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度目光一一掃視過所有人,眾人被他看到,紛紛頷首致意。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這麽辦咯?”韓度兩手一攤,聳了聳肩道。


    “沒問題......”


    “好,就這麽辦......”


    剛才有些僵硬的氣氛緩和了下來,平台上又是一片歡鬧的景象。


    朱標見了,放下茶杯不自主的開口,“你們買土地孤不反對,但是絕不能夠強買強賣,更加不可以威逼利誘,若是讓孤知道了,決不輕饒!”


    朱標無愧仁厚之名,在眾人群情激動的想要發財的時候,他沒有想著如何參與進去發財,而是由土地聯想到了百姓。這馬場周邊的土地肯定不是無主的,而尋常百姓又如何鬥得過那些勳貴?他提起劃了一條線,既警告了勳貴,又保護了百姓。


    隻要勳貴不敢對百姓強買強賣,那便隻有通過漲價來購買了,這樣也能夠讓百姓多得一些好處。


    若是有百姓執意不賣土地,那以後土地漲價了,百姓跟著發財那也是運氣所歸。當然,那些早賣了的,隻能夠算他們急功近利,怨不得旁人。


    “臣等遵令。”


    酒宴到了尾聲,眾人起身朝韓度告辭離去。


    藍玉給朱標使了一個眼色,將他留了下來。


    等到眾人駕車騎馬離去之後,朱標好奇的看著藍玉,問道:“舅舅有什麽話想說嗎?現在隻有咱們和韓度在,但說無妨。”


    韓度也頗為好奇的看向藍玉,不知道他專門將朱標留下來,想要說些什麽。


    藍玉看了韓度一眼,點點頭緩聲道:“殿下可要小心燕王。”


    韓度渾身一緊瞳孔猛縮,不斷的朝藍玉遞眼色讓他閉嘴。可是藍玉淡淡的掃了韓度一眼,便移開目光看向朱標。也不知道他是看到了韓度的動作故作不知,還是沒有會意到韓度的意思。


    “為何?”朱標頓時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藍玉想要說些什麽。


    藍玉喝了口酒,神情隱隱露出幾分猙獰,說道:“咱這次班師迴朝的時候,專門去過一次北平。咱看燕王在北平,不僅從出入崇天門,而且一舉一動與皇帝一模一樣。殿下,燕王不是一般人,他遲早會要造反的。”


    造反......這樣的字眼也是可以隨意說出來的麽,也是可以隨意安在朱棣的頭上的麽?見藍玉如此的莽撞,韓度有些無語的暗暗搖頭。


    更何況,朱棣可是朱標的親弟弟,藍玉此舉不免有些離間皇親之嫌。


    說來奇怪,老朱一個心性狡詐,從來不會相信任何一個外人的人,卻從來就沒有對他的那些兒子產生過懷疑。邊塞九王一個個的手握重兵,尤其是以朱棣為最。但是老朱偏偏對這些兒子,沒有絲毫的懷疑,完全相信他們。


    甚至是教育朱標的時候,都是要求他做到兄友弟恭,時不時的要他對弟弟們好一點。


    或許在老朱看來,他既然將最寶貴的九五至尊寶座都給了朱標了,那他照顧一下弟弟們也是理所應當的。


    可想而知,在老朱這樣的思想下,朱標又是對老朱言聽計從,哪裏會覺得弟弟們會有不好的情況?


    果不其然,朱標聽了之後,不僅沒有對藍玉有絲毫的感激,反而沉下臉來有些不高興的說道:“四弟對孤非常恭敬,每次迴京都會為孤奉上禮物,即便是他沒有空閑迴京,也會派人按時將禮物送來。這些年四弟對孤沒有絲毫失禮之處,絕不會有這種事情。”


    藍玉沒有想到朱標竟然會不信他的話,他以為自己和朱標是親舅關係,而且經常往來感情深厚。現在見朱標如此迴答,他頓時就急了:“殿下臣絕非虛言,臣曾經找人望過燕王的氣運,燕王有天子氣象,殿下可千萬要小心他啊,萬萬不可被他一時恭敬所蒙蔽。”


    雖然藍玉說的是情真意切,可是朱標並不會聽他的。


    藍玉和他朱標自然是親近友好,但是四弟和他也是一樣啊,這讓朱標如何會偏信藍玉的一家之言?


    見藍玉如此不依不饒的,朱標又不好在繼續喝斥他,便轉頭看向韓度:“你以為呢?”


    韓度頓時瞪大眼睛,一陣茫然。你們說你們的,將我當成是透明的便好,這管我屁事?韓度一點都不想攪合進這裏麵來,可是自從他聽到藍玉的話之後,他就脫不了身了。現在被朱標問起,韓度更是恨自己怎麽就不早點離開,非要在這裏自找麻煩?


    可是不管韓度心裏怎麽想,朱標的話他卻不得不迴答。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韓度才故作不知的搖頭道:“山野術士之言,恐怕不怎麽可信。若是僅僅因為一句箴言,就定燕王謀反,這恐怕太過滑稽了一點。”


    藍玉頓時瞪大眼睛看向韓度,心裏非常的不滿,因為在他看來韓度這是在為朱棣說話,卻沒有幫著他這個兄長說話。


    朱標聽了卻是非常的高興,頓時笑道:“哈哈哈,韓度說的沒錯,山野術士之言如何可信?若是信了,那不就是滑稽嘛。”


    高興之餘,朱標也不再深究了,既不想再去思考四弟會不會真的造反,也不會去追究藍玉的離間他和四弟的舉動。兩相無事,天下太平。


    到了這個時候,藍玉也沒有辦法,隻是抬頭向朱標解釋道:“臣受太子殿下大恩,所以才會將這個秘密說出來。並且此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希望殿下還是要對此警醒,希望臣的話不會靈驗,更不會被臣說中。”


    見事情都過去了,藍玉卻還要咬著不放,朱標有些不耐煩的抬手,打斷了藍玉的話,麵無表情的道:“孤知道了,會留意的。時候也不再了,孤也該迴宮向父皇複命了。”


    韓度意味深長的看了朱標一眼,心道:老朱恐怕用不著你去複命,他對今天的事情的了解,不會比你差。


    “臣,恭送殿下。”韓度連忙起身,跟在朱標身後,將他送出大門外。


    直到看著朱標的馬車走遠了,才迴過頭來,看著藍玉一聲長歎。


    藍玉卻沒有管韓度在歎息什麽,頓時不滿的說道:“你和朱棣走的很近嗎?”


    “這怎麽可能?我連他的麵都沒有見過幾次,這話從何說起?”韓度雖然問心無愧,但還是連忙向藍玉解釋。


    可是韓度的解釋並沒有打消藍玉的疑心,隻見他神色不變的緊緊盯著韓度,繼續問道:“那你剛才為何會幫朱棣說話?”


    韓度無奈的朝著藍玉歎了口氣,深感他說話的耿直。可是也不得不向藍玉解釋道:“我的好大兄啊,你也不看看燕王是什麽人?那是皇上的親皇子,太子殿下的親弟弟,這樣的人你沒有鐵證如山的證據,是光憑著嘴便可以隨意說的嗎?兄長你有證據嗎?”


    燕王這樣的親王,有時候就算是鐵證如山,說不定就會被他給掰彎過來,更何況藍玉一點證據都沒有,如何能夠在朱標麵前如此說?


    剛才若是藍玉先將證據擺出來的話,說不定朱標還會仔細考慮一下,怎麽也不會直接就認為朱棣不會有絲毫問題。


    麵對韓度的質問,藍玉皺著眉頭低下了頭,泄氣似的說道:“咱沒有證據。不過......”


    韓度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打斷了他的話,認真的看著藍玉的眼睛說道:“別不過了,兄長你以後可千萬要記住,沒有足夠的證據再也不要在殿下麵前提起燕王會造反的話。兄長,你記住,口說無憑。”


    藍玉沉吟著沒有說話,看了韓度幾眼,眼神忽然變得有些奇怪,遲疑著道:“你也是去過北平,見過朱棣的。以你的聰明才智,咱不信你沒有看出朱棣有問題。你現在口口聲聲的為朱棣說話,時不時真的和他勾結了?”


    “沒有!”韓度見藍玉竟然懷疑自己,沒好氣的說道。


    “口說無憑!”藍玉冷冷的道。


    韓度聞言氣息一滯,胸口被震的生疼,差點沒有被藍玉給氣死。自己剛才告誡他的話,沒有想到轉眼之間就用到自己身上。


    不過藍玉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想要和朱棣撇清關係,還是要有證據才有說服力。


    韓度想了一下,神情慢慢變得凝重起來,環顧左右兩眼說道:“兄長,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借一步再說。”


    藍玉愣了一下,沉吟著沒有出聲,跟著韓度來到一間房屋裏麵。


    兩人落座,韓度主動為藍玉倒了一杯茶,才慢慢的說道:“其實兄長你說的燕王有異心的事情,小弟也是有所察覺。”


    韓度不這樣說還好,這話一出口藍玉頓時就坐不住了,猛然站起來靠近韓度一步扯著他的衣袍厲聲問道:“那剛才太子問你的時候,你為何不說出來,反而要為朱棣說話?”


    麵對藍玉的暴力,韓度隻有無奈的歎息一聲,“兄長別急,坐下慢慢說。”


    被韓度安撫了幾下,藍玉才憤憤不平的坐下,銅鈴一樣的眼睛等著韓度。看那樣子,韓度若是沒有一個讓他滿意的解釋,他不會和韓度幹休。


    琢磨了一下,韓度才說道:“剛才我為什麽沒有說出來,道理很簡單,我也和大兄說過,麵對燕王這樣的人,沒有十足的證據,說再多都是沒有用的。”


    藍玉雖然心裏也認為韓度的話有些道理,沒有十足的證據的確是對燕王不會有任何作用,這一點從剛才太子的反應就可以看的出來。


    但是對於韓度明明也對朱棣有疑心,剛才卻沒有直接幫他說話,藍玉還是有些疑惑:“你真的沒有和朱棣勾結?”


    韓度氣的笑著搖了搖頭,猛然灌了自己一杯茶水,有些像是在和藍玉解釋,又好似在喃喃自語的說道:“這次北伐......兄長你敢信麽,僅僅是一夜功夫,朱棣竟然就帶著大軍消失不見。”


    藍玉聽著雖然有些皺眉,不過還是照著統兵打仗的經驗,和韓度說道:“大軍之中,最忌諱的就是令出多門。燕王是主帥,你竟然敢當場反對他的意思,若是換成是咱,直接把你拖出去砍了腦袋都有可能。他若是真的接到緊急軍令,撇下你離開,已經算是對你手下留情了,若是咱直接將你的人馬全部帶走,一個士卒都不給你留下。”


    韓度嘴裏的茶水差點噴了出來,剛才還說自己為燕王說話,懷疑自己是不是和燕王勾結,怎麽現在藍玉自己反而為燕王說話了?


    麵對韓度疑惑不解的眼神,藍玉隻是淡淡的說道:“咱是對事不對人,你反駁主帥的軍令本就是不對。”


    好吧......韓度也懶得再和藍玉討論對不對的問題了。


    鼻腔裏哼出兩聲冷笑,“兄長不急,等小弟將後麵發生的事情說給你聽,你就會知道是怎麽迴事了。”


    “大軍分開之後,麵對燕王的軍令,我不敢貿然返迴,隻能夠幾下深入漠北。大軍走了十幾天,除了零星的碰到一些蒙元人之外,連一個像樣一點的部族都沒有遇到。直到......”


    說道這裏,韓度頓了一下,看著藍玉沉吟的目光,語氣森寒的笑道:“一隻不過一萬三千人馬的大軍,在草原上晝伏夜出隱蹤匿行走了十幾日,竟然還會被人給毫無征兆的包圍了......兄長你敢信麽!”


    藍玉看著韓度的眼睛,歎息一聲點頭迴道:“這的確是有問題!當初咱攻破北元皇庭的時候,眼看著安樂王逃走,就因為風沙大了一點看不真切,便再也追不上。想要在茫茫草原上找到走了十幾日的你,的確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


    “除非有人從一開始就是盯著我,除非有人給蒙元人通風報信!”沒有等藍玉說完,韓度便斬釘截鐵的說道。


    藍玉聞言點點頭,他是久經戰陣的人了,對於草原和蒙元人無比的熟悉,深知他們各種的優缺點。雖然蒙元人善於追蹤,但是也不可能在沒有得到消息的情況下,一夜之間將韓度給圍成鐵桶一般。


    至於誰派人從頭至尾盯著韓度,誰又是通風報信的人,韓度和藍玉兩人彼此對視一眼,心知肚明。


    “他這是想要你死啊,根本就沒有想過要給你留活路。”藍玉聽到韓度當初被五六萬鐵騎給圍了之後,即便是現在看到韓度安然無恙,也都不免替他捏了一把汗水。


    一萬三千人馬被五六萬蒙元騎兵給圍住,別說是韓度這樣根本不怎麽懂陸戰的人了,就算是藍玉自己親自上陣,也是隻有死路一條。


    韓度現在想起來都是一陣後怕,差一點,就差一點自己墳頭就要長草了。哼哼嘲笑兩聲,“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再是心狠手辣,也猜不到火炮的威力竟然會有那麽大,硬生生的讓我殺出生天。”


    藍玉聞言都禁不住下意識的點頭,的確,韓度若是沒有火炮,根本就沒有活著的希望。


    “那你剛才為何不將這些告訴太子?你若是說了的話......”


    藍玉雖然信了韓度不僅不會和朱棣有什麽瓜葛,嚴格說來兩人之間還有仇,你死我活之仇。可是想到韓度剛才在太子麵前的話,他心裏更加的不舒服。


    韓度哼哼兩聲,表情複雜的歎道:“說了又能如何?這些都不過是我的猜測,沒有證據啊~”


    即便是所有人可能都指向朱棣,隻要是沒有實實在在的證據,韓度就拿他沒有絲毫的辦法。這就是朱棣燕王身份的好處,相當於一個不破金身,隻要他自己不主動暴露出來,幾乎就拿他沒有辦法。


    “難道就一點辦法都沒有?”藍玉有些不服氣。


    韓度卻告誡的看了藍玉一眼,搖頭說道:“至少到現在為止,咱們沒有絲毫的辦法。而且兄長你可千萬要小心,若是朱棣不知道你在太子麵前告發他也就罷了,若是被他知道了,恐怕會對你不利。”


    “哼!難道本公會怕他?”藍玉脊背一挺,還不在乎的說道,完全沒有將朱棣的威脅放在眼裏。


    忽然,藍玉反應過來韓度的另外一層意思,頓時一驚,指著韓度澀聲道:“你,你在懷疑太子?”


    “沒有!”韓度立刻搖頭否認。


    自己的確是沒有懷疑過朱標,緊接著韓度便解釋道:“我不是懷疑太子,而是擔心東宮風雨能進,殿下若是不經意見將消息透露出來,被有心人聽到之後,為兄長你惹來麻煩。”


    “你的意思是東宮有燕王的眼線?這倒是不得不防。”藍玉絲毫沒有在意自己的事情,而是對東宮、對朱標的安危無比的上心。


    喂!我說的是你自己,怎麽又被扯到朱標身上了?東宮有沒有朱棣的眼線,我不知道,不過以朱棣的尿性,肯定是不會放過監視朱標的吧?畢竟,若是不第一時間掌握住朱標這個最大對手的動靜,朱棣能夠睡的著?


    “咱明白了,這件事咱會留意的。”藍玉朝韓度保證道。


    韓度也不知道他是明白了什麽,是他自己提高警惕,還是想辦法提醒朱標注意。兩人沒有再多聊,藍玉便起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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