衛士兵在這裏守著,直到將來老朱殯天之後,合葬進去。


    安慶哭的傷心欲絕,要不是有韓度一直攙扶著她,她恐怕根本沒有辦法走完這長長的一段路。


    迴道府裏,韓度將安慶放在躺椅上,又連忙倒了一杯熱茶遞給她。


    “你都哭了一天了,喝點水吧。”


    安慶微微搖頭,哽咽著說道:“夫君,你說人為什麽會死呢?”


    韓度歎息著將茶杯放下,抓著安慶的手,說道:“自古以來每個人都會死,母後如此,我亦如此,你亦如此!”


    這個道理安慶自然是明白的,她隻是不願意麵對將她從小愛護長大的母後,就這麽永遠的離她而去罷了。


    安慶看著韓度,癡癡的問道:“若是有朝一日,你也離我而去了,我該怎麽辦?”


    韓度愣神的看了安慶認真的眼神一眼,笑著說道:“若是真的有這麽一天,我倒是希望你能夠開開心心的活下去。”


    “你都沒了,我怎麽能活下去?”安慶不由得有幾分不滿。


    韓度卻坦然說道:“你我皆來世間一趟,隻是因緣分而相聚。但是有朝一日這緣分散了,你也應該開開心心的活過每一天,畢竟你隻是少了一個我,還有幾個孩子陪著你呢。你要是不開心,他們如何開心?”


    安慶十分不甘願的一努嘴,“若是沒有你,我恐怕再也不會開心了。與其如此,那還不如讓我死在你前麵好了。”


    韓度靠過去,將安慶攬入懷中。


    安慶依偎在韓度懷裏,沉浸在熟悉的味道裏。忽然抬頭看向韓度,問道:“夫君,你怎麽對死一點都不感到害怕呢?難道你從來都不怕死嗎?”


    韓度排著她的後背,輕笑著說道:“你有見過這幾千來,有誰因為怕死或者是不怕死就不用死了的嗎?正是因為死隨時都有可能會降臨,所以我們才要珍惜活著的每一天每一個時辰每一瞬間啊!”


    安慶頓時笑了起來,說道:“夫君說的對,的確是應該珍惜每一刻時間。”


    韓度也笑了,說道:“你也更加應該開開心心的過下去,我想母後也是希望你能夠如此。這樣,母後在天有靈也會感到欣慰的。”


    在老朱的旨意下,京城的秩序在數日之後,便重新恢複到了原本的繁華熱鬧。好似那幾日天下縞素的場麵,隻不過是韓度記憶力的一抹幻覺一般。


    甚至,韓度都有種錯覺,好似馬皇後的影子在自己腦海裏開始逐漸的消失。


    想到這裏,韓度剛剛邁出門檻的腳又收了迴來。重新迴到自己的院子裏,把身上的衣衫脫去,又將一套潔白的素服拿出來,默默的穿上。


    安慶看到韓度的舉動,不由得心領神會,她也重新換上一身白色素服。


    韓度不能改變別人,但是他可以用他自己的方式懷念著馬皇後的音容相貌。


    ......


    原本馬皇後的葬禮完了之後,老朱就應該讓自己重新前往全羅道主持對倭國的計劃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老朱卻好似忘了對倭國計劃一樣,甚至好似都忘了自己這個人。


    韓度也樂的輕鬆,雖然整日在家裏閉門不出,但是能夠陪著安慶,能夠教導一番幾個孩子,那也是一種難得的享受。


    這一日,韓度又將三個孩子叫到麵前,準備交他們數理化知識。而安慶則滿臉笑容的坐在一旁,為眾人準備好茶水糕點。看著眼前父慈子孝的一幕,安慶非常的滿足。在她看來,這才是她夢寐以求的生活。但是哪怕她貴為公主,並且嫁給韓度十多年了,也是才第一次體會到。


    忽然,五叔急急忙忙的跑過來稟報。


    “侯爺,太子殿下來了。”


    韓度聞言站起身來,便看到正大踏步的朝著自己這邊走來。


    安慶也看到了朱標,和韓度一起連忙上前,拜道:“拜見太子殿下,臣迎駕來遲,請殿下恕罪。”


    “太子哥哥來了?”


    朱標神色嚴肅,而且帶著幾分焦急,隻是朝安慶點點頭,便算是見過。


    安慶頓時轉身,讓侍女將三個孩子帶下去,安慶也一並走了。


    頃刻間,這裏就隻剩下朱標和韓度兩人。


    “殿下請坐。”韓度伸手示意,並且給朱標倒上一杯茶水。


    韓度很奇怪朱標為什麽會如此匆忙的前來找自己,要知道馬皇後的百日剛剛過去,按照道理來說因該沒有什麽事情能夠讓朱標如此不顧一切的來找自己才對。


    朱標歎息一聲坐下,端起茶杯,還沒有喝一口就放下。問道:“你聽說了嗎?”


    韓度一愣,詫異的問道:“聽說什麽?還是,臣應該聽到些什麽?臣這些日子都在府裏,連大門都幾乎沒有出過。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讓殿下如此著急?”


    “唉~”朱標歎息著將茶水一飲而盡,歎道:“孤能不著急嗎?今日早朝,禦史張顯忠彈劾宋國公。說他私自藏匿兵器,有謀反之意。”


    “私藏兵器?”韓度神色頓時凝重起來。大明雖然不禁止明間刀劍,但是那都是在數量不多的情況下。比如說你一個書生,哪怕他手無縛雞之力,他整日弄把劍掛在腰間也是允許的。不僅允許,而且人們也是見怪不怪。


    頂多與之交好的人,為他喝幾道彩,讚一句“有盛唐之風”罷了。而與之相厭惡的人,也頂多暗罵幾句騷包。絕對不會有人去官方狀告書生,說他想要謀反。


    但是馮勝卻不一樣,他這樣的名將,如果真藏有大批的刀劍的話,那麽絕對是有謀反的打算的。


    “證據確鑿嗎?”韓度又問道。


    朱標一句話梗在喉嚨上,憋屈的說道:“禦史風聞奏事,哪裏需要證據確鑿?不過據張顯忠的上奏,告發宋國公的是他的一個親戚......”


    韓度頓時明白了,難怪朱標如此的急切。要知道在大明親戚可沒有必須要向官方舉報馮勝不軌舉動的義務,甚至親親相隱都是被世人認可的。


    這個時代,一旦被親戚告發,那幾乎的等於此事不查自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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