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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到這裏,陳啟楷停止了落子。


    如果繼續走下去,雙方中腹的對殺是雙活,白棋得到先手轉到右下角二二扳,黑棋隻能提劫,雖然還可以繼續打劫,但白棋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二路粘住忍耐就可以了,為防被吃接不歸,黑棋需要一路接,於是白棋角上一路立,因為有邊上一路打吃的先手,角上的兩隻眼已經擺出,而白棋角上活出以後,黑棋外圍還需要補棋求活,不管走在哪裏,先手肯定還在白棋手裏,右上角三路退,把全局最大的官子搶到後,全盤白棋實空五十二目左右,而黑棋的實空不足四十,這樣的差距沒有追上的可能。


    “不行了。”搖了搖頭,陳啟楷歎道――勝負的差距雖然很大,但就棋局的質量而言,自已的表現也不算差了,棋輸了,的確有點兒失落的感覺,好在這隻是一場私底下的個人交流,自已也達到了試探對方實力的目的,從這個角度講,也沒什麽好可惜的。


    “嗬,承讓。”王仲明笑笑答道。


    陳啟楷的實力要比想像中的要強,特別是左下角二路侵分的選擇顯示了很高的才能,右邊的借勁纏繞攻擊以及強殺右下角的決斷也表現了這位年輕棋手思路的靈活和冷靜,無愧於國內排名前十的地位。


    “您客氣了,是您下的好。說實話,這盤棋的感覺有些怪,右邊衝斷吃住一子時,感覺明明是黑棋不錯,為什麽下著下著就不對勁兒了呢?是右上角的四路壓太緩了嗎?”陳啟楷恭敬地求教道。


    “嗯,那步棋的確是稍有疑問,被白棋中間取得確實的聯絡,對全局的厚薄影響很大,不過這是結果論,因為那的確是一步價值很大的棋。依我看來,真正問題出在上邊黑棋求活過程中的三路挖粘,雖然是先手將白空壓縮到二路,目數上便宜了一些,但上邊定型以後,白棋也就能夠安心的對右上角動手了,所以,黑棋不如直接做眼求活,不去貪官子的便宜,這樣目數上雖然吃虧。但外圍下留下了幾處斷點,如此可以有效牽製白棋在右上角的打入,實戰黑棋不得不花一手棋去補角,被白棋搶到下邊的三路打入,黑棋就變得很難下了。”王仲明講說道。


    “噢......,嗯,您說的很有道理,我當時覺得先手挖粘總不會有壞處,現在看來。的確是目光短淺了些。”盯著棋盤,腦中迴憶著剛才的棋局進行過程,陳啟楷讚同道――棋風細膩是他的長處,但此時卻成了他的致命傷。單從作活的角度,先手三路挖粘無疑是正確的次序,沒想到就大局而言,這反而成了敗招。


    “嗬。這種小巧的地方,注意一下兒也就可以避免了。不過中盤時,黑棋的確錯過了一個可以一舉領先的機會。”王仲明笑笑答道――現在的年輕棋手計算力都很強。但對力量的理解卻有偏差,常常喜歡在每一個地方都以最強的姿態戰鬥,不放過每一個可以占到便宜的地方,所謂聚沙成塔,積腋成裘,以為隻要每一場戰鬥都占到便宜,最後形勢肯定也會是優勢。這樣的理解也不能說完全錯誤,但凡事都有例外,就象童話故事裏講的動物拉車,有向前的,有向後的,有往左的,有朝右的,每一個拉車的動物都用勁了全力,但車卻還是留在原地沒有移動半分。圍棋中也有類似的情況,棋局是由一個個局部所組成,這些局部就象拉車的那些蝦蟹牛羊等動物,而棋局就是被拉動的那輛貨車,動物拉車時所使出的力就是每一場戰鬥中取得的‘利’,那麽就道理而言,這些力如果是朝著一個方向,車當然是向前移動,力的方向不同,力的作用便被互相抵消,結果越是努力,結果越是悲劇,所以,真正的問題不在於每一個拉車都在拚命用功,而在於大家的用功方向是否一致,所謂兄弟同心,其利斷金,這才是由量變轉為質變的意義所在。‘每個地方隻要都做到最強,結果就一定好的’,這樣的思維太簡單,太武斷,也太一廂情願,光想到每一個地方得到的‘利’,卻忽視了這想‘利’和‘利’之間是否存在一致性,就好比一個搞拆遷的,一個搞蓋房的,一個蓋,一個拆,大家都在努力用功,每一次行動都在創造著‘業績’,可最終的結果,那塊雙方創造出無數‘業績’的地方卻還是一片廢墟。


    “呃......,是什麽地方?”陳啟楷連忙問道。


    “中腹衝斷後,黑棋長的方向有問題,對於左側被斷開的兩顆黑子利用不夠。如果改為向右長,先逼迫白棋右向逃,然後左邊六路虎,讓白棋靠出來再多貼一手,因為左下角存在斷點,白棋不能繼續出頭抵抗,大致是六六位斷開吃通,如此黑棋利用棄子就能得到中腹的先手封頭,之後右下角三路小尖,露骨的封取腹空,如此黑棋單這裏就能圍出至少四十目以上的大空,實地領先明。實戰黑棋簡單的向下長,被白棋一手吃通,沒有了進一步的借用,也才有了以後白棋在下邊三路打入的反攻。”王仲明將棋局複原,然後把關鍵的地方重新又擺了一遍。


    “啊.......,完全沒有想到,我一直擔心左下角黑棋的死活,怕這裏白棋走厚後會有強殺。”看到王仲明所展示出來的構思,陳啟楷當真是大吃一驚,心裏暗自慶幸是麵對麵的與之對戰而不是自已一個人打譜研究――這樣的構思,自已就是把棋譜反複研究十遍也絕不可能往這個方向想,所謂’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說的大概就是這樣的情況,如果不是人家當麵講出,說不定自已會糊塗一輩子,以為自已當時的下法才是最好的。


    “嗬,左下角黑棋的確存在死活問題,不過那是在白棋下邊二路拐是先手的前提下,黑棋棄子封鎖中腹後,白棋打入顯然不成立,既然如此,白棋下邊的二路拐下對右下黑棋隻是單純的官子問題,沒什麽大不了的。”王仲明笑道。


    一葉遮目,不見泰山,陳啟楷這盤棋的敗就敗在他對細節處的過度重視上。


    王仲明迴去了,陳啟楷留在宿舍把剛剛下完的棋局擺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招幾乎是想了又想,擺了又擺,剛才聽了王仲明簡單的局後感想,他知道自已對棋的理解有著太多的不足,日本名譽棋聖藤澤秀行曾經說過,如果圍棋的知識有一百分的話,那麽他所能掌握的也隻有五、六分,固然這裏有這位棋壇巨匠的謙虛之意,但由此可知棋藝的高深廣博,連藤澤秀行這種即使在六超時代也被許多棋手視為‘棋力’最強者的大師級人物也會感到自身的渺小――如果換成現在剛剛出道的中、韓年輕棋手,恐怕迴答懂五六十分也不在少數吧?


    以前的陳啟楷雖不至於象大多數同齡棋手那樣眼高於頂,自視極高,可他也認為自已二十三歲就已經是國內一流棋手,再過三五年,成為超一流棋手也大有可能,對圍棋的掌握比起那些位超一流棋手盡管不如,但在世界棋手中排進前三十位總不是問題。然而,在聽到王仲明對剛剛下過這盤棋的點評後,他才意識到自已以前的想法是多麽的幼稚,可笑――論棋盤上的實戰能力,他或許真的能夠排進世界前三十位,但對圍棋的理解和掌握,他差的還遠著呢!


    “當當”,擺棋不知擺到什麽時候,忽然從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是誰呢?


    正沉浸在棋藝的研究探索中的陳啟楷心中有些不快,起身到門口把門拉開,外邊站著的卻原來是黃德銘,“大哥,這都幾點了,棋下完怎麽也不給個信兒呀?!”發現王仲明沒在屋裏,黃德銘哀嚎的抱怨道――事先說好,棋下完後陳啟楷就給他打個電話,告訴他可以迴來了,可是他在外邊網吧上網打遊戲,打到眼睛都花了,手指都發木了,手機還是老老實實地待在口袋裏動也不動,實在是受不了了,這才不等通知就返迴宿舍,本以為棋局還沒有結束,誰知道實情卻並非如此。


    “呃......,啊,對不起,對不起,一直擺棋,把你這碴兒給忘了。”看到是黃德銘,這才想起自已忘了的事情,陳啟楷連忙道歉,一個勁兒的賠不是。


    “十一點呀,大哥,平常這個點兒我早就上床睡覺,不知作了幾個夢了,熬到現在,我容易嗎我。”黃士銘抱怨道。


    “是我不對,是我不對,明天給你買安神茶。”自知理虧,陳啟楷隻有好言勸慰。


    “切,當我神經衰弱呀!對了,棋局怎麽樣?贏了沒有?”撇了撇嘴,黃士銘來到還沒有收拾的棋盤旁問道。


    “......,私下交流,說好不結果如何都不說的,別套話!”搶到棋盤旁,陳啟楷伸手把棋子攪亂,將證據毀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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