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從小就是一個給別人放牛的娃子。直到後來參加了義軍之後,才開始提筆開始讀起書來。甚至他的書到現在都讀的不怎麽樣,馬皇後時常都還要拿這一點擠兌他。


    從小沒有人教導過寫字,等到自己創業了之後,也沒有人敢教他寫字。因此,老朱寫字根本就沒有什麽筆法、什麽法度,一切都是他隨心所欲的畫的。


    若是韓度說老朱的字法度森然之類的,少不了要被老朱教訓。不過現在這樣一說,反而讓老朱有些高興。至少老朱不會認為韓度是在拍馬屁,而是認真的品味過他的字。


    “說吧,今日你來,又有何事找朕?”


    韓度諂媚的跟在老朱身邊笑著,“皇上真是獨具慧眼,臣這點心事根本瞞不過皇上的眼睛。”


    麵對韓度討好的話,老朱隻是笑了笑,揮手示意老太監將他的字給收起來。


    韓度將事情和老朱說了一下。


    沒有想到,韓度一提起周懷,老朱竟然驚訝出聲:“周懷?這位縣令朕知道。”


    “哦?皇上聽說過他?”這就讓韓度感到大為詫異了,一個小小的縣令,老朱怎麽會知道呢?而且既然入了老朱的眼,那麽周懷又為什麽到現在都還隻是一個縣令呢?早就應該飛黃騰達了才是。


    除非,老朱對周懷有意見,不喜歡他。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韓度就要重新考慮該不該讓三娃子建馬場了。


    老朱抬手接過老太監遞過來的參茶,坐到椅子上仰頭說道:“這周懷的政績不錯,治理句容這幾年,讓句容的百姓大為愛戴。朕曾經也想升他的官,你猜他怎麽說?”


    “怎麽說?”韓度連忙將老朱的話給接上。


    “他說他為官一任,應當造福一方。踏石總要留痕,等全縣百姓能夠吃飽穿暖之後他才肯離開。在百姓沒有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之前,他願意一直在句容當縣令。”


    老朱說話的時候,臉上的笑意簡直是掩蓋不住。顯然,他對於周懷這樣的人是極為滿意的,而且也讚同周懷的做法,因此才讓周懷一直是句容當縣令。


    “既然他想要照顧百姓,那他為什麽不想升官呢?那他要是升官了的話,不是更能夠照顧更多的百姓嗎?”有些話老朱不好說,得要韓度自己說出來。聊天就是這樣,有時候故意將話接下去,那是避免把話給聊死了。


    韓度若是和湯鼎把天聊死那到還沒有什麽,湯鼎也不會在意。可是他要是和老朱把天給聊死了,明明是韓度提起的話題,還沒有讓老朱滿足,就這麽不是不下的結束,那老朱可不會開心。


    “朕親自問過他。”老朱身軀前傾,豎起一根手指,朝韓度比劃道:“他說,他要先解決了一個縣的百姓吃飽穿暖的問題,才敢答應升官。要不然呐,他惶恐!”


    韓度聽的愣了一下,沒有想到這不多言不多語的周懷,還有這等口才。這話說的既不卑不亢,又胸懷謹慎,非常的漂亮。


    自然,也更加等老朱的歡喜。


    “惶恐好啊,天下官員要是都有他這份惶恐,朕不知道會有多高興。”老朱笑著用手掌拍打著自己的大腿。


    高興過後,抬眼看向韓度問道:“對了,你提到周懷,想要做什麽?”


    “皇上,是這樣的。臣不是想要建個馬場嗎?臣不是和工部那邊......”韓度尷尬的笑著,兩手比劃了一下,“不是有些誤會嘛,臣也不好朝工部開口。這周懷不是給下麵的百姓出具路引,鼓勵百姓做工嗎?因此,臣就想,能不能將馬場交給周懷下麵的百姓來修。”


    “好事啊,怎麽不行?你這也算是幫了周懷一個忙了。”老朱一邊喝著參茶,一邊抬起眼簾看向韓度,想都沒有想就同意了。


    不過老朱沒有細想,但是韓度有些事情還是要想老朱說清楚:“皇上明鑒,臣的馬場有點大,需要的人手有點多,或許要一兩千人......”


    一兩千人聚集到京城附近,而且都是壯勞力,這要是沒有老朱的首肯,那被人彈劾想要造反都有可能。三娃子那白癡不懂,韓度不能不懂,必須要到老朱這裏來將這個隱患消除才好,這也是韓度求見老朱的目的。


    若是老朱不答應,那頂多韓度就拒絕三娃子便是了,不是什麽大問題。


    至於周懷為什麽沒有提醒三娃子,或許在他看來,既然是韓度用的人,那就應該由韓度去解決這個問題,而且韓度也有能力解決。


    “需要這麽多人?你這馬場究竟要修多大?”老朱皺了皺眉頭,將明黃如玉般的茶碗放下。


    精妙絕倫的茶碗,在光線的照耀下流光溢彩,看的韓度眼熱。就這麽一個碗,要是能夠流傳到後世,那價值都足夠讓全家一輩子吃喝不愁,而且還不是那種節節省省的吃。


    韓度收迴了飄飛的思緒,連忙迴道:“沒有多大,不過臣想要快點完工,因此隻有靠著人手來湊了。”


    老朱低頭想了一下,看在韓度痛痛快快交出水師兵權的份上,便點頭答應:“朕知道了。”


    韓度聞言大喜,“多謝皇上。”


    ......


    迴去之後,韓度就派人去通知周懷,讓他將路引給三娃子那些人開具好,隔日就可以來到馬場。


    隔日一早,韓度便將幾位匠人帶上,早早的來到馬場。等三娃子等人到了之後,便吩咐匠人如何按照圖紙修建,哪裏該修些什麽,一五一十的全都給他們解釋清楚。然後,便由著這些匠人帶著三娃子帶來的人去分頭做事。


    韓度將三娃子叫道麵前,問道:“你有大名沒有?本侯總不能一直三娃子、三娃子的叫你吧?”


    “迴侯爺話,小的姓徐,排行老三,侯爺就叫小的徐三吧,當然叫三娃子也好。”


    “徐三?”韓度點點頭,看向徐三說道:“徐三啊,你們這每日工錢是多少?報個數上來吧。”


    “侯爺,這,這不急......等,等小的們做完了在說也不遲啊......”徐三聽到韓度的話,他頓時扭扭捏捏起來,有些不好意思朝韓度張口。


    韓度笑著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幹活拿錢,天經地義,你怕什麽?再說了,要是幹活不拿錢,你們吃是什麽?直說吧。”


    徐三諂笑著,雙手無處安放的捏著衣襟,猶豫了半天才說道:“侯爺,那,那小的就說了?”


    “說吧。”韓度靜靜的等著。


    “好讓侯爺知道,小的們以前做的時候,通常都是一人五十文一日。當然,侯爺照顧小的,小的可以替他們做主,就一人四十文一日,如何?”


    “四十文?”韓度咂摸了兩下嘴巴,看的徐三心驚肉跳。他收四十文真的已經是最低價了,就這價碼他都還要迴去將其他人安撫一下呢。畢竟掙錢少了,那些人肯定有怨氣。


    沒有想到,看韓度的意思,這價格都嫌高了?


    徐三頓時有些惶恐起來,他不知道若是韓度出個更低的價,他究竟是該答應,還是不答應。答應的話,他如何向其他人交待?若是不答應......他一介草民有資格在侯爺麵前討價還價嗎?


    “少了,本侯給你八十文。”韓度輕描淡寫的說道。


    “侯爺若是覺得高了,那......什麽?侯爺說的多少?”徐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迴過神來之後,連忙揮動雙手拒絕道:”不不不,侯爺,這太多了,太多了,就四十文就好。”錢太多了,徐三也不敢拿。


    韓度揮手止住了徐三的動作,不容他置疑的語氣說道:“本侯給你八十文,你就放心的拿著便是。不過,這錢也不是白給你的。你必須要給本侯把活計做好,做踏實。”


    “放心吧,侯爺,小的一定會盯的緊緊的,絕對不會出了差池。”麵對韓度的要求,徐三沒有絲毫猶豫拍著胸口保證道。


    即便是韓度給他四十文,他也會將活計做的漂漂亮亮的,現在還多拿了一倍的錢,那他自然要多付出一倍心血。


    一開始修建馬場,韓度就全身心的投入進去。不僅沒有感到有絲毫的疲憊,反而是看在馬場一點一點的修建起來,整個人都有著一股莫名的興奮。


    上輩子連馬場都沒有機會進去,現在竟然有機會親自看著一個馬場修建起來,怎麽能夠讓韓度不興奮?


    又是在馬場忙活了一整天,韓度才踏著餘暉精神百倍的迴到家裏。一走進大堂,就看到一個頗為意外的人坐在裏麵,自顧自的喝茶。


    “你怎麽來了?”


    方孝孺看到韓度進來,沒有任何的動容,隻是看了韓度一眼,便繼續喝他的茶水。


    韓度也見怪不怪,一屁股坐在他旁邊,自己倒上一杯熱茶,抿了一口。好似冒火的喉嚨頓時如同得到了甘霖的滋潤,清爽無比。


    方孝孺這才放下茶杯,施施然的說道:“聽說你的錢都多的沒有地方花了,都敢幾十萬貫的朝泥土裏扔。咱這不是窮的很嘛,來找你拿兩錢花花。”


    韓度聞言笑了一下,用手肘輕輕碰了方孝孺的手臂,“你別逗了,你會缺錢花?”


    方孝孺可是東宮侍講,這可是正五品的官。雖然他從來沒有去朱標麵前當差過,但是隻要他有這個官職,那麽他就可以按時從東宮領取俸祿,誰也不能說什麽,而五品官的俸祿是月俸十貫。


    方孝孺的收入可不僅僅是俸祿,別忘了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呢,那就是書院博士。按書院的薪俸標準,他每月可以拿五十貫。


    如此一來,方孝孺每月的總收入是六十貫。


    還有,方孝孺是住在書院裏麵的,根本就不需要自己租房,這比最大的開銷就給他節省下來了,甚至讀書人的一大開銷筆墨紙硯,也完全節省下來了。因此,京城雖然居之不易,但是對於方孝孺來說,他卻過的十分滋潤。


    不僅每日教書育人,空閑的時候,還迴去教坊司看看舞,聽聽曲。


    當然,方大才子去教坊司自然和尋常的地主老財不一樣,他是不用花錢的。不僅進門不用花錢,就連打茶圍都不用花錢。甚至,哪個章台若是看到方孝孺坐在自己的茶圍上,直接就派丫鬟出來將其他人全部打發走,恭恭敬敬的將方孝孺給請進去。


    無數人拜倒的石榴裙,根本就不用方孝孺動動手指,他隻需要往哪裏一站,就有章台拜倒在他的青衫之下。


    韓度一副根本不信方孝孺會缺錢的樣子,笑著搖搖頭。


    忽然反應過了,瞪大眼睛看在方孝孺問道:“你說的是書院卻錢吧?”


    方孝孺兩手交叉,背往椅子上靠了靠,笑道:“你這反應,還不算是愚鈍。”


    愚鈍?嗬嗬,這是在說我嗎?什麽時候方孝孺有著這樣的自信了?


    韓度眯著眼睛看了方孝孺一眼,頓時醒悟過來,這家夥就是在故意激將自己。臉上的疑惑頓時收起,又恢複了笑盈盈的樣子。


    “書院缺錢你們想辦法就是,跑來我家裏做什麽?”


    韓度可是一直都有拿錢補貼書院的,如果按照原本的計劃,書院也不可能缺錢。


    方孝孺這樣說,要麽就是看自己建一個馬場都花了三十萬貫,心裏不平衡跑來看看能不能從自己身上弄兩錢花花。


    方孝孺哼哼兩聲,笑道:“找你拿錢是嚇你的,看來沒有什麽用處。不過你想過沒有,這偌大一個書院,也不能夠隻靠著你的救濟過活。你能夠救濟一年兩年三年,難道你還能夠救濟一輩子嗎?就算是你能夠救濟書院一輩子,那你之後呢?”


    “這個......”韓度連連點頭,不得不承認方孝孺說的有理。


    這世上,誰也不能照顧誰一輩子,不管是人還是書院都是一樣。書院想要發展,想要壯大,那就首先必須要它自己養活自己。


    “你有什麽想法嗎?”


    方孝孺泄氣似的鬆開兩手,帶著些許無奈的說道:“我有什麽辦法?這不就是因為沒有辦法,才來找到你這個善財童子的嗎?”


    韓度沒有在意方孝孺的調侃,反而沉吟著認真思量,片刻之後,抬起頭朝方孝孺說道:“書院要想自己養活自己,那就必須要有自己的財源。”


    方孝孺點點頭,靜靜的等著韓度的下文。


    誰都知道書院想要身存下去就需要錢,可是這錢如何才能夠弄來,那知道的人就不多了。


    不僅是方孝孺,書院裏麵的薛祥和金先生對此都沒轍,這才不得不讓方孝孺來找韓度想辦法。


    韓度想了片刻,抬頭往屋外看了一眼,說道:“今日天色已晚,這樣,明日咱和你去一趟書院,看看有沒有辦法吧。”


    方孝孺對韓度的提議沒有任何的意見,反正他隻是將書院的要求告訴韓度,剩下的就是韓度的事情了,和他有什麽關係?


    別忘了,韓度現在都還是書院的副院判,這些本來就應該是韓度操心的事情。


    隔日,韓度和方孝孺來到書院。剛剛走進大明,韓度就下意識的迴頭朝大門兩邊的房屋看了一眼。


    抬手指著問道:“這些屋子沒有賣吧?”


    方孝孺看了一眼,疑惑的問道:“怎麽?你想要賣這些屋子?當然沒有,你不點頭,誰敢把這些屋子賣了?”


    沒有賣就好,韓度放下心來。


    不過,卻沒有現在就將這些屋子賣掉的想法。這東西是一錘子買賣,要賣自然要賣到高價。


    現在書院的名氣雖然和國子監不分上下,但是韓度覺得還不夠。


    所以,現在並沒有要賣掉這些屋子的想法。


    “被你這麽一提醒,別說,這還真是一個辦法。咱們書院對麵的宅子,你都不知道已經漲成什麽樣了。”方孝孺摸著下巴,有些欣喜的說道。


    韓度倒是奇怪的看了大門對麵一眼,笑著問道:“怎麽?當初這裏大火,對麵的房子也有被燒到,大家不都視為不詳嗎?怎麽還會漲價?”


    “大火那都是什麽時候的事了,自從咱們書院修起來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提什麽大火了。反而一個個的都想要靠著書院近一些,想要沾沾文氣。”


    方孝孺和韓度解釋了一番,隨後就有些激動的說道:“怎麽?賣嗎?賣的話,我現在就去準備。”


    “賣什麽賣?這可是咱們書院的產業,堅決不能賣的。”韓度斬釘截鐵的說道,轉過身,頭也不會的朝著書院裏走去。


    方孝孺見韓度如此直截了當的拒絕,不明白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明明就隻是一些屋子,怎麽就成了書院的產業了?’


    而韓度的想法則不一樣:賣,那是一錘子的買賣;租,可是能夠細水長流的。


    隨著書院的名聲越來越大,到時候來書院求學的人肯定會越來越多。進書院的門檻,也就會越來越高。


    這世上肯定不會缺乏考不進書院的學子,也更加不會缺乏家裏是地主老財的。到時候,隻要稍微暗示一番,讓他以高價將書院的屋子租下,便給他兒子一個進書院求學的機會,又有何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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