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至於先前,為什麽會感覺到心魔消失了。


    是因為——


    她所在乎的,沒有被別人碰觸到。


    沒有激怒到她,所以心魔才潛伏了起來嗎?


    不對——


    這不對。


    在先前。


    在界外的時候。


    在麵對被傷害到的俞縝們時,她也被激怒了。


    可是心魔卻沒有出現,亦沒有掌控她。


    而眼下卻出現,也能掌控她。


    說明先前。


    心魔確實是不見了。


    那麽為什麽又會出現?


    她微微側眸。


    朝著不遠處,藏起來的羅刹和魂藩令看去。


    黑發,黑袍,是魂藩令才能帶給她的變化。


    那算是中陰界主的裝備。


    而血眸,卻是羅刹帶給她的。


    羅刹的那一對兒血窟窿似的眼,可不就是黏稠的像朱墨之色?


    而眼下。


    她集結了魂藩令和羅刹的特征,讓消失的心魔重新出現。


    在某種程度上,魂藩令和羅刹其實是一體的。


    所以,它們的特征反饋到她身上,也並不奇怪。


    可奇怪的是。


    為什麽她先前,竟然毫無意識,與感覺的就被掌控了?


    那麽。


    來做一個大膽的假設。


    在界外的時候。


    俞縝他們受到了傷害。


    她憤怒,但卻因為他們還可以被救迴來。


    所以理智占了憤怒的上風。


    心魔才沒有出現。


    因為她還足夠理智。


    而眼下。


    獨立區的六百九十四具屍體,無法被救迴來。


    楚家人,暮家人,還有餘下的靈修生死未卜。


    她多等一秒,他們的危險就會加劇十分。


    她的耐心不夠了。


    導致憤怒占了理智的上風。


    所以,心魔便又出現了。


    因為她沒那麽理智了。


    那麽。


    其實。


    她與心魔也是一體的?


    她認為消失了,便消失了。


    但實際上。


    心魔並沒有消失,而是藏了起來。


    因為她自己的排斥?


    因為她不想讓自己有心魔?


    怕對修煉有礙?


    怕對往後,前行有阻?


    所以下意識的就將心魔藏了起來,以為是消失了?


    就像現在的魂藩令和羅刹。


    而眼下她被激怒。


    怒火超越了理智。


    所以心魔超越了她,才能掌控住她。


    那麽。


    心魔在某種程度上,其實是她的第二人格?


    是她本身,就是一個殘暴的殺戮者。


    但她不想當一個殺戮者,才幻想出心魔,取代殘暴的自己。


    讓自己看起來,正直又純良。


    但,其實,她不是的。


    少年伸手。


    用蔥白的手指,壓在眼簾上。


    唇角扯出嘲諷的弧度。


    你看。


    她與黑暗並肩齊行,那麽久。


    與殺戮相依為鄰,那麽久。


    與鮮血屍骨相伴,那麽久。


    她怎麽可能沒有被汙染到,一如最初?


    她的心靈,其實已經扭曲了。


    呈現出了病態,殘忍,嗜血與黑暗。


    不然。


    她為什麽可以那般理智,又心平氣息的放幹別人的血呢?


    縱然他們有罪。


    但,她卻不想讓他們認罪,隻想折磨他們。


    她隻是把那樣一個,病態,殘忍,嗜血與黑暗的自己,給自我否認了而已。


    卻不代表,不存在。


    那個自己在的。


    一直都在。


    卻被她當成心魔,想要舍棄。


    長久而為之。


    便分化出了第二人格。


    想要變成純白,能夠正大光明,站在天光之下,耀眼閃亮的自己。


    與已經被浸染成黑暗,嗜血殺戮,殘暴霸道,又說一不二的自己。


    這兩個都是她。


    她卻隻想要第一個。


    不想要第二個。


    她其實——


    是不正常的。


    她隻是,看上去像個正常人而已。


    但是心理,已經扭曲了。


    隻是,一直不願意承認罷了。


    【楚君顧,你其實是,有病的。】


    不要不承認,這是事實。


    也不要逃避,因為它不會,不存在。


    這些念頭。


    一息在她的腦中成型。


    她的神色泛涼的,像是冬夜裏的河麵。


    凜冽又刺骨。


    而。


    因她用了禁錮符。


    將心髒內的心魔,她的第二人格,給暫時禁錮住了的關係。


    她那雙,過份妖邪與佞鷙的血眸。


    也逐漸的褪迴,她原本的眸色。


    四周的那些焚盡之力,也逐漸的消散。


    黑發黑袍,與黑靴,也恢複成了正常狀態。


    抓著他手腕的拂兮和沈長臨,悄悄的鬆了口氣。


    餘下的眾人,亦是如此。


    得到自由的仙姝泠跑了過來。


    麵色發白的半蹲在少年麵前。


    用手壓在他的膝蓋上,聲音有些發抖的問。


    “有沒有感覺哪裏疼?”


    少年怔了下。


    感覺被凜冬凍結的自己,好像迴暖了一些。


    她淺淺一笑。


    伸手摸了摸仙姝泠的腦袋。


    “不疼。”


    但,對上仙姝泠,擔憂到發紅的雙眼。


    以及四周,那望著他,都很是憂慮的眼神。


    她頓了頓。


    生冷的麵色,柔軟了下來。


    “稍稍有點失控,抱歉,嚇到你們了——”


    誰知。


    她這話一落。


    一邊的席老,直接閃過來。


    一巴掌拍她後腦勺上。


    指著她的鼻子破口大罵。


    “混賬!誰還沒點兒陰暗心理?聖人他媽還有私心呢,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把自己繃的那麽緊幹什麽!”


    “我沒——”


    “你閉嘴!”


    少年剛開口。


    就被氣的雙眼發紅的席老,給吼了迴去。


    ……她一默。


    望著氣急敗壞的席老。


    乖巧的眨了眨眼。


    “我真沒有。”


    “沒有?!”


    席老咆哮。


    “沒有你黑化個屁!”


    “……那不是黑化,那是——”


    她抿了下嘴。


    望向麵前的席老,以及沈長臨,拂兮,以及仙姝泠等人。


    淡淡道:


    “我本性便是如此,不是黑化,那是我的本性。”


    是啊。


    那是她的本性。


    她否認不了的本性。


    她不能把自己否認掉。


    如果連她自己都否認了自己。


    那她的存在,將會被她自己給抹殺掉。


    她不會否認自己。


    因為。


    她向來不是一個會逃避的人。


    直麵自己,從而改善自己。


    這樣才能,成就自己。


    而。


    他這話一出口。


    在場的人,卻沒一個意外的。


    反而皆是,大大的鬆了口氣。


    沈長臨咧嘴笑。


    “我知道,你有魔鬼屬性,不然有時候不會那麽嚇人,但是——”


    他望著少年。


    伸手摸摸少年的頭。


    一如少年摸仙姝泠那般。


    歎息一聲。


    “我卻覺得你這樣很好,光明與黑暗並行,喜愛與憎恨分明,為陽時,照亮一樣,為暗時,撐起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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