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派,煥然一新的太元寶殿內,明熙真人樂嗬嗬的摸著全新的侍女屏風,險些流下哈喇子。


    顧曜有些尷尬的輕聲哼了一下,提醒了下明熙真人,讓他收迴了自己的手。


    “咳咳,”明熙真人收起浮誇的表情,神色變的肅穆,“顧曜啊,你總算醒了,如今感覺怎麽樣?”


    顧曜打量著這亮的晃眼的屋子:“已經無事了,真人,這太元寶殿?”


    明熙真人不動聲色的將屏風藏起:“你也知道,那日有賊人偷偷侵入茅山內,大肆搶奪,毀壞我宗門房屋、典籍,太元寶殿也受到了摧殘,所以貧道便令弟子重新粉飾了一番。”


    “這好像不是粉飾是重建了吧?還有我記得天師不是就守在這兒嗎?難道有人能在天師的眼皮底下打進來,當著他的麵將這裏洗劫一空?這不是踩著天師的臉嗎?”


    “這...是沒進來,但他們在外麵打架的動靜太大,把外麵的都打爛了,所以貧道想著就幹脆一起重新粉飾一下。”


    顧曜打量了一眼,被金色、紅色以及鑲嵌在各處的寶石照花了眼。


    四根通天柱紅漆鮮豔,上繪仙人駕雲,道士騰霧,群山綿綿,碧水滔滔,屋頂金漆閃閃,實測牆壁繪畫滿了人、神圖案,華貴的寶石填滿了空隙,整個屋子都顯得富貴逼人。


    就是顯得太富貴了,以至於有些土土的,就像是人穿著個貂皮帶著大金鏈子一樣。


    殿內唯一沒有變化的便是三清像,色彩暗淡但沉重,充滿了時間的厚度,在這屋裏顯得格格不入,顧曜覺得換成金佛或許更融洽。


    掃視一番,顧曜剛打算與明熙真人說一下老道的事,向他打聽一二所謂的關外之地,就聽到身後又傳來一陣腳步聲。


    隨即明熙真人便高聲喊道:“師侄,來,看看顧曜,昆陽,我起的道號,已經送到靖夜司入冊了,算是我們上清的人,最少算半個。”


    “明熙老混蛋,你對太元寶殿做了什麽?”


    身後的人沉默了片刻,突然暴跳如雷:“你這老混蛋,這段時間要修建寶殿,就把這建成這樣?你腦袋是扔進糞坑裏了嗎?”


    顧曜迴身一看,跳腳的是個白發白眉的老道人,雙眼清澈,但渾身透露著一股暮氣,就像是已經走到人生盡頭、命不久矣的老人。


    明熙真人笑嗬嗬的聽著他罵完,等到老道人走到他的身旁才介紹道:“顧曜啊,這是我的師侄,光朔,你稱唿師兄就好了。”


    顧曜急忙行禮:“見過真人。”


    光朔打量顧曜兩眼,又看了眼顧曜身後的蝶兒:“倒是有我派的風範,這鬼養的不錯。”


    顧曜扯了下嘴角,沒打算解釋,轉頭向明熙真人道:“真人,我從丹徒出來時,得到了一個消息,想來向您詢問一二。”


    明熙真人歎了口氣:“顧曜啊,節哀,你師父是那麽個驕傲的人,哪可能願意...”


    “不是這個,我聽說關外之地,或許可能有我師父的神魂碎片。”


    明熙和光朔神色一凝,對視一眼後道:“你這消息是誰告訴你的,這人可未必是好心。”


    “那這個消息是真的?”


    光朔道:“真的,不過你若是去了關外,還真的找到了,那怕是離死不遠了。”


    “啊?請真人指點。”顧曜急忙行禮詢問。


    光朔道:“你可聽說過出馬仙?”


    “自然聽過,乃是巫教分支的一脈延續而出,在東北一地較多,信奉妖仙精靈借力,可這與關外有什麽聯係?難不成它們的法術是從關外而來?”


    光朔道:“那你再想想為什麽它們入不了中原,永遠隻能偏居一隅?”


    顧曜想了想:“因為進來了要被道士打,打完再被和尚打,佛道之爭雖然隻是放在暗地裏,但已經搶的很過分了,哪容的其他人再來分一口。”


    光朔聽著顧曜這話,啞然失笑:“你這話說的有趣,有理,倒是貧道過去沒有想過這麽一層。”


    他輕笑而過,認真解釋道:“因為我們中原人,主要是指最廣大的百姓,其實沒有信仰,他們供奉道祖,供奉佛陀菩薩,本質上不夠虔誠,他們的心態,更像是一種我供奉了你,你就應該保佑我,如果你不保佑我,那我就砸了你。”


    “很多時候他們信仰,供奉,要麽是希望過的好,要麽是害怕被報複。”


    “也不僅僅是他們,即便是我們這群道士,供奉道祖,也不是信仰,而是感恩,感謝他為我們走出了一條路,因此才奉上香火。”


    “但是關外之地的可不一樣,他們那,人、妖等等混居,信奉神靈,神怒魂消,一切的一起切,都交予他們的神靈決定。”


    “因此可以這麽理解,我們中原之內,主掌一切的,是天道,天道視萬物為平等,祂自始至終存在,按照天理行使天威。”


    “而關外之地,各種各種的神靈竊取了天道之力。”


    “你的師父,在關內魂飛魄散,不留一絲痕跡,可關外的神靈們,卻未必如此,它們可能會垂涎你師父,因此竊取走一部分飄落到關外之地的碎片。”


    “所以說,關外之地,可能還有你師父的神魂碎片。”


    顧曜聽完後,急忙感謝:“原來如此,多謝真人指點。”


    光朔搖頭:“別急著謝我,我是來給你潑冷水的,關外信奉的神靈,其實與出馬仙很像,它們本質上,不是神,甚至比不上閻羅這樣的兇神,而是妖,又或是魔。”


    “出馬仙出馬仙,人隻是傀儡,是力量的載體,他們通過供奉祭祀那些妖物靈怪作為代價,獲取力量。”


    “這種方式,其實就是關外的人活下去的方式,隻是關內終究是人的天下,那些妖物不得不簽訂契約,而關外就沒有這樣的契約,它們殘暴無情,沒有任何道義,你師父的魂魄碎片落到它們手裏...”


    顧曜斬釘截鐵打斷道:“既然如此,那晚輩更要去了,豈能讓恩師遭受如此之事。”


    光朔歎了口氣:“好吧,貧道年輕時去過關外,與你囑托兩句,要去關外嚐試找迴你師父的碎片,不要成就陽神,一入陽神,出了關就好像在黑暗裏點著蠟燭,那些家夥會迫不及待主動尋你。”


    “另外,關外的那些玩意,有強有弱,弱的甚至不如現在的你,但能截取你師父的神魂,不讓消散的那種,必然強的可怕,不成就陽神,怎麽會是對手。”


    顧曜明白了他的意思,對於常人來說,這是個死局。


    不成陽神,奪不會老道的神魂碎片,可成了陽神,那就是在茅廁裏點燈,找屎了。


    還好我走上了金丹之路,隻是不知金丹是否耀眼,這段時日修行,需要測試一下,顧曜心裏想著,向光朔真人連連道謝:“多謝真人指點,晚輩定量力而行。”


    光朔聽他這麽說,又是歎了口氣,身上的暮氣更重了,本打算與明熙真人再吵一架,罵他一頓的心思也沒了,隻是有些疲倦的扭過身子對明熙道:“這孩子我見過了,就照你的意思辦吧,我的時間也不多了,明日就再出去走走。”


    明熙真人點點頭,隨即光朔真人便在一群年輕小道士的簇擁下離開了這裏。


    等到他的身形消失,明熙真人才有些感慨的說道:“光朔不小心成就陽神,又在關外受了傷,比我還小了幾十歲,卻是要走到盡頭了。”


    “這一次被驚醒出手,卻是不能再沉睡,等到仙門大開了。”


    “若不是有著天劍護佑,我也得與他一樣,睡到地老天荒了啊。”


    顧曜聽著他的感慨,心裏也了然一分,成仙不是好事,對於大宗門來說,應該是不拿上桌子的共識了。


    “真人,既然如此,那顧曜就告辭迴家了,出門許久,也不知家裏的水燒開了沒有。”


    明熙真人看了他一眼:“當真不留在我上清派?貧道可以特允你不入上清門庭,一樣可以進入福地修煉,修我上清功法。”


    “不了,我不屬於這裏,或許迴到家裏,心裏的鬱結之氣會消散許多,修煉的會更快些。”


    明熙真人聽到他這麽說,點頭:“好,既然如此,那我送你到那個清水縣城。”


    顧曜沒有推辭,他也不確定會不會有人還在埋伏他,有明熙真人這位頂級強者護送是好事,當下又謝過一次。


    天劍橫空,變為小舟一般大小,兩人一鬼上劍,飄然飛入雲中。


    飛離上清許久之後,明熙真人才輕聲說道:“無常死主在你身上是吧?”


    “不用迴答,我說,你聽著,免得你說話被人聽到。”


    顧曜剛張開的嘴又合上了。


    天劍的速度慢了些許。


    “那東西你留著就藏好了,可莫要再漏了,大家都隻是在猜,正麵上大人物不會來取,但礙不住有小鬼來求,你一口牙咬死不知所蹤,張嘴的該打就打,伸手的該斬就斬,莫要害怕,有貧道在,他們不敢怎麽樣。”


    “那個施弼逃走了,受了重傷,不出意外,他是逃去了關外,短時間內是迴不來了,沒有個幾十年恢複不了,你也不用擔心他來報複。”


    “天師不知在想什麽,但天師之位既是榮耀,也是枷鎖,他沒法為你做太多,龍虎山大概還會站在你對麵,你莫要對那邊有太多指望。”


    “你三師叔,最後被個活佛強納走,後麵的事貧道也不清楚。”


    “司首這次從頭看到尾,想法無人可知,但應該不會對你怎麽樣。”


    “伏羲塔快要開了,大概還有一月後開始選拔,你還是參加一下吧,能多領悟點地煞術總是好的。”


    ...


    明熙真人絮絮叨叨說了好久,最後留了個紙鶴給他。


    “可以用它聯係我,若是有生死危機,直接毀去。”


    將顧曜放在清水縣城的門口,他禦劍返迴了茅山。


    “真是恍如隔世。”


    顧曜站在城門口,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城牆,意識有些恍惚。


    有路過的行人看到顧曜,熱情的向他打著招唿:“小顧道長,你迴來啦!”


    顧曜迴應時,那人又看了看顧曜身後的蝶兒,露出曖昧的笑容:“道長迴來就好,早些迴觀歇息,這段時間,茅山道觀可是紅火的很,隻是大家都奇怪您去哪兒了,如今知道您迴來,道觀的香火怕是要更旺盛了。”


    紅火的很?香火旺盛?


    顧曜的惆悵被他的話打斷,還沒來得及問,那人就進了城。


    想了想,顧曜沒追上去,而是帶著蝶兒直接迴山。


    “我家的道觀,就在這條路走出去的第一座山上,離城很近,叫白鵝山。”顧曜走著,順便與蝶兒說道。


    隻是這麽一截路,就遇到了不少人,這些人中有不少人都認出了他,喜氣洋洋的向他問好。


    雖說顧曜過去也很受歡迎,可這次的熱情程度,有些超乎他的想象了。


    “我離開的時間裏,發生了什麽?”


    帶著疑惑,他來到山腳,看到原本蜿蜒向上的山路,被擴寬了數倍,兩側光禿禿的樹,此刻綁滿了紅線與木牌。


    “求福的木牌,還挺精致,我這道觀什麽有這業務了?難不成是有人鳩占鵲巢?”


    顧曜看了兩眼牌子,按奈不住,輕身提氣,身形閃爍快速奔向道觀。


    還沒看到屋子,就看到升騰的白氣,若不是白煙,怕不是以為著火了。


    等到看清屋子後,顧曜卻是停下了腳步,不敢再往前走了。


    蝶兒好奇問道:“公子為何不走了?”


    “我感覺我好像走錯路了,這...和我記憶裏的道觀一點都不像啊。”


    顧曜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


    原本的樸素小屋,被高大的瓦屋替代,排排數棟。


    一個銅鼎立在院子裏,數人此刻正圍著銅鼎銅鼎獻香。


    “茅山道觀,是啊,這麽囂張的名字,其他野茅哪敢起?”


    看了三遍門口的牌子,顧曜才敢走進去。


    小心繞過誠心獻香的香客,顧曜走進了主殿。


    殿內香火嫋嫋,淳厚的香火味道讓顧曜有些忐忑的心一下放鬆了下來。


    一隻穿著虎皮大衣的白貓像人一樣,兩隻後腳著地,倚靠在一側牆邊好像在打瞌睡,它的身旁豎著塊木牌:“侯爺求簽,百試百靈。”


    一隻刺蝟穿著道袍,拿著塊抹布,不厭其煩的一遍一遍擦拭著供桌。


    幾條小蛇纏在供桌的油燈上,如同雕塑般一動不動。


    一隻火紅的狐狸,同樣穿著道袍,麵向三清像,背對著門,尾巴搖啊搖,它的身旁犬坐著兩隻黃狐狸。


    三行字縫在黃狐狸的道袍後背上。


    “幸福狐狸,狐頭轉運,三兩銀子摸一次,五兩銀子摸兩次,十兩銀子摸三次(黃的)”


    “紅的禁碰!”


    顧曜輕聲哼了一下,希言轉過身來,搖晃的蓬鬆大尾巴一下變成了鐵棒動彈不得,黑漆漆的眼睛裏露出不可置信的光芒,呆立片刻後它發出欣喜的咯咯聲,一頭紮進顧曜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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